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單於的命令,匈奴人在這次奔襲漠南代郡邊關五原城的進軍中再次表現了狼一樣的速度。


    十月中旬,從居庸出發,不到半月的時間,就已長驅直入到了東南方向的五原塞。


    這時節雖隻是匈奴人血液最沸騰、情緒最不安分的季節的末稍,依舊有著十足的餘熱,仿佛隨時要引燃燎原之勢。


    草肥馬壯,又有不得便宜的幾次交戰,他們心中有著一團火苗,些許的誘惑都會讓他們敏感的神經摩擦出火花,迅速壯大。


    而漢朝大商人趙傳一帶來的消息,迅速在匈奴軍中燃成燎原之勢。


    伊稚伊單於深信,趙傳一的投奔使他洞悉了漢軍的虛實,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率領五萬大軍直向長城內五原城趕來,打算攻城取走他準備的馬匹裝備,也就馬鞍那三樣。


    匈奴人知道,草原才是他們的生命之根,是他們繁衍不息的聖地,他們不需要定所,草原處處可安家。


    這種居無定所的習俗使他們從不以攻城略地為目的,而將目標指向了財物,比較實用一點的物件,尤其像這樣長途行軍,這個時候,更是不能與沿途的漢軍糾纏的。


    因此,也就是從大軍集結時起,伊稚斜單於就有了吩咐。


    出發之後,他嚴令部下一路不得戀戰,不得貪圖小利,盡量繞過漢軍的要塞和關隘,以圖長驅直入,不受其他突發事故的幹擾,而減滯步伐。


    現在,五原城就在眼前,迎風飄揚的“漢”字大旗橫立在長空,招展多姿。


    在秋日的陽光下分外耀眼,遠遠望去,視線所及之處,城頭上隱隱約約可見巡邏的士卒,影影幢幢,一點兒也不清晰。


    城堡外,沒有看見多少漢軍,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農夫,幹著辛勤的活,在太陽下收割長城以外的稼禾,任由漢灑土地。


    大軍隱入要塞邊上密林中,剛剛紮下帳篷,各自休息著,伊稚斜還沒有來得及潤一潤幹渴的喉嚨,就見休屠王滿頭大汗地進來了,急急忙忙的。


    他被戰爭調起的興奮,再一次毫不掩飾地掛在眉宇間,他謝絕了單於的賜座,像頭人形兇獸一般,就那麽兇煞煞地站著說話。


    “大單於,五原城外正是麥熟季節,我軍路過,為什麽不奪些糧食迴去?這太浪費了!”


    “糊塗!”伊稚斜單於望了望眼前的這位,心中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他什麽時候才能學會用心想事呢,隻是憑著一股子蠻勁,怎麽成大器?


    “我軍的目標又不是奪糧,豈能因小失大?打草驚蛇了,裝備運走了怎麽辦?攻城事小,掠奪那十萬具漢軍馬匹裝備才是重頭戲!”


    “哦?這個倒是沒有細想。”休屠王撓了撓頭發,有些明了,準備出帳去。


    但伊稚斜單於有些不放心,看著他的背影喊道:“傳令下去,大軍隻可在密林隱蔽,如果有人敢違抗命令,馬虎行事,壞了大事的話,本單於要他的腦袋。”


    風從林子中吹來,掀起伊稚斜單於的衣擺,他靜了下來,想這一路走來太順利了,他忽然有了一種憂慮和不安,也不知是不是杞人憂天。


    盡管那個趙傳一言之鑿鑿地提供了五原城的情報,並信誓旦旦地聲明,他會招募勇士,以一己之勇殺了五原令,然後將他的頭顱懸掛在城頭,用以迎接匈奴大軍的到來,獻上馬匹裝備。


    但軍臣單於還無法判斷這位漢人豪紳對匈奴人究竟懷著幾分真誠,又是不是另存目的。


    因此,在大軍剛剛越過長城時,他就派了細作潛入五原城去印證情報的真實,以圖後續。


    正是驕陽如火的午後時光,伊稚斜單於稍稍睡了一會兒,就焦慮地朝著帳外喊道:“來人!五原城方向有來人麽?”


    “稟報大單於,沒有。”親兵應聲道。


    “那個趙傳一呢?”


    “正睡著呢!唿嚕聲像打雷一樣,死沉死沉的。”


    “好了!退下吧!”


    單於伸了伸酸困的胳膊,有些懈怠地向著帳外走去——畢竟華發霜鬢了小半邊,難有持久耐力。


    即便是再肥美的牛羊肉和馬奶酒也無法讓他抗拒日益消失的力量,讓他重新擁有無可阻擋的銳氣。


    年輕的時候,他曾徒手打死過狼居胥山的兩頭野狼,而如今那種力量,恍如昨日,已大不如以往了。


    環顧四周,密林深處立著一頂頂的帳篷,不時有巡邏的隊伍在帳間穿梭,顯得格外隱蔽。


    單於的目光越過溝壑,遠遠瞧見五原城要塞上迎風招展的旗幟,靜悄悄的環境,這讓他的思緒就這麽,一下子迴到了草原。


    他看到了誰?他好像看到了閼氏憂鬱的眼睛,她似乎有許多的話要對他說,但他聽不見她的聲音,隻看見她囁嚅的丹唇,吐露著心事。


    次日上午,伊稚斜接見了趙傳一,有些事他還是不放心,得當麵再談一談。


    在帳內,準備了羊奶酒和熟肉,沒有提刀的親衛守著,可趙傳一還是有些懼怕,伊稚斜像隻老狼一樣,狡詐而又精明。


    趙傳一的表現,讓伊稚斜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漢朝的大商人就像綿羊一樣,充斥著懦弱。


    “趙傳一,本單於隻是和你說說話,不用這麽約束,坐下吧。”


    趙傳一臉上帶笑,顫顫巍巍地坐了下來,張口道:“既然已降了大單於,脫離了貪官手下,自是不用約束,是我的錯,罰酒一杯,罰酒一杯!”


    看著他喝完碗中的酒,伊稚斜咧嘴大笑道:“爽快!”


    “不知單於找我何事?”


    “你是個聰明人,同時也是個狡猾的商人,知道漢朝狗官欺壓你,想到殺官反抗,投入本單於手下,這個決定很明智!


    不是本單於不相信你,不過狡兔三窟,本單於也不得不防一手。


    不如你把妻兒家小從城裏接出來,讓本單於扣下來,事成之後,本單於便放了他們如何?”伊稚斜緊盯著趙傳一道。


    趙傳一大驚失色,麵龐上閃過不忍、猶豫、掙紮、無耐,是五味雜陳,這一刻,他甚至想過放棄。


    不答應有別的路走麽?沒有!許久後他才痛苦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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