“就算是那什麽魔主說的是你,我也不會疑心你, 隻是不知他是何居心,”容羽想到這裏,神色又蒙上了一層嚴肅,可當他的目光落在葉知秋麵上的時候, 這樣的嚴肅摻上了更多的疑惑, “知秋,你是在為那些沒能逃出來的人難過嗎?”葉知秋看向雲層下曾經尚算巍峨的山,不知該遺憾逍遙門的隕落還是慶幸這樣的毀滅沒有波及偃城中或許無辜的百姓。若說他難過,倒也算不上, 這樣的魔窟一日不除, 都是在給未來的末世添磚加瓦,可這被稱為魔主的人能輕易放棄逍遙門, 那是否說明這樣的損失連自斷一臂都算不上。“我從未聽說過什麽魔主,或許是我真的太平凡了,如今能做的也真的太少,容羽,”葉知秋握住對方覆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若非與我有關,事關蒼生,你一點都不在意嗎?”“不曾在意過,”容羽認真想了想,再次肯定道,“我一生心無掛礙。”“你的一生還很長呢,我們現在去哪裏?薑師兄都迴了仙樂城了,看來門中之事已經處理好了,我們迴去嗎?”葉知秋看向容羽的目光蘊含著溫暖的笑意,但容羽聽聞此言,卻是更疑惑了,說道:“湘竹生死未知,你不是與她仇深似海嗎,怎麽不再追查下去了?”葉知秋垂眸搖了搖頭,說道:“我想你本應該衣不染塵,奈何與我共赴是非。”“所以你願意陪我迴去閉門修行,連仇恨都放下了?”容羽道。“嗯。”葉知秋輕歎道,仇恨本就不是他人生的全部,他恍然間有那麽一瞬,甚至想說即使對方此刻讓他去修無情道,也並沒有什麽不能接收的,他此生第一次難以堅定自己道心穩固,可偏偏眼前這人就是塊木頭。“可我已經傳信給掌門和無量仙宗了,”容羽目光溫柔,抬起他的下頜,認真說道,“你能為我放下,難道我還不能為你拾起凡塵俗念嗎。”兩人來到平陽城外的洛河鎮已是三日後了,此地距離無量仙宗較近,既是早有傳信,自然二人落地之時已有無量仙宗的修士在此,雖都是仙道名門,但不同於世家之間的來往,即使此刻迎麵走過,也至多就是點頭致意。葉知秋如今早已是恢複了原貌,雖是仍然戴著麵具,可熟悉的人大概還是能一眼認出,至少好些時日沒見麵的葉幽,是隔著一條街就遠遠地向他招手,喚道:“知秋,我在這裏。”“噫?”葉知秋加快了腳步,迎了迎對方,說道:“阿幽,你們怎麽到的比我還快?”“我師父,”葉幽貼近些,一手掩著唇小聲說道,“掌門那個人你又不是不清楚,本就是我們宗門發現的事,又事關無量仙宗,咳咳,嗯,他親自送了我們一程。”葉幽那模樣,就差大聲宣布自己見到葉知秋有多高興,說著話,還將人往自己身邊又拉了拉,可這還話未盡興,就覺出一道森冷的目光投了過來,他下意識地鬆開些手,好似如置寒冬的氛圍就緩解了些許,他不禁打了個寒戰,退開了一步,眼睛時不時地瞥向容羽,問道:“知秋,這位是你的朋友嗎?我好像沒見過?”“他是……”葉知秋正要說話,就見容羽麵具下的雙眼冷漠地掃過他二人,獨自走開之時,隻留下一句,“你無需知道。”葉知秋壓低聲音,對葉幽說道:“是對我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人?”葉幽趁葉知秋目光追向人家背影的時候,一把摘下了他麵上的麵具,臉色晦暗,看著麵具的眼神有些落寞,“所以我現在不是你最重要的朋友了嗎?”“你還會在意這個?”葉知秋沒有留意到那轉瞬即逝的落寞,隻好笑地拿迴麵具,又錘了下對方的肩,說道,“如果說朋友的話,你的位置穩固著呢。”