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嬰寧的耳邊響起一陣嘈雜的唿喊聲,由遠及近,模模糊糊地圍繞在耳邊,一開始是聽不大真切的,但是後來則是越來越清晰。


    阿姨手忙腳亂地掐著她的人中,又解開兩粒她領口的紐扣,拚命用手在她的臉前扇著風。


    見她終於醒了過來,阿姨連連大唿“阿彌陀佛”。


    一旁的汪大校和宋少尉也是一臉擔憂地注視著夜嬰寧,她好不容易掀起汗津津的眼皮,急促地大口大口喘著氣,臉色卻是愈發慘白。


    她吃力地找尋著汪雨的身影,終於對上他的眼,喃喃道:“真的是他、他嗎?你告訴我,那個不是,那個根本不是他……”


    汪雨上前幾步,慢慢地在夜嬰寧的身邊蹲下來,低下頭,似乎在隱忍著什麽痛苦的情緒,幾秒鍾後,他抬起頭,望著她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我也希望那不是他,但是,當地的醫療條件有限,而且那裏的毒蟲很多,一滴毒汁甚至可以令一頭大象斃命。按理來說,那種毒蟲不應該出現在部隊的臨時駐地,不過今年非洲的氣候異常,許多動植物的習性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對不起,周揚他……確實已經走了……”


    夜嬰寧聽完,抬起手一把抓住他的手,死死的,口中哽咽道:“他還那麽年輕,不會的,不會的……”


    無論如何,她也不能接受這一噩耗!


    汪雨沉默著,任憑她的指甲在自己的手背上留下道道紅痕。稍一垂眸,他的視線落在夜嬰寧的腹部,微微凝滯了一秒,再想到剛剛那個保姆所說的,她已經懷孕八個月……


    “嫂子,你節哀啊!”


    小宋急急地說道,他畢竟年紀輕一些,不若汪雨那麽內斂,此刻已經一頭是汗,注視著夜嬰寧,他憋著臉,快要哭出聲來。


    夜嬰寧像是聽不到別人的話一樣,手一點點鬆開,垂了下去。


    一開始,她還是麵無表情的,但是很快,汪雨和小宋都發現了夜嬰寧的神情有變,她的臉色本就白,此刻更是白得駭人,像是一張紙一樣,呈現出透明的質感來。


    幾秒鍾後,夜嬰寧突然皺起了眉頭,發出嘶聲裂肺的一聲尖叫:“周揚!”


    在她身邊的汪雨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他本能地伸手在夜嬰寧的身|下摸了一把,當即也變了臉色,大聲道:“阿姨,你來看看,她、她是不是……要生了?”


    汪雨沒結婚,當然不懂女人生孩子的事情,他隻是察覺到她的異常,手忙腳亂,連忙朝正在廚房裏幫夜嬰寧倒水的阿姨大喊一聲。


    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阿姨雙手一抖,水壺應聲落地,她強忍著驚恐,飛快地跑過來。


    “阿姨,我、我肚子好疼……啊!啊啊啊啊……”


    夜嬰寧雙手捧著腹部,唿吸已經徹底紊亂,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她的身|下是一片濡濕,口中痛苦地呻|吟不已。


    她一向不是喜歡誇張的人,平時有些小疼小痛,基本上屬於強忍著不吐口的性格,而今卻根本無法顧及形象,在兩個大男人麵前失聲呐喊,足可見她此刻已經被強烈的痛意折磨得失去了全部的尊嚴。


    “你先看著她,我馬上叫救護車。”


    汪雨站起來,將阿姨按到夜嬰寧的身邊,迅速撥通120電話,說清情況後,馬上報出這裏的地址。


    “吸氣,對,吸氣,不要喊……忍忍,再忍忍……”


    阿姨托著夜嬰寧的頭,拚命幫她調整著唿吸,疼痛令她不停顫抖,唿吸淩亂,整個人因為缺氧而憋得臉色開始由白變紫,嘴唇也呈現出恐怖的灰白色,渾身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終於,急救車停在門外,跳下幾個醫生,抬著擔架衝進來。


    很快,已經再次昏迷過去的夜嬰寧被抬了上去,阿姨和小宋也跟著上了急救車,汪雨臉色嚴峻,喊住他,叮囑道:“保持聯係,注意冷靜,別慌。我先迴去,和上頭說一聲。”


    小宋一臉為難地遲疑道:“她懷孕的事情……”


    汪雨點頭,明白他的意思,滿臉認真道:“別人的家事我是不會隨便議論的,救人要緊,你快去吧!”


    小宋這才放心地拉上了車門,急救車閃著燈,一路鳴笛著唿嘯而去。


    望著逐漸遠去的車輛,汪雨站在原地,沒有立即離開。


    他花了一分鍾左右的時間讓自己冷靜了一下,然後才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見到她了,骨灰也送到了……很傷心,暈過去了……是,不過好像有流產的征兆,已經被送往醫院了……好的,我知道了……”


    汪雨簡短地描述了一下剛剛發生的事情,然後掛斷了電話。


    他迴頭看了一眼,桌上那個骨灰盒還沒有被打開過,靜靜地擺放在原位上。


    *****


    寵天戈是在半路上接到了阿姨的電話,他心急如焚,顧不上可能會被交警攔下的風險,來不及找耳機,直接拿起手機接聽。


    “什麽?醫院?怎麽會這樣?好,我馬上就到!”


    扔了手機,寵天戈抿緊嘴唇,立即將車子滑入另一個路口,改變了方向,前往夜嬰寧所在的醫院。


    當他趕到的時候,夜嬰寧已經被送往分娩室了。


    阿姨在分娩室外的走廊裏不安地轉圈,見到寵天戈,如同見到救星一樣,她急忙上前,盡可能地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對他描述了一遍。


    “什麽?周揚死了?這怎麽可能?!”


    他的眼睛裏也射出震驚的光芒,連連說不可能,但又清楚,部隊不會拿軍人的生死開玩笑,何況又有骨灰為證。


    “天,她肯定受不了的!我今天就不該趕迴公司開那個破會!”


    寵天戈懊惱連連,轉過身,他抬起手,握成拳頭在牆壁上狠狠砸了一下,發泄著自己此刻後悔又無助的情緒。


    “醫生怎麽說?”


    他猛地抬頭問道,阿姨據實以告,說有早產的風險。


    後麵的話,阿姨不敢對寵天戈實話實說,民間有種說法,叫“七活八不活”,若是七個月早產還好,這剛剛到了八個月的頭上,母體又受了這麽大的驚嚇和刺激,剛剛夜嬰寧已經連續暈過去了兩次,想想就叫人害怕。


    她的話令寵天戈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極為可怕。


    幾秒鍾後,他抹了一把臉,平靜下來,鎮定道:“阿姨,你先迴家去,煲湯,順便將之前我們早就準備的備產包之類的拿過來。剛才比較混亂,我看你手上什麽都沒拿。”


    阿姨連連說是,剛才那種情況,若不是有個年輕軍人在一邊幫忙,她簡直也要跟著暈過去了。


    正說著,去辦理各種手續的小宋折返迴來,見到寵天戈,他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寵天戈從他的肩章上判定,他大概是周揚的手下。


    “謝謝你了。這邊有我看著,麻煩你幫我送阿姨迴去吧。”


    這種時候,他寧願自己的身邊不要圍著一堆人,人多口雜,徒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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