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之三人剛離開那座廊亭,剩下的那幾個虯髯大漢便悄悄跟了上來。隻不過,這般大風大雨,以他們普通武夫的體格和腳程,又怎麽可能跟得上沈牧之三人。


    不多時,那幾人就已在茫茫山林之中,失去了沈牧之幾人的蹤跡。


    一場雨足足下了將近兩個時辰,等到風歇雨停,已是黃昏之時,天邊烏雲散去,晚霞猶如那畫聖筆下的絕美畫卷,讓人驚豔。


    沈牧之三人已經到了大明與金國的交界處。


    交界之處,山巒起伏,群峰疊嶂,形成了天然屏障。


    隻要越過這片山脈,便是金國境內。


    金國是大劍門的地盤,到時候無論是大明劍宗的人追來還是三合門的人追來,到了金國境內動手總是要多三思一下的。


    隻是,這雨過後的山林,看著如霧一般無二的瘴氣卻從那些深淵峽穀之中彌漫而出,逐漸遍布整片山林。


    瘴氣多癘,沈牧之三人雖都是修士,但也不敢大意。幸好,三人身上都有解毒丹,紛紛含了一顆在舌下後,才入山。


    山中彌漫著一股泥土和腐葉的味道,不難聞,卻很奇特。


    三人為了不暴露行蹤,並未禦劍而行。這雨後山路泥濘,三人腳下慢了許多。


    先前雨大,一路過來,三人都沒怎麽說過話。


    此時,一慢下來,於新便開了口:“牧之,那座靈宅,你當真打算送去蚨山?”


    沈牧之轉頭看了他一眼,想起之前在廊亭中於新與許一說的話,心中不由微沉,問:“於長老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不用這麽緊張!”於新對於沈牧之此時露出的警惕有些不滿,哼了一聲,道:“你放心,我於新從來都是說話算話之人,不會出爾反爾的!”說著,索性將那方打造成玉飾模樣的靈宅給取了出來,甩手就往沈牧之扔了過去。


    沈牧之慌忙接住,臉上不由訕訕,隻能尷尬地掩飾:“於長老,我……”


    “行了!”於新沒給他解釋的機會,“我隻是想跟你說,這東西價值不小,尤其是那座秘境,或許你能以此作為條件,跟劍首峰做個交易,把蘇華換出來!”


    沈牧之聞言,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都怔住了,愣愣看著於新,一時間竟是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比較好。


    於新所提建議,他從未想到過。


    他之前雖然看不上那許一,更是惱怒於他殺人嫁禍的那些勾當,但那柳姑娘畢竟無辜,所以從始至終都是想著要保全柳姑娘和她所棲身的那座靈宅的。


    但若是這座靈宅真能將蘇華從大劍門換出來的話……


    蘇華一事,一直是沈牧之心頭執念,於新這個建議,豈能讓他不心動?


    “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慮,隻要在到蚨山之前決定好就行。如果到時候你願意的,此事還得與趙峰主商量才行。”於新見他似有意動,又說了一句。


    沈牧之一聽得趙峰主這三個字,神色微微變了一下。


    於新在旁瞧見,暗歎了一聲,什麽都沒說。


    當年之事,沈牧之雖然衝動了一些,可是他捫心自問,若是換做是他在那個年紀,那個局麵之下,他未必有沈牧之這般的勇氣和擔當。


    至於趙正光,他也沒錯。他並非隻是沈牧之一人的師父,他的身後是整個正陽峰。他已經做得夠好了!


    錯的是樂山,是劍首峰那幾個長老,還有那些人心。


    隻可惜,那般的人心卻是大勢。畢竟,真正無私之人,又有幾個?


    換做是他在樂山或者沈奇峰他們,他大概也會如此做。


    想著,於新又在心底歎了一聲,接著斂起心思,提醒了一聲沈牧之,三人繼續往山林深處行去。


    林長纓跟在沈牧之的後頭,目光落在那個頎長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時間慢慢過去,山林裏很快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林中的瘴氣,愈發得濃厚了。


    漸漸的,境界最低的林長纓最先覺得頭腦暈眩,眼睛視物也模糊了起來,像是中毒了。隻不過,三人都含著解毒丹,這瘴氣雖然多癘,但也不至於連解毒丹都壓不住才是。


    於新給林長纓簡單檢查了一下,確定是中毒了,但一時間也辨別不清,到底是瘴氣中毒,還是另有緣故,隻得先停下來再說。


    三人在一處小溪邊安頓了下來,林長纓將含在舌下的解毒丹服下之後,又服了點其他的藥物,,情況頓時緩解了不少,看起來似乎確實是瘴氣的緣故。隻是,如此一來的話,他們就隻能等明日太陽出來之後,瘴氣消退一些再趕路了。