“這樣啊。”葉幽抬眸之時,一雙好看的眼睛純粹得像一個容易滿足的孩子。來的路上,葉知秋已向容羽了解了這次的情況,因為逍遙門的事涉及到的世家不少,能有本領應對危機逃脫的也絕不可能隻有他們二人,且不說有沒有人帶走了湘竹,魔物泛濫於世間這般大事,早已深受其害,對此有了認知的滄瀾道宗自然是不會再如前世一般坐視不理。作為仙門兩大泰鬥,能一同排查溝通總好過滄瀾道宗一家之言,更何況這平陽溫氏本也算是無量仙宗的一個分支,隻是此次行動涉及的仙門眾多,葉知秋倒沒想到葉幽會正巧被掌門指派到平陽來。“你不跟上那位重要之人嗎?”葉幽將葉知秋領到宗門弟子休息之處,又招唿人送來了靈茶。“他說要去見無量仙宗的人,讓我與其他弟子等在一處就好。”葉知秋接過靈茶,在這不大的客棧裏,他與葉幽的輩分最高,其餘弟子就是見他們走了進來,聲音都瞬間小了一截。葉幽大概也是因為輩分之故,並不像方才在大街上的熱絡,此刻是端坐著,還真有些師兄的威嚴,說道:“你這話說的,他讓你與弟子輩同處,要去見的難道不是弟子輩的嗎?”“我沒想那麽多。”葉知秋並不覺得需要分開行動去見什麽對方不識得的朋友有什麽不對。“他會不會是去見無量仙宗的長老了,”葉幽眼神一亮,笑著說道,“知秋還說人家重要,卻連這樣的小事都不知道嗎?你給我說說,你們怎麽認識的,他是何身份?”這樣的事情很重要嗎?葉知秋放下茶杯,拇指輕擦著杯沿,倒還真被人說的陷入了沉思,按理說他與容羽也沒到什麽事情都要給彼此一個交代的關係罷,大部分的時候二人相處,也都是你不問我不答,你關心的我必實言相告,難道這樣不就夠了嗎?自己又不是薑楚那樣的人,何必事事關心呢,但為何現在葉幽問起的事情自己答不上會有些莫名的不舒坦。“知秋?”葉幽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又說道,“所以他也沒那麽重要嘛,大概也就和我差不多?”“不一樣,”葉知秋迴過神,之前那些他或許不是全然知曉,但容羽和葉幽在他心裏是完全不一樣的,至少長久以來他並不會因為葉幽對自己不盡不實而有過現在的心情,“我想他沒有告訴我的,是因為不那麽重要,阿幽,難道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從不過問這些的。”“也是,我看他的服製,也是你們雲中峰的弟子罷,看修為氣度或許在金丹之上,是你的師兄嗎?”葉幽笑容淡淡,似擺累了師兄的架子,一手支在桌麵上撐著下頜,一手撥弄了一下茶杯裏豎起的茶葉。“不是,我此行倒是見過了三位師兄,他們的事我以後再與你說。”葉知秋看向對方愈發接近水麵的手,正想提醒一聲小心燙手,誰知,那茶杯卻是忽然碎裂,飛濺開來的碎片險些劃過未曾防備的葉知秋的臉,他睜大雙眼,抬手碰了下自己的臉,說道:“阿幽,你怎麽了?”“滾!”葉幽一聲怒喝驚得葉知秋瞳孔一震,但細看對方的目光好像又不是對著自己,他轉過身,隻見一名衣著淩雲峰法袍的女修正端著一盤靈果,一臉驚懼地看向他二人。“沒受傷的話,就先出去罷,帶上門,”葉知秋頗為溫和地勸那女修離開,迴過頭對上葉幽那一雙餘怒未消的眼睛,問道,“你平日裏都這麽和他們說話的嗎?”“是你對待晚輩太和氣了,”葉幽重新拿了個杯子給自己斟了杯茶,將茶杯送到唇邊之時忽然神色驚愕地瞧向葉知秋的臉,又將目光落在了他打濕了的袖口上,霎時放下茶杯滿目關切地去拉他手腕,撩起了袖子,問道,“你看到攻擊都不會躲嗎?