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華巷。


    那座宅子裏,隻有賀錦研一人,劉觀不知去了何處,那鳳鳥也不在其中。


    撲了個空的何羨,本來就有些煩悶的心頭,就更不悅了一些。


    賀錦研看著門口那個終於敲了一迴門的大劍門弟子,一邊暗自警惕,一邊說道:“我師父讓我帶話於你,隻要明天一早二皇子順利登基,那麽他會親自將沈牧之送到金明閣。如果不能,那就隻能抱歉了。”


    何羨皺了皺眉頭,看著賀錦研,冷冷問道:“他還有什麽話讓你帶給我嗎?”


    賀錦研迴答:“還有一句。他說,如果你能讓金國皇帝主動禪位給二皇子,那是最好不過。這樣大家都能避免刀兵相見,金國的麵子也保住了,你們大劍門的麵子也全了,我們也省事了,一舉三得。”


    何羨聽後,沉默了一下,道:“麻煩姑娘也幫我帶句話給你師父。就說,他的意見不錯,我會考慮的。”


    “好。”賀錦研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何羨,點了頭。


    “告辭。”何羨拱了拱手後,一個轉身,就消失了。


    賀錦研站在門口,等了一會,不見動靜之後,才鬆了口氣,此時背上其實已經汗濕了一片。


    她與這何羨境界相差不小,若是動手,她估計連跑的機會都沒有。雖然她也清楚,這何羨隻要不是特別衝動之人,就不會出手,可依然難免緊張。


    好在,他已經走了。


    心情平靜下來後,賀錦研走出了門外,轉身關上門,然後也離開了霖華巷。


    她要去見一個人,一個從蘇江迴來的人。


    城外,那處宅子中,劉觀正與沈牧之麵對麵。


    他身旁,放著那隻籠子,籠子裏關著青果。


    青果的五感都被劉觀封閉,切斷了與外界的一切感知。那個籠子就好像是一個獨立的世界,而她孤零零地縮在角落中,孤獨而又淒涼。


    沈牧之想靠近,卻靠近不了,隻能怒瞪著劉觀。


    “老夫與你做個交易如何?”劉觀看著沈牧之,微笑著說道。


    沈牧之抿著嘴,不說話。與魔鬼,交易,無異於自尋死路。


    劉觀見他不說話,也不急,幽幽一笑,又自言自語一般說道:“那個何羨,他現在應該很想讓這隻小鳳鳥死!你知道為什麽嗎?”


    沈牧之不想聽他說話,可這話還是鑽進了他耳朵裏,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劉觀看到他那皺起的眉頭,嘴角笑容更濃:“因為隻有它死了,你才會跟著他走。所以,他要它死。他會不惜一切手段弄死它。”


    沈牧之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雖然知道何羨哥是為了他,可依然還是忍不住心中反感。


    “老夫可以讓你跟何羨走,也可以保證這隻鳳鳥活著,不過,要看你怎麽選。你要是答應跟老夫做個交易,老夫可以保證一百年之內不動它分毫。”劉觀笑得愈發地胸有成竹。


    沈牧之眼神動了動,心也跟著動了。雖然理智告訴著他,魔鬼的諾言是沒有任何效力的。可是,他和青果都能活著,最主要是青果能好好活著,這樣的條件,如何能不誘人?


    劉觀一直在留意著他的神色變化,看到此時,便知火候已到,於是開口說出了條件:“入大劍門,百年之內邁入幽門境。等你到了幽門境之後,替老夫做一件事。”


    沈牧之眉頭頓時緊皺。


    這是要讓他做奸細的節奏啊!


    他不由想起當時誤入大劍門時,便是被人誤認為奸細。難不成,現在真要當個奸細混入大劍門中?


    可如果不答應,他和青果,要麽生不如死,要麽就是一同赴死。無論哪一種結果,都是不好的結果。


    為何?


    上天為何要如此?


    就算他是前世有罪,今生是來贖罪的,可青果呢?它本該在蚨山中無憂無慮,是他連累了她!


    她不該是如此下場的!


    可真要讓他去做一個奸細嗎?而且是做大劍門的奸細?


    那迴誤入大劍門,雖然有些不好的迴憶,可總體來說,大劍門最終也沒有對他怎麽樣,而何羨哥,林姑娘,小平,尤大哥這些人,對他都很好。尤其是何羨哥,這一次又不惜千裏迢迢趕來救他,他又如何能忘恩負義,反過頭去害大劍門呢?


    一邊是無辜的青果,一邊是自己的良心,沈牧之進退兩難,掙紮不已。


    劉觀看著他臉上露出的糾結神色,笑了一下,而後說道:“你慢慢考慮,不著急,你還有時間。這個給你。”說著,他突然甩出一張符籙,刷地一下就到了沈牧之身前,懸停了下來。


    “你到時候想好了,就將靈氣注入這張符籙當中。到時候老夫會過來找你。”劉觀說完,就準備要走。就在他伸手去拎那隻鳥籠的時候,沈牧之忽然開口喊道:“你等一下,讓我跟青果說句話。”


    劉觀笑了:“等你答應了老夫的條件,到時候老夫自會讓你跟她說話。現在嘛,就算了吧。今日帶她過來,隻是讓你知道一下她還活著。”


    沈牧之聽著這話,再看被關在籠中縮在角落裏的青果,心頭猶如刀割。


    “對不起……”


    對不起……


    一陣風卷過,房中已經沒了青果和劉觀的蹤跡。


    沈牧之跪在地上,弓著身子,腦袋抵在地麵上,雙手抱著腦袋,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他該何去何從……


    是凜然赴死,還是昧著良心苟延殘喘?


