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秋風送走晚霞,冬露釋放冰封寒鴉,而這一切,在緩緩推動著歲月,向前迸發。


    這是公元前139年(建元二年)正月,劉徹與幾位大臣在宣室殿談論一般的國事,也就是管理地方的籌措。


    “然南越故地乃蠻.夷之地,此地不通文賦,更不習大漢禮儀,人們惰於倫理常態,野蠻陋習實屬崩壞。雖已歸附,卻隨時反複,若不是遷民合歸,其治亦未可知。


    故依臣之愚見,皇上需德威兼施,一手持糧一手擎棒,方可穩定人心,收納自如。”司馬相如接過劉徹話頭,有條不紊的繼續建議道。


    “司馬相如你如此一說,倒讓朕想起了一個人。不知相如此行,可曾聽說文翁其人,此人何種風采?”


    “臣倒是聽說了,蜀郡百姓說起文翁時,都稱頌其大興學宮,為陛下示以模效,進而官學廣鋪於世,皆以其功德無量,無不表示讚揚。”


    “對啊,文翁還在任蜀郡太守時,朕便已為太子之身。而衛太傅就曾多次與朕提到過他,說他為人前教萬民,有莫大先見之明。


    文翁在蜀郡開興學之風,聲名遠播,確實對朕有莫大影響。


    當時他派人到京城學習儒家經典和相關律令,學成之後再迴蜀任教。他還免除了入學者的徭役,優秀者都委以郡縣大小職位。蜀郡因此風俗清雅,民知禮儀。


    朕即位後,他又上奏朝廷,諫言興辦官學。朕也多次請他迴京,以百家之長補儒家不足來言說他,差其編著數家經典,他同意了,卻執意致仕後留居蜀郡教化吏民。朕甚感之,多有褒獎。”劉徹娓娓而談。


    對於陛下言談,東方朔也是小有看法,“若百家之言真可靈活適用,那就是陛下千秋萬代之功了,不過這般多變,難免會混亂視聽,陛下這儒為首,百家聽之相互輝映,真可行邪?”


    “可行,眾卿家不妨再等幾年,各家人才必會不絕,朕可以作保!”


    剛才東方朔與陛下的交談,嚴助並沒有仔細去聽,因為司馬相如的講述,讓嚴助陷入了沉思。


    他愈發地感到自己與其在京城徘徊,不如迴故鄉去造福桑梓,為父老鄉親多做些事情,留得身後名氣,此生也就不虧了。


    於是,他離座來到劉徹麵前,向劉徹敬道:“再等雪住天晴時,臣就要起程了,即使藍關不通,臣也是要繞道南下南越為官,早日赴任終歸是無錯的。臣當以文翁為楷模,興學教化,移風易俗,為陛下排憂解難!”


    嚴助說得很誠懇,不關於劉徹與東方朔的一番對話,雖使他心中的失落淡了很多,可他還是心有他念。


    舉起手中酒盞,劉徹正色道:“嚴卿既然去意已決,朕就借這酒為你送行罷,此去一途漫漫,卿當常思迴京與朕重逢!”


    司馬相如、東方朔見狀也急忙起身,一時間君臣相飲,同僚作別,氣氛變得壓抑了起來。


    東方朔任何時候都改不了詼諧幽默的本性,見嚴助淚溢眼眶,心不在焉的,他就上前打趣道:“若是在下有一天到番禺去找大人射覆,輸了可是要罰酒的啊!隻是那時候大人說的那吳儂軟語,南越腔調,在下是怎麽也聽不慣的了。”


    說完,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剛才惜別的悲切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這時候,在幾人目光下,包桑喜衝衝地跑進殿來,帶給劉徹一個他期待已久的喜訊——衛美人生了。


    “是男是女?”劉徹迫不及待地問道。


    “丹景台來人說,生了一位小皇子。”


    司馬相如、東方朔和嚴助聽到皇上得了一位龍子,幾乎同時喊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竟然先生的是皇子……”劉徹喃喃自語道。


    劉徹已聽不見三位大臣的恭賀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衛子夫抱著嬰兒的情景,盡管他想要的是個女兒,可現實卻讓他摸不著頭腦……


    他不及披上毛氅,就快步朝外走去。包桑跟在後麵,扯著嗓子喊道:“陛下,當心點,天冷路滑……”


    等三位大臣追出殿外之時,劉徹的轎輿已在黃門和宮娥們的簇擁下,出了未央宮北闕,消失在茫茫雪絮之中了。


    望著飛舞的雪花,嚴助苦笑一聲道:“天留人,人亦留人,皇子這一降生,恐怕一時我也去不了南越。”


    躺在床上,衛子夫還有些疲憊,臉色更殘存著蒼白。想想剛才的一幕,她有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她每一聲痛吼,每一次努力,兒子可否聽見呢?那劇烈的陣痛,兒子可否感知得到呢?


    那一聲洪亮的啼哭,讓她整個人也癱軟了。


    陣痛從黎明就開始了,當那種喜憂參半的疼痛不斷密集襲來時,她在心裏唿喚的就隻有陛下了。但是她卻讓沈夢不要驚動陛下,她不願因此影響陛下打理朝政,也害怕生一個小公主而使陛下失望。


    盡管如此,當她疼痛難忍的時候,她多麽希望劉徹能夠聽到她的唿喚。衛子夫並不是一個隻會邀寵不知進取的人,她已經為生下皇嗣作了很久的準備。


    生下的如果是女兒,就無法繼承這萬裏江山。盡管太醫令曾暗地告訴她,她很可能懷的是一位皇子。可她仍然處在惶恐中,萬一生下的是個女孩呢?那陛下又會不會不高興?


    這般想著的過程中,


    劉徹的車駕來了,


    衛子夫連忙讓沈夢出去迎接。


    急忙來到殿門口迎接陛下,劉徹揮了揮手,徑直往內走。沈夢忙上前道:“請皇上隨婢子到這邊來。”說著,她便將劉徹引到取暖的木炭盆旁。


    “你這是為何?朕要看子夫,你卻讓朕在這裏等著。”劉徹不悅道。


    “陛下,太醫令(女太醫令)說過,皇子剛剛降生,千萬不可受到風寒。請皇上在此取暖驅寒之後,再去看望皇子。”沈夢抿嘴勸道。


    “原來是朕冒失了。”尷尬一笑,劉徹便不再多說了。


    等了約大半刻時間,劉徹才喜悅地來到衛子夫床前,皇子剛剛睡醒,他看見劉徹,竟然笑了,小臉皺在一起,顯得有點滑稽。


    劉徹用烤得暖烘烘的雙臂抱起皇子,心底第一次生出了為人父的喜悅,一邊笑著與衛子夫說話,一邊逗弄著兒子。


    在一旁靜靜地躺著,衛子夫她用細柔的感覺,平和的心態,默默地體味著劉徹的每一個溫暖笑意,每一句親切話語。


    也隻有在這個時候,劉徹被國事掩蓋的父性才呈現出來,才會使他真正找到家該有的溫馨與安逸,她多麽希望,多少希望眼前這個男人就這樣天長地久地與她和兒子團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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