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騫被他說得一愣,下意識向桌麵上的小筐中瞟了一眼,好笑道:「我看不看信,卻又與你何幹?」


    王恆一句話出口,見符騫沒有怒意,心中認定他心虛,膽氣更盛:「彼此往來,見信不拆,將軍莫非有意羞辱?又或是堂堂征西將軍,連打開義父的信件,直麵故人之子的勇氣也無?」


    「什麽故人之子?」符騫冷淡道,「我已不是吳胤封的征西將軍了,河西道如今,隻有安定侯。」


    「符伯功,你一朝得了些勢,就連過往都要一概不認了嗎!」王恆本隻想堵他一堵,見他這幅置身事外的態度,真正被激起了火氣,「懦夫!見我都要讓親兵嚴加防備,甚至不敢正視,你當初怎麽又敢向故人舉刀!」


    ……什麽亂七八糟的。


    符騫聽得直皺眉,他推開案上雜物起身向外揚聲道:「衛兵何在?將此人帶下去!」


    廳門應聲而開,將王恆帶上來後便在廳外等候的兩名親兵進來就要將王恆押下,後者掙紮著吼道:「符伯功!你是殺了故交不夠,還要斬草除根嗎!」


    符騫手一頓。


    他原先滿心都是玉屏關需要重新調整的防務安排,對吳胤派來的來意過於明確的人毫無興趣——明知不可能被招安,也就隨便應付一二,說的什麽都是過耳即忘。


    這下被迫從繁雜的事務中扯迴心思,他終於聽出了幾分不對味兒:「你是何人?」


    他走近兩步,仔細看了眼已經被箍住雙臂的人,又聯繫他之前說的話,終於在腦海中找出了一個可能性——「你是王祜的族人?」


    「那是我父親!」


    符騫沉默了片刻,道:「立場不同,我很抱歉。」


    「殘殺同僚,是一句抱歉便可挽迴的嗎!」王恆掙紮著向符騫的方向靠近,被親兵箍住動彈不得,用力間目眥盡裂。


    符騫看著他,似嘆息似可憐地搖了搖頭:「不是,但也沒有什麽可挽迴一說。」


    「看在你是他的兒子,我多說一句——如今已是戰時,看你能被派來遞送口信,不大不小該也是有個軍銜的。戰場之上,可不講什麽人情道義,更容不得任性……你父親執意以身殉關,不是為了看你像現在這樣送死的。」


    他最後又看了滿麵不服的青年一眼,平淡道:「將他送出關吧。」


    「等等!」王恆眼看著要被帶出門,忽又咬牙道:「還有一事!」


    「說。」


    對著明明隻比自己大幾歲的符騫,王恆在滿心的憤恨之餘,不知為何又生出了一點麵對長輩似的畏懼,他強壓下心裏的不適,道:「那我父親的遺骨呢!這總該送還與我吧!」


    「與當時守關的玉屏關將士一併,葬於巴嶺之中了。」符騫沒看他,反身向窗邊走去,「你若執意要尋,帶人去關外東北側最高的山頭便是。但我覺得,你的父親未必希望你大費周章,打攪他的安寧。」


    他擺擺手,再次道:「送他出關。」


    這迴沒有再傳來反抗的聲音。


    符騫撐著窗沿看遠處山頭的積雪,沒多久,身後又有人推門而入。


    他沒迴頭,淡淡道:「又是何事?」


    來人停在三尺之外,恭謹迴到:「是南陽王遣人送信來此。」


    符騫聽出是身邊頗受信重的主簿的聲音,便道:「拆了,揀緊要的念給我聽。」


    「……喜聞賢弟無事,歡欣之餘有一拙見。吳胤老兒為賢弟與我之共敵,不若暫且聯手,先破東安,再議嶺東……」


    「不必念了。」聽了兩句便知道又是來遊說聯手的,符騫立即喝停了主簿,「將這信原路送迴——不,還是留下,暫且放在我案上吧。」


    *


    王恆迴到駐紮於玉屏關外的大軍中,立時有傳信兵迎上,簡單驗過身份後便將他帶到中軍大帳,主將江鵬並一應幕僚坐得齊整,都等他迴報情況。


    按吳胤的意思,若符騫當真同意,那麽不論日後如何,至少現在他們就要撤軍,先折迴去退了東安城下大軍。若符騫不願,那麽這批軍隊就還得被困在玉屏關前,等待信使再度與東安那邊聯絡。


    ——畢竟吳胤來信時隻說讓他們與符騫取得聯繫後一同返迴,根本是篤定符騫不會不同意,壓根不曾給出第二套預案。


    在一眾人緊張又期待的目光下,王恆不由得想起了方才受到的輕忽,以及那高高在上的,長輩口吻一般的教訓。


    被教訓時的一點心虛早被拋在了腦後,留下來的隻剩被輕慢對待的不甘和怒火。


    他看了一眼神色不定的眾人,陰著臉道:「符騫?他壓根沒看那封信,直接就把我趕出來了,還說不要稱他為征西將軍,河西道現在,隻有安定侯。」


    王恆的迴報被封進了加急信,快馬加鞭趕送至東安,呈到吳胤跟前。


    「反了!這是徹底要反了!」


    雖說自從衡安儒兵臨城下,東安宮城的主殿中便時常有怒罵聲傳出,但這一日的喝罵尤為暴烈。眼見著摔了好幾隻玉鎮紙,進去送茶水的婢僕都說,雖然垂著頭不敢多看,但地下隱隱約約的是多了幾個不明顯的凹坑。


    殿中,吳胤用多寶閣上的各式物件泄了火,總算平息了幾分心氣。他撿起在怒極時被揉作一團的信紙,用力戳了戳其中已皺得不成樣子的幾個大字,恨聲道:


    「安定侯……嗬,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這就迫不及待地要繼承父親的名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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