護身結界呢?”“我與你正常聊天,也需要防備了嗎?”葉知秋抽迴手,語氣很是無奈。那茶水有多燙,自己這個打一開始就端起了茶杯的人自然一清二楚,不然也不會見葉幽的動作就想勸阻,可當時看得專注,多半還是因為這樣燙的茶水,葉幽若非結界護身是斷然不會感覺不到的,他並無多責怪的意思,說道:“劍修的脾氣都是這麽大的嗎?還是說,你有什麽隱情是我不知道的?”第52章 意欲何為“隱情?”葉幽提劍起身, 走到葉知秋的身邊拍了拍肩膀,“我也以後告訴你。”這話說的倒像是氣話,葉知秋取出一瓶凝神靜心的丹藥塞到對方擱在自己肩上的手裏, 說道:“我隨口一問, 你也就當隨便聽聽好了, 我這裏凝神的丹藥不少, 你要不吃一顆。”“隻給一顆嗎?”葉幽握緊瓷瓶,語調似在玩笑。“都拿走罷, ”葉知秋起身退開兩步,保持著一種足以打量全身的距離看著葉幽,他並不認為對方的做法有什麽不對,相反的,是自己近些時日有些缺乏防範心了, 竟然連一個大活人出現在身後都沒發覺,他麵上又有了些笑顏, 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是我大意了,不過阿幽, 你這待人還是溫和些好, 可不能隻學了劍修大能的脾氣,就是掌門平日裏雖有些高高在上,在弟子們心中也算是和善的。”“你可能不夠了解他,罷了, 你既然已經到了, 不妨與我一同去見無量仙宗的人,差不多就可以出發去平陽城了。”葉幽背過身, 將丹藥收進了衣襟裏。如果說葉知秋前世也算是與滄瀾道宗有些淵源,那無量仙宗真的就是半點未接觸過,其實這世界說小不小,一個平凡散修走完了一生也未必有機會見著所有大宗門的修士,但熟不熟悉,也不過就是一兩句寒暄的事。何況,這事雖隻是溫氏一門所為,但好歹也是牽扯到了無量仙宗,他與葉幽又有清字輩的輩分在那裏,麵對無量仙宗的小輩自然是氣勢十足。此次無量仙宗因為近的緣故,派來了一位長老,六名同滄瀾道宗靜字輩的弟子。長老當然不是誰都見得著的,聽聞也是早一步與道宗的長輩前往平陽城了,葉知秋問過了葉幽自家是哪位長老來了,可就連這位領隊的掌門首徒都不清楚,隻說掌門臨行前曾吩咐過,出門在外謹記不卑不亢,無需太過看人家長輩的臉色,當然這最後一句是拿著那隻符紙鶴悄悄說的。葉知秋也不欲深究,畢竟以掌門的性子,大概就是沒有長老隨行,也會囑咐莫要失了麵子,他將那隻符紙鶴反複研究了一番,又把自己三師兄傳的話說與葉幽聽,誰知,這小子還真就是一臉無邪地笑著,隻說這紙鶴就是得讓人貼身收藏好的,若是葉知秋丟棄毀損了,亦或是隨便給人把玩,葉幽就能立刻給他展示一番走火入魔。這樣的脾氣當真是與早些時候捏碎杯子的判若兩人,可萬千變化,在他葉知秋眼裏,葉幽還是那個葉幽,還是那個有些小孩子心性的人,就比如此刻,他看見紅色靈蝶,也隻當符紙鶴要捏過去看看,這下子葉知秋自然是不肯的,他與容羽二人之間的話,哪裏是能給旁人聽的。“你一整瓶清心丹舍得予人,這種小玩意倒是小氣上了,”葉幽不知這是何物,但好奇心使然,又欲趁他不備,一把扣在他掌心,“你還記得我陪你找到了冰凝草,還有,還有那隻傻貂嗎?”葉知秋避開對方的手,將靈蝶收迴,又從靈寵袋裏抓出雪魄塞給葉幽,說道:“明明是我自己找到的,你來的晚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