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之沒有跟何羨求證自己的猜測。


    迴到了桃花林中後,何羨去二樓轉了一下後,又出去了。


    最近他在金陵待了那麽多天,峰上已經積累了不少事情等著他迴來處理。所以,把沈牧之入門的事情辦妥之後,他就開始忙碌起來。


    沈牧之依舊還是住在桃花林中。何羨的意思是,等迴頭去正陽峰見過趙師叔也就是沈牧之如今名義上的師父之後,再定住哪裏的事情。


    沈牧之對於住哪裏倒是無所謂,而且這桃花林中安靜,也無外人打擾,很適合他現在的心境。


    每日除了練拳修行之外,偶爾幫著何羨照看一下藥圃,雖然這日子略顯枯燥了一些,但對於這段時間經曆了頗多的沈牧之來說,這種沒有任何紛擾的平靜,是最好的。


    很快,幾日過去。除了偶爾想起青果和遠在金陵的大哥時心會有些疼之外,其餘都很好。


    這日,他照常在練完拳後,拿了小藥鋤,準備把昨天沒收拾完的那塊藥圃收拾完。這人剛在藥圃邊蹲下,已經有兩天沒見到的何羨突然迴來了。


    沈牧之見著何羨,起身打了個招唿。


    “去換身衣服,跟我去正陽峰。”何羨打量了他一眼後,驀地說道。


    沈牧之此時身上穿的是之前練拳時穿的短打勁裝,聽得何羨的話後,他愣了一下才猛然意識到何羨帶自己去正陽峰做什麽。


    之前何羨說過,等那位趙峰主迴來了,就帶自己去見見他,順便商討一下自己日後的修行一事。這幾日,他不是練拳修行就是侍弄藥圃,倒是將此事都給忘到腦後了。


    看來,那位趙峰主已經迴來了。


    要去見此人,他身上那身勁裝自然是不合適的。反應過來的沈牧之,趕緊放了藥鋤,迴房間換了一身石青刻絲長袍。換衣服時,沈牧之心頭又漾起了當時在那地牢之中見到那個男人時心頭生出的那種卑微感。他緊張地將胸前的衣襟整了一遍又一遍,確定沒任何問題後,才走出了房間。


    何羨拿著藥鋤在做他沒做完的事情。


    見他出來,將藥鋤放到了一邊,起身撣了撣衣擺,而後打量了他一眼,眼睛不由微微一亮,隨即笑道:“看來以後玉和峰的那些師妹,又要被迷倒不少了。”


    沈牧之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何羨這話是什麽意思,當即紅了臉頰。


    何羨瞧著他臉上露出的羞澀,溫和的眼神中,掠過幾許淡淡的心疼。像他這個年紀的男孩,本就該是這個模樣的。


    “走了。”何羨招唿了一聲,等沈牧之走近後,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化作一道劍光,衝天而去。


    須臾功夫,兩人就到了正陽峰的正陽殿前。


    周煜在等著,見兩人出現後,笑著迎上前,相互見禮後,道:“師父在靈劍閣等你們,隨我來吧。”


    “麻煩周師弟了。”何羨笑著客氣了一句。


    周煜笑了笑,旋即轉身領路。


    何羨和沈牧之跟在後頭。


    靈劍閣在正陽殿後不遠,三人繞過正陽殿,走入林間小道,不多時就到了一座八角閣樓前。


    閣樓高九層,每一層的八個簷角上都掛有銅鈴。若細看,就能發現,每個銅鈴中的鈴珠都是一柄小劍。若再細看,還會發現,這每一個銅鈴中的小劍上麵都可有花紋,且盡不相同。


    不過,這些沈牧之都沒有留意到。


    靈劍閣一樓的大門緊閉著。沈牧之本以為周煜會帶著他們進這靈劍閣,可未曾想,他突然繞過靈劍閣,往後走去。


    到了後麵,沈牧之才發現,這靈劍閣後麵,還有一座小的八角閣樓,才三層。每層的簷角上,同樣掛有銅鈴,隻是相比前麵的那些銅鈴,似乎都要小一些。


    一個身穿銀灰色長袍的男子正背對著他們坐在閣樓前空地上的一個石桌前,不知在做些什麽。


    周煜走快了幾步,上前低聲說道:“師父,何師兄和沈師弟過來了。”


    “嗯。”男子輕輕嗯了一聲後,便沒了動靜,繼續對著那張石桌,根本沒有轉身的意思。


    周煜轉身走到何羨跟前,朝他使了個眼色後,就先一步離開了。


    沈牧之看了一眼那個背影,心頭的緊張愈發濃了。


    何羨似乎感覺出了他的緊張,朝他笑了笑,滿是鼓勵。


    沈牧之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顯得自然放鬆一些。


    “小羨啊,”背對他們的趙峰主依然沒轉過身,但突然開口:“趙和之前說找你有點事,你去看看他吧。”


