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以喜悅之情表示了對張騫的熱情,這讓他有些納悶,難道皇上已經猜到自己的目的了麽?


    可他來這裏什麽也沒有開城公布啊,怪哉怪哉……


    不過接下來的話就讓他釋然了,好一個欲擒故縱,反顧不暇。


    “愛卿先不急於說,讓朕猜猜你來的目的。”劉徹撚動著胡須,用含笑的目光淡定地看著張騫。


    “嘿嘿嘿,如果朕沒有猜錯的話,愛卿一定是特地要向朕上奏開通西南夷的事務吧?”


    “皇上聖明!”


    張騫十分驚異,從懷中拿出一卷竹簡,張口道:“這件事不能鬆懈,臣正是為此事來的,這是臣的奏章,恭請皇上聖閱。”


    劉徹接過奏章,緊接著歎了一口氣,起初他那裏不想開這條商路呢?隻是事太多,戰事太急,沒顧得上而已。


    可現在是個好機會,他也不是不知道,抬頭便道:“開通西南夷中途擱淺,此朕之失也,隻是當初朕考慮到築朔方城耗費民力太重,若是繼續鑿西南道,勢必分力。


    很久以前,朕召見石慶、莊青翟時,他們一句‘兼容並包,遐邇一體’,讓朕頓悟,今日想起來,也正是時候了。”


    “對!此一時彼一時也!彼時罷通,自有罷通的道理。”


    張騫說到這裏停了停,語氣中就有了一層強調的意思,“今臣奏請重開,慎而觀之,確實又與中郎將所說有所不同。”


    重點是不同,


    劉徹倒想聽聽……


    “哦!”劉徹對張騫的話來了興趣道:“有何不同,快說與朕聽聽。”


    張騫眨了眨眼睛,心裏頓時組織好了語言,他不緊不慢地道:“臣之所謂通西南,不僅在於讓皇上的德惠普照西南諸夷,更在於開啟漢與身毒國之間的通商貿易。”


    “身毒國?還有這個地方?不會是一個地方許多名稱吧,朕倒是第一次聽說。”


    張騫笑了笑,直接從懷中取出漢與西域各國全圖,在案上攤開道:“皇上請看。”


    他的手指伴隨著敘述,深入淺出,從長安出發,然後慢慢地朝著西南移動,直到到了大夏,轉而投向東南,越過大夏邊界之時,他停住了。


    說道:“臣在大夏曾遇到過商賈,他們言道他們的貨產便是從身毒來,後來臣才知道具體,無他,那些均來自我大漢蜀郡和西南滇國。


    身毒國就在大漢西南,距離近的大夏有兩千餘裏,若是與我大漢通商,則不僅可互通有無,更能使得我大漢文明遠播域外,此為妙策。”


    張騫依據從大夏國人那裏獲得的信息,盡其所能地向劉徹描述了身毒國的地形、物產和民情風俗,然後便將說話的重點轉移到從蜀地打通去身毒的道路上來了。


    劉徹的目光隨著張騫手指而移動,最後靜靜地留在那一片空白地帶,那顯然是一方未知的土地。


    而他的思緒卻已駕著暢想的風,在一個比張騫更高更遠的時空穿梭。


    當他的眼睛離開地圖的時候,那一雙晶亮的眸子就飛動著雄視萬裏的神采,未知的才有驚喜,弱肉強食,本就是天道所指。


    “朕記得,愛卿剛迴到長安時曾說過,大宛、大夏及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而且民風頗與中國同。


    而其北有月氏、康居之屬,兵強,倘能通過貨賄施之以利,誘其入朝,進而以禮儀教化,如此我大漢廣地萬裏,諸語互譯,殊俗相容,威德遍於四海,不亦宜乎。


    這偌大一塊地盤,若是經朕之手,變為大漢之臣妾,是何等的豐功偉績?”


    張騫不說話了,眼睛直直地看著劉徹,這是怎樣的一顆雄心呢?


    皇上要建立一個諸族和諧的龐大帝國,這樣的宏圖大略讓他的思維在瞬間出現了凝滯。


    這種可能,


    他不是沒想過,


    而是知道太難,難到他還未開始計劃,便已經半途而廢……


    的確,他一時還跟不上皇上那種橫空徜徉的思緒,也許從他迴到長安的那一天,這種思路就在劉徹的心中萌芽了,隻不過今日君臣的一番談論終於讓它破土而出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花了幾日時間、字斟句酌的奏章,現在看來,字字雖理入三分,卻都顯得過於狹隘和膚淺了。


    劉徹哈哈大笑,洪亮的聲音讓張騫從驚異中醒過來,及至發現自己失態,他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道:“請皇上恕罪,臣……臣……”


    劉徹並不在意張騫的表情,繼續道:“是的,朕的這些所思,高皇帝不曾有過,文皇帝不曾有過,父皇也不曾有過,何況你呢?


    開疆破土本為難事,可比之坐好江山,卻是容易一些。


    倘若此事告成,則北方匈奴!他們必陷孤立境地,邊患也盡將根除。”


    張騫再也無法抑製內心的激蕩,起身就跪在了劉徹麵前:“微臣愚鈍至極,未能體察皇上深意!”


    劉徹上前扶起張騫,抿嘴道:“現在看來,朕當初派遣愛卿鑿空西域的初衷也有些狹隘了。


    你不知道,正是愛卿的西域之行打開了朕的眼界,才有今日之謀略啊!”


    話說到這裏,君臣之間的心路,徹底地暢通無礙了。


    劉徹將自己欲派遣張騫他前往蜀郡和犍為郡實施“通身毒道”的計劃和盤托出。


    “此行意義決不在鑿空西域之下,愛卿若是有何要求,盡管提來,朕能答應的,一定盡量滿足。”


    張騫十分感動,說道:“臣並無他求,隻是願皇上派遣熟悉西南諸族風俗語言的使者隨往即可。”


    “這個不難,蜀郡的王然於、犍為郡的柏始昌、呂越人等均為司馬相如當初的副使。


    他們這群人,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不僅熟悉西南情況,而且精於外交謀略,愛卿有需要,盡可以可持節前往調發,如朕親臨。”


    張騫聽罷,大喜過望,哈哈大笑道:“謝皇上!臣不日將會動身前往蜀郡和犍為郡,宣皇上旨意。”


    張騫準備告退,卻又想起一件事情,問道:“皇上!臣不日即將離京,隻是這未央宮衛尉一職……”


    “哦!這個還是愛卿兼任好,你……又不是外放做官……”


    “皇上隆恩,臣銘感肺腑。”張騫還是掂得出這份信任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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