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一身黑色舊道袍,頭上木簪束發,看著十分樸素。麵容枯槁,雙目卻分外清亮有神。他朝著沈牧之看過來的時候,沈牧之忽然一個激靈,瞬間整個人腦子都感覺清醒了許多。


    沈牧之在第一幕場景的時候,便見過這個道士。


    可當時這道士從他身邊路過時,似乎並未看到他,怎麽此刻反倒像是看到了他。


    沈牧之正疑惑的時候,道士突然開口說道:“此刀名為長生,刀下亡魂十萬八千又一百。


    沈牧之不由一愣。


    刀劍此等殺生之器,尤其是剛才那位將軍手中所拿的這類長刀,更是注定染血無數的,竟然取名長生,實乃少見。倒是取名殺生,更是多見些。


    就在沈牧之暗自想著的時候,道士忽又說道:“此刀煞氣太重,以你實力,是壓不住此刀煞氣的……”說著,道士聲音忽然一頓,深邃目光在沈牧之臉上一轉後,忽地歎了一聲:“也罷,這刀既然到了你手中,也是有緣。貧道傳你一門咒語,可助你壓製此刀煞氣。你且聽好……”


    ……


    陰陽天內,客房廊簷下。


    沈牧之保持著一開始的姿勢,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臉上,淡紅色霧氣纏繞,隨著他手中長刀之上的紅光閃爍,這些淡紅色霧氣不斷地從他七竅之中鑽進又鑽出。


    片刻之後,沈牧之握著長刀的雙手忽然微微動了動。


    頓時間,那柄長刀之上紅光大盛,覆在他臉上的那些淡紅色霧氣也跟著劇烈翻滾起來。霧氣之下,沈牧之眉頭緊鎖,緊閉的眼皮之下,眼珠快速滾動,想要醒來,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睛。


    又是片刻。


    沈牧之口中突然喃喃了起來,快速無比,讓人根本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什麽。


    隻是,隨著他口中不斷地喃喃自語,一個個金色符文突然在他身周自動凝成,而後紛紛往那柄長刀之上印了上去。


    一開始,這金色符文落下的時候,那長刀刀身上透出的紅光還能抵擋一下,可隨著這些金色符文的增多,刀身之上透出的紅光漸漸就有些抵擋不住了。


    隨著第一個金色符文在刀身之上落下,刀身一個猛顫之後,紅光一下子就斂起了大半。周圍那些金色符文似乎都有靈識一般,正所謂趁他病要他命,瞬間一股腦全部湧了上來。眨眼功夫,整個刀身之上,皆都落滿了金色符文。


    刀身之上紅光盡數斂起,隻剩下了熠熠金光。閃爍了幾下後,這些符文也都盡數沒入了刀身之中,不見了痕跡。


    沈牧之臉上的淡紅色霧氣也在此時全部散去,眼皮一顫,便睜開了眼睛,醒了過來。


    眸底,有金光一閃而逝。


    低頭看向手中這把名為長生的長刀,想著剛才在那地底空間裏,那個道士與他所言,心頭忽然有些迷茫。


    剛才他所看到的,包括那道士,本應該都是幻覺才對。


    可那道士傳授給他的道門咒語,卻也是真實有用的。


    剛才若不是那倒是傳授給他的咒語,他根本沒這麽快擺脫這些煞氣的影響,從剛才的幻覺之中醒過來。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呢?


    沈牧之想著,抬手將那柄長刀湊到了眼前,稍一打量,便發現了刀身靠近刀柄處確實有刻著兩個字。字體與現在所用字體並不相同,不過仔細打量,倒是也能麵前認出,確實是長生二字。


    沈牧之看著這二字,心頭忽然好奇起來,那個道士到底是什麽人?


    還有,這月下城到底是怎麽迴事?


    濃濃好奇盤旋心頭,讓沈牧之有種立馬離開這裏,前往月下城一探究竟的想法。不過,這想法剛湧入腦海,就立馬被他苦笑著壓了下來。


    先不說他能不能離開這裏,就說剛才那個紫宮境。


    如果他沒猜錯,那個紫宮境應該是那個已經死了的袁振的師父,也就是是大明劍宗的人。


    此人突然出現,又被張遠帶著過來找他,一見麵就出手,而且還是下死手的那種。


    沈牧之不覺得張遠是攔不住此人,才會讓此人尋到這裏然後對他出手的。


    他更不覺得,這是張遠私下的個人行為。


    這陰陽天顯然是那齊鳴做主,沒有齊鳴的許可,這個紫宮境找不到他這來。也就是說,這個紫宮境的尋仇,是齊鳴允許的,甚至可能就是他一手操控的。


    看來,他之前猜測並沒錯,這齊鳴看中他了不假,可同樣的,他得不到的東西,恐怕寧可毀了也不會輕易放手。


    不過,這齊鳴應該不至於會親自動手。


    就算這齊鳴知道他現在已經不是大劍門的弟子了,但於新為了他能重新上門,這也足以說明他在正陽峰峰主心中的地位。齊鳴應該不會為了殺他,而不惜跟正陽峰峰主結仇。


    所以,他才會想借袁振師父之手。


    畢竟若是袁振師父殺了他,可以推說是這袁振師父是一時怒火攻心,沒有控製住情緒,才失手殺了他。畢竟,人家死了弟子,憤怒之下,出手過重也是很合情理的事情。到時候,齊鳴稍微道個歉,再說上幾句場麵話,誰又能明著怎麽樣?