    好在,這一路行來,那三合門和大明劍宗的人都沒有追上來。此時他們又在深山之中,一時半會,他們想要找到他們也不容易。


    謹慎起見,三人連個火堆都沒生。


    夜裏的山林,總是透著幾分神秘和詭異。


    怪異的吼聲,忽遠忽近的響動,還有那偶爾掠過頭頂的風聲,總是能輕易擾人心神寧靜。


    林長纓或許是因為之前中毒的緣故,沒多久便睡了過去。


    於新盤坐在林長纓的旁邊,看似閉目打坐,實則心神一直都在留意著四周。


    沈牧之獨自一人坐在不遠處,腦子裏盤旋的,都是之前於新所提之事。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他感覺收在腰間的那塊玉飾似乎顫動了一下,他忙將其取了出來。剛取出來,玉飾之上白光一閃,一襲白衣的柳鳶柳姑娘突然現身一旁,一身淩厲氣息,頓時攪得這林間的風都亂了一些。


    尤其是當其低頭看到沈牧之的時候,那眸中冷意更多了。


    “你們把許公子怎麽了?”柳鳶沉聲喝道。話音剛落,於新突然出現旁邊,盯著柳鳶,冷冷說道:“柳姑娘,你最好把你這氣息收一收,否則就別怪我再讓你迴去睡上幾天了!”


    柳鳶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但最終還是聽話地將周身氣息都收了起來,這林間的風也隨即恢複了正常。


    沈牧之已經起了身,看著她,冷笑了一聲:“看來,柳姑娘並不是風府境吧?”


    柳鳶愣了一下。


    “柳姑娘放心,許公子並無危險,他隻不過是迴去搬救兵了!”沈牧之又說道。


    柳鳶蹙眉,看著沈牧之,目光中略有複雜之色,遲疑了一下後,問了一句:“為什麽要這麽做?”


    沈牧之聞言,轉頭看向於新。


    於新迴答:“當時時間緊急,我並未多說。”


    沈牧之聽後,複又看向柳鳶,道:“要怪就怪許一吧。他不該恩將仇報,殺了人嫁禍給我和我朋友。若不是我二人運氣好,恐怕今日也見不到柳姑娘了!所以,柳姑娘今後恐怕是沒可能再跟許一在一起了!”


    柳鳶聽著這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許公子他……”


    “他自己都已經承認了,柳姑娘就不必再替他說話了。”沈牧之打斷了她的話。看著她略帶難堪的臉色,他本想安慰兩句,畢竟許一雖然行事不講究,可這柳姑娘卻是不錯的。隻是轉念想到之前於新的提議,這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就又停住了。


    若是接下去他要將柳鳶送給劍首峰,那他此時又何必再去安慰。如今關係越差,到時候才會越坦然。


    否則,隻怕他是狠不下心去做這個事!


    “柳姑娘,事已至此,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麽好多說的。與其對麵尷尬,不如請柳姑娘還是迴這裏麵吧!”說著,沈牧之晃了晃手裏拿著的玉飾。


    柳姑娘朝著他手中的玉飾瞧了一眼,猶豫了一下後,沉聲問:“林公子接下去打算怎麽處置我?”


    沈牧之沒想到柳鳶會問這個問題,頓時就被問住了。


    旁邊於新看出了沈牧之的尷尬,忙接過了話:“如何處置一事,就不用柳姑娘親自操心了,請迴吧!”話落,於新的目光裏,已帶上了幾許警告之意。顯然,若是柳鳶再不退迴去,他於新就要強行讓她迴去了。


    柳鳶看了於新一眼,最後又看了沈牧之一眼後,整個人頓時化作一點白光,沒入了沈牧之手中那塊玉飾之上,消失不見了。


    沈牧之看著這塊玉飾,想了想後,轉身將這塊玉飾遞到了於新跟前。


    “還是麻煩於長老先幫我收著吧。”沈牧之說道。


    於新看了他一眼,而後伸手接下了。


    “謝於長老。”沈牧之又道了一句。


    於新擺擺手,示意不用客氣,接著轉身又迴了林長纓身邊。


    剛才這一番動靜,林長纓竟然一直沒醒,多少有些奇怪。於新心裏有些不放心,又檢查了一下,但並未有發現什麽異常,心裏頭那點擔憂便又收了起來。


    沈牧之則又在那溪邊坐了下來,腦子裏又開始想於新所提議的那樁事情。


    大劍門偌大一個門派,他要想靠自己的實力將蘇華從劍首峰手中救出來,恐怕還得要很多年,至少也要到天府境,才有可能實現,甚至可能要到靈墟境。


    但以他的資質,有沒有可能邁入天府境都很難說。


    這十年,他之所以能這麽迅速地從通穀境到雲海境,並不是因為他的天資有多好,而是因為當初他重傷瀕死,玄誠和蚨山那位為了救他,用了一顆蛟丹的緣故。


    那顆蛟丹便是蘇華從當初東島秘境中帶出來的那顆。


    這也是他體內那些折磨了他十年的寒氣由來。


    那顆蛟丹取自常年生活在地下河中的蛟蛇,其中寒氣之龐大,可想而知,就連蚨山那位都沒有辦法將這些寒氣從他體內驅除出去,隻能封印在神封穴中。而,為了長遠考慮,蚨山那位在封印上故意做了一些手腳。每月十五,受潮汐之力的影響,封印會打開,寒氣就會從神封穴中湧出,逆行經脈之中。而沈牧之就在這個過程中,承受身體痛苦的同時,也在淬煉經脈,並且煉化部分寒氣。


    想到這裏,沈牧之忽然意識到,似乎又是快到月半十五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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