    是要青果,還是要良心?


    如何選?


    選了青果,就愧對何羨,愧對自己良心。


    選了良心,就要虧欠青果。


    如何選……


    ……


    沈府之中,下人們都在忙著掛燈籠,貼窗花,做年食。


    本來連叔是打算今年過年,就簡單弄了。近日大夫人身體不適,大少爺雖然聽那道長說是暫時安全了,可將軍卻尚還不知消息,實在是沒什麽心情準備這過年之事。何況,將軍和大少爺,還有三少爺也不在,大夫人又病重,這些主子失蹤的失蹤,受傷的受傷,生病的生病,這府中還能過什麽年。可今日一早,二少爺卻突然有了吩咐,說還是要照往年那麽辦,好好過年,還要弄兩個喜慶節目,說是要讓大夫人看著解解心思。


    大夫人心中心思,自然並非是一兩個節目能解得了的。隻是沈牧業既然這麽吩咐了,連叔便也沒阻攔,由著下人們去弄了。


    他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要弄清楚之前道長說的那些話。


    這家中二少爺,到底是人還是鬼!


    連叔穿過掛滿了紅燈籠的遊廊,越過拱門,去了後院大夫人住的東和苑。


    連叔進去的時候,紅姑娘正好拿著藥碗從屋中出來,瞧見連叔,行了一禮。


    連叔上前,看了一眼她手中藥碗,皺了皺眉頭,低聲問道:“還是沒喝完?”


    紅姑娘臉上有些憂傷,聞言後,點了點頭,輕嗯了一聲,接著又發愁道:“連叔,你說這麽下去可怎麽好?夫人她一直不肯好好吃藥,我真怕她撐不下去!”


    連叔瞪了她一眼,低聲喝道:“這個時候,切莫說這些喪氣話。”說著,又歎了一聲,道:“二少爺說要按往年慣例過年,你跟綠姑娘去商量商量,這邊院子看看要不要弄些窗花和燈籠貼一貼掛一掛,或許也能衝衝病氣。”


    紅姑娘一聽這話,臉色卻是一怒,低聲埋怨道:“這二少爺怎麽迴事,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張羅這過年之事。”


    “他也有他的想法。而且,不管張羅不張羅,這年總是要過的。”連叔說著話,按下了紅姑娘的怒火後,就又道:“行了,我先進去看看夫人,你忙你的去吧。”


    紅姑娘點頭。


    接著,兩人錯身而過,紅姑娘去了小廚房,連叔進了屋子。


    屋子裏,內間的簾子放著,依稀能看到綠姑娘的身影在裏麵忙碌著。連叔在外喊了一聲,綠姑娘與床上正半靠著的大夫人說了一聲後,轉身出來,撩開簾子,請連叔進去。


    連叔進去後,綠姑娘便被大夫人給支到門外去了。


    病床上,大夫人臉色蒼白,幾無血色,人也很虛弱,半倚在那裏,逼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般。


    連叔隻抬眼瞧了一眼,便迅速垂下了目光,先是輕聲問候:“今日夫人感覺可有好些?”


    大夫人眼睛都沒睜,鼻子裏輕輕哼出一個鼻音後,就開口喘著氣,吃力問道:“可有事?”


    連叔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壓低了聲音,悄聲說道:“大少爺有消息了。”


    短短六個字,頓時讓那虛弱地女子瞬間就睜大了眼睛,撐著身子想要完全坐起來,口中迫不及待地顫聲追問:“你……你說什麽?誰……誰有消息了?”


    連叔趕緊上前扶她,扶她坐穩後,才又重複了一遍:“是大少爺,大少爺有消息了。他還活著,不過暫時不能迴京。”


    大夫人伸手攥住了連叔的胳膊,力氣之大,讓他這個武夫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說,平兒他……他還活著?”


    連叔點頭,眼眶已經紅了:“嗯,還活著。”


    大夫人眼中熱淚頓時滾落,渾身顫抖著,喃喃哭道:“我的平兒還活著,還活著就好!”


    連叔看著她這模樣,眼中淚水也有些忍不住,扭過頭去悄悄抹了把淚水後,又等了等,等大夫人情緒稍微平定些後,才又說道:“此事府中現在除了老奴之外,隻有夫人一人知曉,所以,務必請夫人暫時保密,即便是紅姑娘和綠姑娘,最好也勿提及。”


    大夫人擦了擦淚水,深吸了口氣後,問:“為何?”


    連叔沒有提及道長對於沈牧業的懷疑,隻是說道:“府中恐有二皇子安插的眼線,如今大事未定,還是穩妥些好。”


    大夫人一聽,連忙點頭:“你說得倒也對,我知道了。”


    “那夫人先休息,老奴先告退了。”連叔說完,就準備出去。剛轉過身,大夫人突然喊住了他。


    “夫人有何吩咐?”連叔問。


    大夫人沉吟了一下後,道:“你讓紅衣去備筆墨,我修書一封,你親自跑一趟,務必要直接交到我父親他手上。”


    “好。我這就叫紅衣去備筆墨。”連叔應下後,趕緊去找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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