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羨說著,看到沈牧之似乎還有些不解的樣子,歎了一聲後,又接著說道:“隻是一個景和公主如何能穩妥呢?萬一這位景和公主資質沒有你好呢?又萬一這位公主沒有成功拜入掌門門下,而隻是拜在了某個長老的門下,到時候,又如何跟你比地位?”


    沈牧之聽得何羨這兩個萬一,心頭的疑惑,漸漸少去。


    “但,如果再搭上一個你妹妹,此事便起碼有七八分的穩妥了。你妹妹作為景和的劍侍,生死是捏在景和手中的。就算你無所謂你妹妹如何,可沈家與你妹妹的外祖又豈能不忌憚?而且,景和乃是一國公主,明麵上,明溪能作為劍侍隨同入山,這乃是天大的榮幸,是新帝顧念沈家功高,給的賞賜。沈家和你妹妹外祖即使不情願,可又能如何呢?”何羨說著,又苦笑了一下。連他也不得不承認,遠在金陵的那位新帝,這手段耍得還真是有幾分厲害,讓人吃了虧都不敢說出痛來!


    沈牧之坐在那裏,忽然感覺渾身有些冷。


    這就是帝王權術嗎?


    簡簡單單一個旨意,便將沈家和王家都捏在了手中,而他,隻要稍微顧及沈明溪一些,日後同樣也要被捏在手中……


    沉默良久,他抬頭看向何羨,問:“何羨哥,你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將我那妹妹送出山去?”


    何羨略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問:“我記得,你與你那妹妹關係並不親近,為何今日倒是這般上心?”


    沈牧之一愣,他也說不上來這是為何:“可能隻是覺得她還小吧。小孩總是無辜的。”


    何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句話到了嘴邊,轉了一圈後,還是吞了迴去。


    有些事,由著他自己去發現,去想清楚會更好一些。


    “送你妹妹出山倒是不難,隻是,送了第一迴,那第二迴呢?沈家始終就在金陵,除非他們願意拋下那裏的一切,換個地方,隱姓埋名地過日子。”何羨說著,看著沈牧之越皺越緊的眉頭,暗歎了一聲後,又道:“其實,她留在門中,也未見得是件壞事。”


    沈牧之一愣。


    “從大麵上來說,她留在門中,能讓金陵那位新帝放心。他放心了,沈家的日子自然也不用太提心吊膽。從你妹妹個人來講,這山中歲月雖然比不得金陵那邊的錦衣玉食,但也不會過得太差。而且你說她從小身體不好,若是能修行,不說要有多大成就,但至少也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而且,有你在,那位景和公主想必也不會為難她什麽。”何羨繼續說道。


    可沈牧之卻並不樂觀。


    何羨不知道那位景和公主是什麽樣的人,但他清楚。


    明溪跟在景和身邊,若是景和無意來捉弄他們便罷,若是有意,那不僅僅是明溪的日子不好過,連帶著他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除非他能做到對明溪的任何事情都不在意。


    可他真能做到嗎?


    雖說那妹妹自小與他見麵次數不超過兩手之數,可她終歸是他的妹妹,更是大哥的妹妹。


    何況,那妹妹還有一雙笑起來與青果十分相像的眼睛。


    他又如何舍得?


    何羨看出他情緒低沉,想了想後,勸道:“你也別太擔心,此事暫且先看看。你要記住,如今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有趙師叔,還有周煜和趙和他們兩位師兄。玄誠也快到了,你還有玄誠。若是有什麽事,我們都會幫你的。”


    “嗯。”沈牧之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輕輕應了一聲。


    何羨知道這事他不是那麽快就能想通的,也就沒再多勸,緊接著就岔開了話題:“這幾日在正陽峰住得可好?”


    沈牧之勉強收起心頭沉重思緒,點頭道:“挺好的。”


    “我聽說,你師父將那小梅園安排給你了?那地方,是個不錯的地方。就是你一個人住可能冷清些。”何羨笑說。


    提及小梅園,沈牧之倒是想到了那位如今還沒搬進來的林姑娘,略一猶豫,便與何羨說道:“我師父還安排了林姑娘與我同住小梅園。”話未說完,他臉上已經滿是尷尬。


    雖說不是同住一樓,但那小梅園有梅園迷陣,十分清淨隱蔽,他們二人同住其中,恐怕日後多半要傳出不少閑話。


    他是真不知道他那師父到底是怎麽想的。


    想到此處,他原本就不怎麽好的心情,頓時又多了幾分煩憂。


    趙正光安排林姑娘與沈牧之同住小梅園一事,何羨倒是沒有聽說,此刻聽到沈牧之提起,也是吃驚不小,看著沈牧之,不由得問道:“你師父真是這麽安排的?”


