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為劉據請夫子,劉徹才沒有心思去討論這些學問呢。


    他們所了解的雖然多,可未必是正確的,雖然確定了人選,也需要考校一下的。


    所以他們的立場很重要,而劉徹想要問的,就是圍繞那些。


    劉徹抬頭便接著問道:“那二位愛卿會怎麽做呢?”


    如此看來,兩人知道,皇帝還是擔心他們會用黃老思想來影響太子。


    於是乎,他們也對如何從儒家經典入手,夾雜其他優秀學問,很自然的,循序漸進地,實施教化,言簡意概地談了自己的設想。


    你來我往間,話題已經牽引到了太子學習的地方去了。


    劉徹也是吩咐道:“立嗣大典之後,太子便暫時移居思賢苑,待到博望苑落成之後,再行轉移搬過去。”


    四下一望,看著時間已經不早了,劉徹又是不等他們迴話,直接揮了揮手道:“今日就說到這裏,也沒有什麽附加的話,二卿迴去吧!改日到宮中拜見皇後,順便也見見太子。”


    兩人那裏會想久待,也隻是走出不宣室殿,迴望簷牙高啄的殿脊,仍然沒有走出剛才如幻般的夢境。


    莊青翟拉了拉石慶袖口說道:“石大人!在下有些不明白了,陛下用意……”


    “哦?怎麽了?不適應了?”


    “嘿嘿,我朝自陛下重用董仲舒之後,論起儒學,就要數丞相大人,而其他百家,並立而行,卻也談不上重視,陛下又是為何……”


    問了也沒有用,


    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


    石慶沒有迴答,他是無法猜測劉徹的決定,此刻看來,不管日後怎樣,反正至少眼前的路是光明的。


    待到石慶和莊青翟出了殿門,劉徹才伸了伸腰,接著開始批閱奏章起來,當公孫弘那熟悉的筆跡,從奏章上映入他的眼簾時,他情不自禁地哦了一聲。


    原因就是這奏章在案頭已擱置幾日了,自己竟然忙得沒有細看。


    他心念一至,隨口向包桑問了一句關於丞相病情的話之後,就低下頭來,沉浸在公孫弘充滿滄桑憂鬱、溫婉曲柔的文字中了。


    說實在的,劉徹對百官都會關注,而公孫弘還是比較了解的。


    總而言之,論起治儒的話,他雖然不及董仲舒深刻,卻是有著經世致用的務實,再論起治政,他不如竇嬰幹練,卻有著委曲求全的品格。


    很中庸,就像衛綰一樣。


    不過劉徹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自己就很強勢了,要是再加一個強勢的丞相,豈不是亂套了?


    所以說,這樣的人在他身邊,出不了政績,卻也不會鑄成大錯。


    這也是他在早幾年前,將百官公卿分為中朝和外朝的原因。


    他不需要丞相拿出什麽高明的主意,太過於鋒芒畢露,隻要能穩定政局,深諳旨意就行了。


    不過這一迴,劉徹較起真來了。


    瀏覽過他的奏章以後,劉徹對於公孫弘的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放下其他奏章,開始給公孫弘寫信。


    鋪開絹帛,便是洋洋灑灑,那字裏行間,就洋溢著溫暖和關愛。


    待到墨跡稍幹以後,劉徹便對包桑說道:“包桑,記得帶上太醫去看看,也將朕的這封信交給他。”


    點點頭,包桑便收好信劄,看了看劉徹,緊接著問道:“陛下還要奴才帶些什麽嗎?”


    “這樣吧,你再帶些酒、布帛,就說是朕褒揚他為朝廷日夜操勞的辛苦。”


    “諾!”


    劉徹撫須輕笑道:“這太醫治的是他的身病,隻有朕呐,才治得了他的心病。”


    公孫弘在幹嘛呢?


    公孫弘正在焦急地等待著張湯的到來,希望他能帶來陛下的消息。


    而張湯進相府的時候,公孫弘他躺著休養,還沒有起床。


    不過好在兩人相交甚篤,也沒有什麽客套的必要,待夫人和仆人們退下後,公孫弘徑直讓張湯到內室敘話。


    昨夜沒有睡好,現在公孫弘的眼睛有些浮腫,看見張湯進來,便指了指榻前,示意他坐下說話。


    “見過陛下了麽?”


    “見過了。”


    “陛下……他有沒有對老夫的奏章,說了些什麽?”


    “這……陛下他啊,隻是笑了笑,就把奏章放下了。”


    “嗯?這樣看來,陛下一定要任命石慶和莊青翟為太傅和少傅了?”


    “學生也是納悶,這迴陛下他連汲黯那家夥的諫言也不采納了。


    剛才學生來相府的路上,就?!看見石慶和莊青翟的車駕往椒房殿去了,估計皇後和衛婕妤這會兒正與他們說話呢!”


    聽完話,公孫弘眼皮就耷拉了下來,歎了一口氣說道:“看來老夫真的不中用了。”


    不中用?張湯立時感到語塞,不知道該怎樣勸慰他。


    “恩師!”


    張湯揖手道,“這都是學生辦事不力,讓您失望了……”


    公孫弘擺了擺手:“別攬責任了,這事與你無關。”


    ……


    也就是在幾天前,劉徹利用朝會的機會,詔命石慶為太子太傅、莊青翟為太子少傅。


    而立嗣大典也不遠,就定在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四月底。


    如水的日子,就在那太常寺和宗正寺籌備立嗣大典的忙碌中悄悄流逝,京城的風景也更好了,日益地綠肥紅瘦。


    公孫弘就在這樣的日子裏,向劉徹遞交了“免歸”的奏章:“今臣弘罷駕之質,無汗馬功勞,陛下過意擢臣弘卒伍之中,封為列侯,位列三公。


    臣弘行能不足以稱,素有負薪之疾,恐先狗馬填溝壑,終無以報,願歸侯印,乞骸骨,避賢者路。”


    許多的話間裏,那欲掩半露的詞語中,就彌漫著無盡的傷感。


    他自己覺得,在這個朝廷中能當得起太子太傅的人除了他,沒有別人。


    說實話,他多麽希望自己能夠像衛綰一樣,以丞相的身份盡宰輔之責,以太傅的身份為太子講書。


    可是,皇帝偏偏把目光投向了太常寺,他忽然生出一種被皇上拋棄的倉皇,他遞上奏章,也是想試探劉徹的心。


    從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等來自未央宮的消息,但劉徹隻是駁迴了他的上訴,接著免了東方朔的死罪,有條不紊地處理政務,頻繁地就立嗣大典與大臣們交換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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