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新的身份


    她用盡全力遊上了岸,隻朝著黑暗的人影稀少的地方逃去,沒頭沒腦的逃竄,她覺得自己要瘋了,而事實上,她已經瘋了,像極了一個窮途末路的瘋子。


    她喘著粗氣,在黑暗的巷子裏摸黑前行,先是覺得全身發冷,然後又覺得全身發熱,唿吸聲如同破敗風箱,折磨著她的耳膜。


    她從未如此狼狽,她不是一直自詡聰明絕頂嗎?為何會這麽愚笨,一直再犯同樣的錯,記憶和思維如同亂麻揪扯不清,懦弱無比的她站在一個死胡同前麵,最後她翻過一道牆,躲進了最黑暗的地方。


    黑暗中,她蜷縮著身體,感覺熱氣慢慢流逝。


    她閉上了眼睛,做了一個荒唐至極的夢,夢裏她拿著一把匕首,朝著沈沛白的腹部捅去,將他推入了河水之中,然後她轉過身,看到了母親那雙向來都是溫婉動人的雙眸,盛滿了震驚和絕望,母親想要製服自己,但自己卻是一匕首捅入了母親的胸膛。


    滾燙灼熱的血湧了出來,她的手被燙了一下,她倒退了幾步,想要逃離,卻被趕來的將軍爹爹給一掌打暈了。


    後來,她跪在母親的牌位之前,想要自盡,卻被將軍爹扇了兩個耳光。


    再後來,她發了一場高燒,整整燒了半個多月,高燒反反複複,總是不見好,什麽東西吃進嘴裏,都吐出來,她腦海之中一直念著沈沛白還好嗎?沈沛白還活著嗎?她是不是以後都見不到他了?


    迷迷糊糊之中,她聽到她的兩個大哥,楚越川和楚聞庭跪在門外,低聲懇求著:“父親,娘親已經去了,我們不能再失去岫兒,變成傻子的岫兒根本不是她,她是無辜的,她隻是被那巫骨操控著,失去了本性——”


    失去意識之前,她聽到了爹爹的歎息聲。


    再後來呢?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忘記了,燒了半個月之後,她沒有變成一個傻子,隻是忘記了很多事情。


    記憶蹁躚而至,蘇映雪每每閉上雙眼,就看到渾身是血的沈沛白出現在她的眼前,一雙漆黑幽深的雙目看著她,那眼神之中,滿是絕望和痛楚。


    又看到時而溫柔時而粗暴的母親坐在窗前,給年幼的自己紮著頭發,她哼著一首好聽的曲子,聽她說,這是將軍爹跟她第一次見麵時候吹的曲子。


    冰冷無比的眼淚橫流,打濕了她的鬢發和枕頭。


    突然,房外傳來了敲門聲,店小二在門外道:“夫人,您點的飯菜給您送來了。”


    蘇映雪沒有出聲,她已經一天沒有進食,頭腦昏昏沉沉,隻想這般昏睡過去。


    小二停頓了一下,過了一會,他又敲門道:“夫人,夫人?”


    她的小腹突然輕微的動了一下,蘇映雪把手放在小腹之上,腹內的胎兒又動了一下,她心中一動,生出一絲微末的喜悅,片刻之後,被巨大的愧疚感所淹沒,她竟然餓了她的寶貝一整天,她從床上爬起來,披上衣服打開房門,然後將那些飯菜都吃得幹幹淨淨。


    夜幕再次降臨,空曠寂冷的巷子裏一個穿著黑衣的影衛,提起輕功,越過幾道牆壁,投身相府宅院之中。


    片刻之後他站在一個房間的門口,還沒有開口,就聽到裏麵的人道:“進來。”


    他推門走了進去,對著躺在床上的沈沛白行了一個禮:“大人,京城之中所有地方都已經找過,沒有找到夫人的蹤跡,找到了閑雨姑娘,但是她不肯迴府,說是找不到夫人,絕不會迴府。”


    沈沛白的唇色白得嚇人,他的聲音有些虛弱,但是話語卻冷若寒鐵,帶著一股森冷可怖的氣息:“三日之內,給我抓到飛絮閣的閣主虞娘,如若辦不到——”


    影衛一下子跪地:“屬下甘願受罰!”


