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瀾安自己都不知道,在想著這些的時候,她的臉上毫無勝利的喜悅,唯有因為得不到愛而顯露出的哀戚和惆悵。


    “是嗎?安安,你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是嗎?”


    寵天戈摸著下巴,緩緩問道。


    然後,他不等夜瀾安迴答自己,迴頭看向身後的某一處,將聲音刻意提高,大聲問道:“林先生,那您自己覺得呢?”


    在那一大束2米多高的熱帶植物後,緩緩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事實上,在林行遠和夜嬰寧剛到不久的時候,寵天戈就已經察覺到了,拜夜嬰寧那雙有些磨腳的新鞋所賜,她不小心踩到了一小段枯枝。聲音雖輕,可他的聽力更好。


    “安安年紀小,說話沒個輕重,倒是讓人見笑了。”


    林行遠從樹後走出來,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夜瀾安在見到他的一刹那大驚失色,紅唇微張,卻說不出話來,然而這還不算什麽,在林行遠的身後,緩緩地又多出來一道纖細的身影。


    夜嬰寧站在暗處,是沒有光的所在,無法確定她的臉上此刻是什麽表情,甚至連眉眼都看不清了,猶如被罩上了一層雲霧似的。


    “行、行遠?!”


    夜瀾安錯愕地辨認出林行遠,她沒料到,他這麽快就趕了過來,原本還以為那幾個善談的商人能多作片刻糾纏,給她騰出寶貴的時間。


    “本想找你跳舞,沒想到一轉身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他淺笑著,聲音平靜,慢慢踱步,走過來後,握住了夜瀾安的手。


    她一怔,手上傳來疼痛,林行遠死死地按著她的虎口和骨節,足足用了十成的力道。


    夜瀾安掙脫不開,眨眼間,她的兩個眼眶就泛紅起來。


    “林先生,這麽快又見麵了,真巧。其實我們兩個一共沒見幾次麵,最近的頻率,倒是有些頻繁啊。”


    寵天戈側身站立著,剛好他的頭頂有一盞燈,燈座設計成玉蘭花|苞的形狀,倒垂著,燈光很是柔和,照在他的臉上。光和影如水波一般在他的眼尾處蕩漾開,像是毛筆蘸了飽滿的墨汁,開筆時異常的濃烈,觸目驚心,卻又在落筆時不著痕跡地心不在焉起來。


    “是嗎?其實人際圈子是很小的,兜來兜去,總是這麽些人,想躲也躲不開。”


    林行遠也在笑,說話間唿出了一口白氣。雖說是已到了初春,可春寒料峭,尤其是夜裏,仍是涼意滲人。


    “哦?林先生是想躲著我?”


    寵天戈故意抓著他的小字眼兒不放,顯然,是在挑釁。


    林行遠看看他,不說話。


    就像是武俠片中,狹路相逢,一個已經出招,而另一個仍是閉目養神,拒不出手。


    氣氛霎時間詭異得可怕,就連驕縱如夜瀾安,也不免屏息,不敢出聲說話,生怕哪一個字說錯,引起更大的麻煩。


    “你怎麽忽然出來了,我找了你半天。”


    一個清冷的女聲乍然響起,若她再不開口,兩個男人幾乎就要忽略掉,夜嬰寧也在這裏。


    確實,在寵天戈和林行遠同時存在的地方,任何人,無論男女,存在感都會驟然下降,無限趨近於零。


    “裏麵悶,出來透口氣,剛好,安安給我講了個笑話。”


    寵天戈站在原地,頭揚起,看了看頭頂的夜空。說實話,今晚的夜色並不是很好,霧蒙蒙的,星星幾乎一刻也不見。


    “安安自幼口齒伶俐,想必她講出來的笑話也是很好聽的。”


    既然已經起了頭,就總歸要繼續說下去,夜嬰寧隻好硬著頭皮問道。她和林行遠一起站在不遠處,該聽的不該聽的,一個字也沒有落下,隻是沒有人主動戳破謊言,她便也隻好往下演。


    “是啊,確實很有意思。等一會兒迴去的路上,我也依樣學樣,給你講一遍。”


    寵天戈這兩天似乎很喜歡摸下巴,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有些像是一隻老奸巨猾的狐狸,透著無比的狡黠。


    夜嬰寧幾乎不可見地點了下頭,然後抱緊雙臂,聲音微顫道:“這裏風大,我們進去吧。”


    她用的是征詢的語氣,按理來說,寵天戈不會拒絕她的這個要求。


    沒想到的是,她沒等來寵天戈開口,等來的是林行遠忽然出聲。


    “安安講的笑話?真有趣,我還從來沒聽過呢,是什麽,說來聽聽?”


    他依舊攥著夜瀾安的手,就像是扣著她的命門一樣,令她不敢輕舉妄動。話音剛落,夜瀾安不適地掙了一下,但她既不敢,也不能出聲,隻好用無比複雜的眼神看向身邊的男人。


    可惜,林行遠好像一點兒也體會不到她此刻的焦灼和擔憂,興致勃勃地想要聽寵天戈轉述夜瀾安方才講的“笑話”。


    “寵先生,怎麽一個人偷著樂啊?不如說出來,讓我和嬰寧也一起笑一笑。”


    他故意非要在這個關口提夜嬰寧,還故意叫得親熱,顯然是在又一次地逼|迫寵天戈。


    “行遠。”


    連始作俑者夜瀾安也不禁小聲喊著林行遠,希望他適可而止。畢竟,一旦真的激怒寵天戈,到頭來承受這一切的人,是他。


    “好啊。”


    寵天戈一副很好說話的神態,伸出手,攤開手心,微笑著開口道:“安安告訴我,這裏麵有我天寵的資料,同今天的競標有關,她說是有人從我這裏拿到,然後交給你的。”


    在他的手裏,那枚金屬外殼的u盤靜靜地躺著。


    此刻,他們四個人,分立在三處。


    距離最遠的夜嬰寧,聞言,輕輕地把頭別了過去。


    她的細微動作沒有逃過寵天戈和夜瀾安的眼睛,兩個人,四隻眼,都在看著她。唯一沒有看向她的人,是林行遠。


    “是挺好笑的,你好奇嗎?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可惜,誰的手邊都沒有電腦,咱們大家就隻能稍安勿躁了。”


    林行遠鬆開了手,做出一個無奈的手勢來。


    他身邊的夜瀾安踉蹌兩步才勉強站穩,她的手已經徹底麻了,骨節都是紅的,一動就疼得不行。


    “你好奇這裏麵是什麽,但我好奇的是做這件事的人是誰。你看,人和人果然不一樣,同樣一件事發生了,我和你關注的角度完全不同。”


    寵天戈朝這邊投過來視線,這次,他越過了林行遠,看向的卻是夜嬰寧。


    她的右手搭在左手的手肘處,環抱著前胸,似乎這樣能暖和一些。整個人的姿勢看起來是充滿戒備的,因為她的身體是微微朝向宴會廳方向的,好像隨時都能拔腿就跑似的。


    “林先生,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辦?”


    忽然,寵天戈收迴了視線,再次將目光落在林行遠身上,微笑著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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