    隻可惜,袁振這師父的紫宮境,太水了些。


    也不知道那齊鳴若是知道了這袁振師父竟然沒能奈他如何後,會是什麽心情。


    沈牧之估摸著齊鳴這會兒應該不在陰陽天內,於新出去找許一,齊鳴多半會暗中跟去。畢竟,他明麵上要的是許一,可實際上要的卻是那座玉宅和柳姑娘。


    在齊鳴看來,沈牧之應該是不知道這其中內情的。


    可於新未必。


    齊鳴不能說穿,卻也不放心就在這裏等著於新將許一送來。


    萬一送來的隻是許一呢?


    當然,沈牧之之所以覺得齊鳴不在這裏,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齊鳴若是在陰陽天內,剛才袁振師父出手,在看著沒有希望將他一舉殺了的時候,他很有可能不會冷眼旁觀。


    沈牧之一邊想著這些,一邊將手中長刀收到了扳指之中。轉身望向外麵,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周圍梨樹林中,有淡淡瑩光,與天上星輝相映。朦朧之中,另有幾分別樣的美麗。


    沈牧之看了一眼後,便收迴目光迴了房間。


    左肩肩窩上的傷口已經已經不再流血了,但傷口之中殘留的些許劍意,若是不盡快處理掉,恐會影響周圍經脈。


    小半個時辰後,傷口內殘留的劍意終於都已經被他煉化,再敷上玄誠自配的那些藥粉,不出三天,他這個手,便基本能活動自如了。


    但袁振師父那半隻手,沒了就是沒了,可接不迴去了。


    沈牧之想到這,忽然想起一事,出門一看,果然那半隻手還在地上。沈牧之看著嫌礙眼,伸腳便將其踢飛了出去。


    不管這袁振師父是不是受齊鳴和張遠的挑唆才會對他下死手,但既然想要殺他,那總得要留下點代價!


    沈牧之再度抬眼看向周圍那片梨樹林,清雅香氣隨風飄揚,可隱約間,卻也是殺氣暗伏。


    今夜恐怕不會安生。


    那個紫宮境報仇不成,還吃了這麽大個虧,肯定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沈牧之望著那片梨樹林,微微眯了眯眼睛。


    這一路走來,生生死死,刀光劍雨,什麽他沒見過。眼下這點事,他自然也不會怕了的。甚至,莫名地還有幾分熱血沸騰的感覺。


    他倒要看看,那個注水的紫宮境又能尋來個怎麽樣厲害的幫手!


    ……


    另一邊,張遠的住處。


    袁長青的手,已經包紮好了。隻不過,傷口上殘留的那些煞氣卻難纏得很,袁長青各種辦法都試了,始終沒辦法將其徹底清除掉,隻能靠著自身靈力將其壓製在傷口處。可這樣總也不是長久之計。時間一長,這些煞氣會不斷浸染傷口周圍的血肉,到時候他就隻能把剩下的半隻手掌也給割了!


    想到此處,袁長青的臉就愈發的黑了。


    正好,此時張遠從屋外進來。


    袁長青一抬眼看到他,心裏一直壓著的怒火,頓時壓不住了,朝著張遠,便怒喝道:“我問你,那小子到底是什麽來頭?”


    張遠心內鄙夷,臉上卻也不敢露出絲毫,忙低了頭,恭敬答道:“聽說是大劍門的弟子。”


    “什麽?”袁長青驚了一下:“大劍門的弟子?”


    張遠點頭:“聽說是的,不過,具體如何,晚輩也不是很清楚!”


    “你這個也不清楚,那個也不清楚,到底什麽是清楚的!振兒怎麽會跟大劍門的人打起來的?”袁振愈發躁怒。


    張遠站在那,支吾著迴答:“這個晚輩真的不清楚。昨天晚上事情發生的時候,晚輩並不在場,等到晚輩再趕去的時候,袁師弟他……他已經不行了!”


    袁長青一聽到不行了三個字,眼睛裏那躁動的怒火便又濃烈了幾分。咬著牙坐在那沉默了片刻後,他突然開口問張遠:“齊鳴什麽時候迴來?”


    “這個……”張遠沉吟著答道:“齊長老他並沒有說,晚輩也不清楚。”


    袁長青聞言,眯了眯眼睛,擱在桌麵上的手,突然狠狠攥成了拳頭。


    張遠往那隻手瞧了一眼,眼中掠過一絲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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