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一聽,考慮到話外之意,忙道:“孩兒不是這個意思。”


    “哦?那好,這些也不重要,到底是不是這個意思,為娘就不多問了,多說無意,隻是你不在博望苑中聽書,四處閑逛,又來這裏作甚,有何事麽?”


    母後這是不追究了,劉據的臉色這才有些輕鬆,開始舒緩下來,忙迴答道:“孩兒之所以來,就是要告訴母後一件喜事,父皇命孩兒參加後天的朝會呢!”


    衛子夫並不很意外,因為這是遲早的,說話的語氣也分外平靜,瞄了他一眼道:“此事為娘已知道了,而且比你還早知道,正要讓詹事去傳你呢!”


    在劉據低頭喝茶的時候,衛子夫眯著一雙鳳眼,細細打量眼前的兒子。


    是啊,他不小了,在這個年紀,當今似乎已經橫掃北方了。


    當年的童稚小兒,牙牙學語,如今已長成一位須眉男兒,挺拔壯實。


    一刹那間,


    淚水漫過眼角。


    多久了,這個孩子總是那麽懂事守禮,活在囚籠裏一般。


    而劉據在霍去病府邸傻乎乎地對劉徹的衝撞,使她這些天一直懸著一顆心,生怕劉徹因此疏遠他。


    現在劉徹的一道諭旨,表明他已經原諒了兒子。


    關鍵是


    劉徹從來沒生過兒子的氣……


    劉徹表示不背這個鍋,


    他對劉據隻有不盡職的愧疚。


    但衛子夫在這時候依然是清醒的,她不願意再勞心勞力了。


    這孩子一路走來,不僅繼承了她的寬懷雅量,更有劉徹的堅毅和倔強,他們父子之間有著矛盾的根,今後難免不會再發生齟齬,互生不滿。


    她覺得隻有自己,才會對兒子說一些別人不便或不敢說的話,畢竟是母子,那份親近與信任是天生的。


    衛子夫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目光專注地看著劉據道:“你要記得,父皇讓你上朝,是為君為父的關愛,不是出於私心,你要細細體會,別頂撞他,讓他不開心。”


    可劉據的迴答卻是令她很意外:“父皇十六歲時就臨朝理政了,虎視群臣縱橫北方,孩兒年近而立,才有這個機會參加朝會,想來十分慚愧。”


    衛子夫對兒子的迴答多少有些失望,他在劉徹的光輝下,已經沒有了那份雄才大略。


    解釋道:“你與父皇境況何其殊異,你父皇如今身骨健旺,雄風依舊,你有那樣的機會麽?這是時勢,不必自愧,你作為太子,還未掌權,當先學為臣之道,方能漸知為君之道。”


    看劉據沒有再去爭辯,衛子夫於是繼續道:“聽著,你在朝會上的一舉一動,都應該是正大光明的,那些朝臣們都看著呢!所以,你要小心謹慎,當說則說,不當說要三思斟酌,細細考慮,你明白麽?”


    “孩兒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明白就簡單多了,自你表兄與舅父故去以後,衛氏一族勢孤力單,不再有當年的如日中天,也就隻有幾位跟隨大司馬征戰的老臣仍在記掛著往日的舊情,這一點你務必記住,萬事別太過了。”


    劉據雖然陷入了沉默,沒有去迴答衛子夫的話,但她從兒子的目光中知道,他是已經聽進去了。


    “好了!你也是有兒子的人,知道了不比母後少,為娘也不想多說,你迴宮後好好想想吧,沈夢!送送太子吧!”


    衛子夫就這樣,


    結束了與劉據的談話。


    正月十八,上元節後的第一次朝會,如期在未央宮前殿舉行。


    到辰時二刻,朝會正式開始。


    出使匈奴的左內史鹹宣首先出列陳奏,他要說的事情還挺重要,他說此次參加烏師盧單於登基大典,他一路所見,皆是匈奴部族之間人心各異,而新任單於生性多疑猶豫不定,國勢日衰。


    他就從懷中拿出一封匈奴左大都尉耶律雅汗給劉徹的信。


    “哦!呈上來。”


    打開信劄,劉徹的眼睛驟然睜大了,滿是驚喜,興奮地高聲道:“眾位愛卿!耶律雅汗在信中聲稱,去年雪災降臨草原,而匈奴牲畜凍死近半,匈奴國內人心不穩,有了混亂跡象。


    匈奴新主即位之後,還對異姓部落大肆殺伐,而他之所部,也逃不開,更是在那征討之列。


    為保全氏族,他是欲殺單於降漢,請朕派兵接應。”


    這一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曾經參加過漠北戰役的公孫賀、公孫敖、趙破奴等將領一時無法應對,一時麵沒了主意,可卻把劉徹的思緒從對李夫人的悲愴追念中迅速牽引出來,喚起了他自衛青故去後一度冷卻的雄心,他又想到往日的縱橫。


    放下信劄之後,劉徹環顧了一下麵前的大臣們道:“嗯,如何應對匈奴之變,朕願意聞各位愛卿之計。”


    話意雖不乏征詢之意,可石慶是個老薑,會審時度勢,從劉徹亢奮的目光中捕捉到了那種必欲為之的快意。


    他立即選擇了讚同:“微臣以為,此乃一舉剿滅匈奴的良機,倘若能殺了單於,則北海之地盡背屬漢,我疆域擴展又何止萬裏?”


    與匈奴打過多年交道的太仆公孫賀保持謹慎,則道:“匈奴人狡黠多變,不知是不是詐降還很難說,此事還是需要謹慎從事。”


    玉寬選擇了支持丞相石慶:“元封元年之時,臣曾隨皇上勒兵陰山,又眼見匈奴大勢已去,那匈奴人聞漢軍至而喪膽。


    因此微臣認為,若是能夠策動匈奴內變,不失為一次滅敵良機。”


    趙破奴、公孫敖等人也都紛紛進言:“當年若不是驃騎將軍漠南受降,何來今日的諸郡挺立和平日久。


    左大都尉既然有意降漢,這可是漠北之戰後又一次不可多得的機遇。”


    這一封來自遠方的信劄,頓時讓他們再度看到剿滅匈奴的夙願,指日可待。


    善於把握臣下情緒的劉徹,頓時很滿意於廷議的結果,很適時地將大臣們的諫言集中為朝廷決策。


    “眾位愛卿!”


    劉徹揮了揮手臂,正想要說話,就聽見劉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來。


    “父皇!孩兒有事要奏!”


    劉徹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迴道:“有話盡可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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