    這是要支開何羨。


    何羨和沈牧之都聽了出來,可也隻能照做。


    何羨應下後,轉身時,抬手在沈牧之肩膀上輕輕按了按,而後在他那透著緊張不安的目光中,笑了笑,才離去。


    原地隻剩下了沈牧之一人,和那個一丈開外的趙峰主,他還未正式見過麵的師父。


    而他這位還未正式謀麵的師父,卻依舊沒有轉過身與他說話的意思,依舊對著那張石桌,也不知那張石桌上到底有著什麽有趣的東西。


    沈牧之垂在身側的手心,開始冒汗。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緊張,也許是大牢中的那一幕,太過印象深刻。


    時間慢慢流逝,日光掠過樹梢,照在八角閣樓上。上麵的琉璃瓦反射出耀目的光澤,熠熠生輝。


    沈牧之站在那裏,手心的汗,擦了一次又一次。


    身上這件新做的石青刻絲長袍兩側都被他的手給擦皺了。


    可眼前這位‘師父’依然沒有轉身的意思。


    沈牧之心中的緊張,越積越多,漸漸的,就開始往其他情緒轉化。


    比如說,疑惑,焦躁……


    忽然,有風穿過周圍山林,從兩座八角閣樓旁吹過。叮叮當當的聲音,頓時響起,清脆悅耳,如一曲樂章,讓人心中頓時一清。


    沈牧之閉上眼,又深吸了一口氣,將心頭湧出的那些紛亂情緒全部都壓了下去,而後睜開眼……


    他那位‘趙師父’不知何時轉過了身,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沈牧之心中一跳,差點失態,慌忙穩住心神後,有些局促地拱手作了個揖:“弟子沈牧之見過峰主。”


    “怎麽?我這個峰主,當不得你師父?”略有些冷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沈牧之心中又猛地跳了一下,連忙改口:“弟子沈牧之,見過……師父。”


    “幾歲了?”


    這恍若拉家常一般的對話,讓沈牧之有些措手不及,微愣之後,才慌忙恭謹答道:“十三歲。”


    坐在石凳上的趙正光聽後,略一沉吟,忽道:“這年紀,倒是也可以成親了。”


    沈牧之眉頭一跳,成親?


    身體僵硬原地,驚訝無比地抬眼看向眼前這位‘師父’,不懂他這葫蘆裏到底是裝著什麽藥?


    這是要給他指婚不成?


    不料,他這念頭剛出來,就聽得他這師父說道:“長纓那丫頭雖然比你年紀大些,不過古話說,女大三抱金磚。女人年紀大些,是好事。而且,你跟長纓以前就認識,正好。”


    沈牧之呆愣在那裏,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不是說隻是來見見‘師父’,商討一下修行之事的嗎?怎麽忽然就變成了討論成親一事了?而且,這架勢,似乎是要強行給他指婚一樣……


    “怎麽樣?”趙正光忽然又問了他一句。


    “不怎麽樣。”沈牧之忍了許久,最終還是沒忍住,蹦出了四個字。


    趙正光微愣了一下後,一直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怎麽?覺得長纓那丫頭配不上你?”趙正光又說。


    “當然不是。”沈牧之急急迴了一句後,又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讓自己略微鎮定了一些,而後接著說道:“是弟子配不上她!”


    “你是我趙正光的弟子,怎麽可能會配不上她!”趙正光說著,突然一拍手,道:“那這事就這麽定了吧!”


    沈牧之這下徹底急了,這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他雖不想惹惱眼前這個天降的‘師父’,也不想給何羨添麻煩,可這種事情,又豈能隨著他就這麽三言兩語給自己定了?何況,他心中已有了青果,怎麽又能跟別人成親?再說了,那林姑娘仙子一般的人物,又怎麽能就這麽配了他?


    “不行!”沈牧之急得喊了一聲。那通紅的臉頰,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急的。


    對麵的趙正光聞聲,嘴角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問:“為何不行?你說出個理由來。”


    理由?


    沈牧之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我已有了婚約!”


    “有了婚約?”趙正光眉頭一挑,略一忖度後,忽問:“和那妖物?”


    沈牧之聽得妖物二字,臉色頓時就難看了起來,原本還有些不怎麽敢跟他對視的目光裏,忽然就多了幾分勇敢,還有倔強:“她有名字,她叫青果。”


    趙正光看他的眼神深邃了幾分。


    他倒是沒說什麽人妖殊途,片刻沉默後,問:“你想好了?確定不要與長纓丫頭定親?”


    沈牧之聽得趙正光這麽說,本來緊繃著的心思,微微鬆了一些。而後,點了點頭,道:“嗯,想好了。”


    趙正光搖著頭歎氣道:“可惜了……”


    沈牧之不知道他可惜的是什麽,不過心頭倒是大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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