    沈牧之苦著臉點頭:“是的,不過林姑娘暫時還未搬進去。”說著,他忽然想到周煜曾說過,趙正光很疼何羨,甚至比對周煜他們還要好。此事,若是何羨去勸勸,或許會有效果。想著,他便趕緊朝著何羨懇求道:“何羨哥,你能幫我去跟我師父說說嗎?我是個男的,倒是可以不顧及名聲。可林姑娘是個女孩子,不能不顧及的。”


    何羨聽後,也是皺著眉頭,稍一遲疑後,就點頭道:“我會想辦法找他聊聊此事。”


    “謝謝何羨哥。”沈牧之頓時心頭一鬆,而後又說道:“其實可以讓林姑娘住在小梅園中,那地方幽靜,也無人打擾,很是適合她。我的話,隨意就可以。”


    何羨聞言,看著他的眼神裏,忽然就多了幾分怪異,不過沈牧之並未發現。


    “我知道了,迴頭我會與你師父說的。”何羨應道。


    沈牧之尷尬地撓了撓腦袋。


    大概是因為趙正光那個總是不肯放棄的讓他與林姑娘成婚的念頭,所以如今,隻要一與他人提及林姑娘,他這心中總會覺得十分尷尬。


    何羨看著他那模樣,忽然想逗他一逗:“你師父的心思,我也知道。你真的不打算考慮考慮?”


    沈牧之驀地瞪大了眼睛,驚訝無比地看了一眼何羨後,轉瞬又垂了眼眸,而後,整個人像是突然被悲傷吞噬了一般,喑啞的聲音沉沉響起:“何羨哥,你知道的。”


    何羨看著他這樣,想起當時他被玄誠從蚨山帶迴來時的樣子,心頭頓時湧出了些許愧疚。


    “對不起……”


    沈牧之搖了搖頭。


    何羨歎了一聲,而後轉頭看向屋外。


    “你今晚要住下嗎?還是我送你迴去?”何羨問。


    沈牧之沉默了一下後,甕聲迴答:“麻煩何羨哥送我迴去吧。”


    何羨看了他一眼,道:“好。那走吧。”說著,起了身。


    沈牧之緊跟著也站起了身。


    很快,何羨就將沈牧之送到了正陽殿附近,看著他那孤寂落寞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林中,何羨歎了口氣後,轉身去了小靈劍閣。


    閣前正就燈看書的趙正光,抬頭看到何羨出現,笑著讓何羨在他旁邊坐下。


    何羨坐了下來,瞄了一眼趙正光手中拿著的那本書,愣了一下,問:“這書怎麽在師叔手中?”


    “很意外?”趙正光笑著反問。


    何羨瞧向他,眉頭略皺:“是雲淺給的?”


    趙正光嗤了一聲:“他能那麽大方?”


    “那是?”何羨疑問。


    “金常給的。”趙正光迴答道。


    何羨聞言詫異:“當時在金陵,他不是被搜過身嗎?”


    趙正光嘿嘿一笑:“咱們這位金長老可狡猾得很。”


    何羨頓時明白了過來,看來是狡兔三窟。隻可惜,碰上了狐狸一般的何羨。


    “他都招了?”何羨沉默了一下後,又問。


    趙正光臉上笑容略冷:“你覺得呢?”


    “他倒是嘴緊。”何羨臉上也冷了下來。


    趙正光卻搖頭:“他隻是聰明。他若是說了,就隻剩死路一條了。若是不說,說不得還有一條生路呢!”說著,趙正光又嗬嗬笑了兩聲,那笑聲,冷得恍若冬日裏穿堂而過的寒風,冰冷刺骨。


    何羨略愣之後,頓時明白了過來:“他在等人去救他?”


    趙正光忽然轉頭看他,笑道:“打個賭如何?”


    何羨苦笑起來:“不如師叔就直說想要我幹什麽吧?”


    趙正光故作嚴肅:“怎麽的?你師叔我在你心裏就是這麽個印象是嗎?”


    “師叔若不說,那就算了。”何羨說著,假作起身。


    趙正光翻了個白眼,嫌棄道:“你現在也跟周煜他們一樣了,沒意思。”


    何羨看著他那樣子,真是也想跟著翻個白眼,不過,想想待會還要跟他說的事情,便忍住了。


    “說吧。”何羨道。


    “林丫頭不肯搬到正陽峰來,你幫我想想辦法。”趙正光直接開了口。


    完全沒料到竟是這事的何羨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又想到之前沈牧之那苦惱的樣子,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林姑娘留在霖棲島,也沒什麽不好的。”何羨想了想後,斟酌著說道。一邊說,一邊留意著趙正光的神色。


    還好,趙正光隻是神色略微凝重了一些。


    “她不搬來,下半年的東島行,我不好安排她以正陽峰弟子的名義參加。”趙正光沉默了一下後,說道。


    何羨驚訝:“您打算讓她參加東島行?”


    趙正光點頭:“她在霖棲島這麽多年,也該出去見識見識了。這東島行,正好。”


    “太危險了。”何羨卻搖頭:“她會死在那裏的。”


    趙正光卻微微一笑,道:“鳳凰總是要浴火才能涅槃重生。她也該讓這大劍門中的每一個人都重新認識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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