    影衛離開沒有多久,沈仲合推門而入,看到沈沛白臉色雪白,靠坐在床上,看著一本紙條。


    “屹之,才醒過來看什麽折子!”沈仲合皺起了眉頭,把他手中的紙條拿了過去,隨意看了幾眼,有些驚詫地看著沈沛白,“這是土地整改的負責監督官員的名單,皇上不是將此事交給你來辦了嗎,為何會……”


    沈沛白淡淡道:“皇上不放心將所有權力交托在我手中。”


    事實上,這名單並沒有發布,這紙條是他在宮內的線人送來的,這個折子是泰國公寫的,皇帝看了之後已經批複,但是卻放在了案頭,不知道是什麽心思,一直按耐不動。


    沈仲合自然知道這個名單意味著什麽,這土地和稅賦整改一向是以擁躉沈沛白的新政黨負責的,而泰國公做為舊政派的中立勢力,從頭到尾都是站在沈沛白的對立麵,去年年底之時還派了死士刺殺沈沛白,但是皇帝一心要改革,就算支持舊政派比新政黨的人數還要多,也耐不住皇帝的一意孤行,以為沈沛白強勢手段。


    如今監督官員卻不是新政黨的人,而是舊政派的人,這土地改革要能不能進行下去還是未知數,更重要的是這是皇帝開始不形容沈沛白的星星之火。


    沈仲合突然歎息了一聲道:“帝王權術,總是在掣肘和疑心中迷失道路,若是你……”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隻是說半句,就將剩下的半句吞入喉中。


    沈沛白卻是明白他口中之意,開口道:“年前麗妃下毒暗害皇後,被打入冷宮,泰國公既為麗妃親兄,自然想表達自己的清白,父親也切莫憂慮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皇上不過一時頭腦發熱,等過段時日,土改無法繼續下去,自然會醒悟過來。”


    沈仲合點了點頭:“但願如此吧。”


    他又轉了一個話題道:“為何映雪這幾日很少過來?”


    小兩口婚後向來如膠似漆,恩愛的恨不得每時每分都要黏在一起,但自從沈沛白受傷之後,他連著幾日過來都沒有看到蘇映雪的人影,心中有些疑惑不解。


    之前沈沛白受傷那日,他沒有看到蘇映雪心中存疑,第二日早上蘇映雪從蘇府迴來,才讓他疑惑頓消,隻是卻仍然有些懷疑,他私下派了人去蘇府問了,才安心下來。


    沈沛白道:“她受了風寒,恐將病氣過給我,所以就換了一個屋子。”


    沈仲合臉色有些不好看道:“你們這些小輩,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我和你母親已經說好,她先迴宿河去,我暫且在京城多留半年。”


    “父親,我已無大礙,您大可不必……”沈沛白有些怔忪,眸中有些感動,“母親她情緒不穩定,身體也不好——”


    “我已經決定了,你多說無益。”沈仲合揮了揮手,態度堅決的決定下來。


    沈仲合離開之後,沈沛白又招了懷安進來,讓他去梨落院內知會那假冒蘇映雪的影衛一聲,讓她每日過來三次。


    懷安領命,臨走前又想起了什麽道:“大人,前幾日夜裏屬下碰到了方子尉……那日他是情緒有些不太對,似乎是有些醉酒,嘴裏一直念叨著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至如此類的話。”


    “哪一日?”


    懷安沉默了一下,道:“年三十的晚上。”


    沈沛白和蘇映雪在茶館的時候,他有些無聊,就出去逛了一下,結果在附近一個巷子口看到了方子尉。


    沈沛白眉心微擰,揮了揮手,意示懷安出去。


    懷安轉身走出了屋子,懷劍黑衣黑劍站在門外,身子靠在廊柱上。


    懷安衝他使了一個眼色,懷劍跟了上去,兩個人走到僻靜之地,懷安開口道:“懷劍我有些不安,大人實在是太冷靜了。”


    懷劍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才道:“我想到了三年前。”


    懷安點頭,他們兩個是孿生子,經常無緣由的心意相通,更何況他們已經跟隨了沈沛白十年,就好比沈沛白一左一右兩條胳膊,他能想到,懷劍自然能想到。


    懷安緩緩道:“你可還記得那日,玉妃迴楚府省親,大人特意選在那一日去拜訪楚將軍,恰好見到玉妃給楚將軍畫像。”


    懷劍神情微動,開口道:“玉妃畫的十分傳神,我從未見過如此栩栩如生的畫像。”


    “我心中有一個可怕的想法。”懷安左右四顧,壓低了聲音,“我懷疑夫人就是玉妃。”


    懷劍驚了一下,想要下意識反駁,卻有無數細節冒了出來。


    比如大人無緣無故去關注一個不受寵的嫡女,比如夫人的師父是秦昌,再比如夫人也擅長畫畫,還有成婚的那日,大人無緣無故換了早已經備好的儐相,還宴請了千裏之外的楚聞庭。


    他們追隨沈沛白之前,從未進過京城,等他們進了京城之後楚岫玉又已經進了宮,所以對沈沛白的往事並不了解,隻知道他們大人深愛著一個女子,為了她發誓終身不娶,在玉妃死的那日之後,他們才知道原來沈沛白深愛之人是玉妃。


    懷劍突然想起了什麽,眸中有些不可置信:“前幾日青峰少爺說,當年玉妃也曾中過此毒,莫非大人那時的受傷就是因為玉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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