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趕情之前的路白走了,


    沒有收獲也是意料之中。


    是啊!已經晚了,


    那群匈奴人又不是活靶子,早在他們到來之前就席卷百姓而去,失去了機會,機會是不會迴頭的,現在除了留給他們一堆堆牛羊糞便,以及撐過穹廬的地坑之外,就是頭頂帶不走的太陽。


    這有什麽意義呢?


    難道李廣還能射日?


    那不是後羿的活麽?


    箭射石虎還差不多……


    站在草原上,遙望著蒼鷹在遙遠的天際盤桓,趙食其不說話了,一臉的愧疚。


    李廣很明白,現在他隻能靠自己的經驗去應對一路的不測,獨狼的殺傷力,無比的低。


    他畢竟是個老將軍,應變能力很高,片刻的功夫,他迅速與趙食其調整了戰略,執意讓自己的軍隊走在前麵,趙食其的軍隊走在後麵,一旦前麵遇險,部隊便可以立即南撤。


    那天,是一個春寒料峭的早晨,剛剛度過一天的李廣與趙食其深情相擁,執手相別。


    “將軍請切記,所謂兵者,本為兇器也,將雖可以不畏死,然不可做無謂之死,士卒亦有父母妻兒,也不可做無謂犧牲,死不足惜,但死要得其所,不可引來垢病。”


    三天以後,


    他們進入了茫茫大漠。


    無邊無際的荒涼沙漠,片片相連,泛著色澤,在太陽底下一片金色,於是常常是走出數十裏,連一叢草都碰不到,那數千人的隊伍,就像是在沙梁上像一支細流,緩緩地流過一道道沙丘,對沙漠來說,微不足道。


    太陽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隨之炙烤著將士的身體。


    沒過多久,大家就抗不往了,長時間的行走,讓他們的喉嚨幹得冒煙,本能地去摸腰間的水囊。


    李廣在這時,才體會到了張騫在各種惡劣環境中生存十年,是何等的辛苦。


    每當喝水的時候,就會有軍侯在耳邊提醒:兄弟們,省著點吧,還不知道要走多遠,斷了水,就……隻有等死了。


    好不容易等太陽落下去,步入了夜幕,緊接著身上的汗水早已被日暮時分的風吹幹了,不過接下來沒那麽輕鬆了,等待他們的卻是奇冷,風都像長了爪子似的,直往脖頸裏、袖筒裏鑽。


    晝夜溫差,


    宛如冰火兩重天……


    沙漠,


    就是這麽殘酷。


    這樣的氣候,不要說從未到過塞外的趙食其了,就是常年戍邊的李廣,也漸漸不支,感到十分地無奈。


    於是他不斷地發出指令,要部下們做好必要的準備,一定要保護好身體,避免因傷病影響行軍,還派出身邊的曹掾,每時每刻看著,就是要把情況及時地通報給跟在後麵的趙食其。


    此刻他正站在一道沙梁之上,慢慢地看著隊伍從麵前經過,忽然感到十分孤單、無助。


    自從灌強走後,身邊的老屬下已經沒有幾個了,本來三兒子李敢一直跟在他的身邊的。


    可是,出兵漠北前,霍去病在軍中選能征善戰之士,他見李敢出眾,點名要走李敢。


    為了不耽誤李敢的前途,李廣妥協了,跟著霍去病,明顯更好。


    現在的新任從事中郎又太軟弱,遇事就隻有一句話——惟將軍之命是從。


    真是個笑話,他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這一刻,他又想起了灌強。


    “唉!若是灌強在,老夫何至如此呢?”他就這樣想著,好像看見在沙漠嵐氣的氤氳中,灌強走過來了。


    哦!是灌強,他來陪老夫了!李廣興奮得眉毛顫動,一邊喊著灌強,一邊催動戰馬,朝沙梁下跑去。


    “灌強!灌強……”


    李廣失去壯年時的精神氣,總是迴憶過去,他已經陷入了偏執。


    他這當然像往常一樣失望了,因為那邊走過來的不是灌強,而是新任從事中郎。


    年輕的他被李廣的喊聲弄糊塗了,問道:“將軍!灌強是誰?”


    李廣訕訕地笑了笑,他不太願意讓人明白自己的心境,那是個讓他一想起來就傷感的故事,沒必要每個人都知道。


    “有事麽?”


    “前麵有一片胡楊林。”


    “胡楊林?”


    李廣的眼睛立時亮了。


    他知道茫茫沙漠,雖然寸草不生,可是這兒也有紅柳和胡楊能夠堅強地活著。


    “傳令下去,大軍於胡楊林中宿營,傳話給趙將軍,咱們向胡楊林靠攏。”


    半天烈日下的行軍,將士們都渴壞了,也餓壞了。


    這一坐下來,都紛紛解開食袋,拿出餱糧,就著水囊,吞咽起來。


    李廣靠著一棵倒地的胡楊坐了下來,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沒有一點食欲,隻是看著將士們吃,心情緩和了不少。


    從事中郎拿著餱糧和水過來道:“將軍,你吃一點吧?”


    李廣抹了抹嘴唇問道:“不急,本將軍說你,將士們都有水喝麽?”


    “有!下官一再告誡大家,要節省水,估計還可以維持兩天。”


    “好好好!隻要堅持兩天,即可走出大漠,與大將軍會師。”


    多日以來,李廣第一次對從事中郎投以讚許的目光……


    李廣太累了,那餱糧還在嘴裏嚼著,就進入了夢鄉。


    在夢中,


    他又一次看見了灌強。


    灌強還是那樣英姿勃發,他率領三千子弟與匈奴廝殺起來了,他們人人手中似乎都握著上天的法寶,匈奴一遭遇就大敗。


    李廣撫著灌強胸口的箭創問道:“還疼麽?”


    天哪!一股鮮血從創口噴射而出,血灑滿了李廣的臉,模糊了他的視線。血人一樣的灌強,和他的三千弟兄被風吹走了。


    這永遠是他心中的痛……


    “灌強……灌……”


    李廣追著,絕望地唿喊道。


    耳邊突然傳來急促的唿喚聲,李廣睜開那雙疲倦的雙眼,哦,原來是從事中郎和兩位司馬。


    “老夫夢見灌強了。”


    李廣說著便站了起來,可是站起來的那一刻,他從司馬和從事中郎眼中發現了依稀的驚慌和茫然。


    從事中郎指著西方太陽落下的地方說道:“將軍!您看看那是什麽?”


    李廣轉臉看去,太陽早已被淹沒,沙塵自西向東,鋪天蓋地而來。


    “不好!”


    李廣大喊道,“傳令下去,大軍立即開拔,逆風而行。”


    從事中郎不解地問道:“大風要來,為何逆風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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