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菡萏錦鯉


    第48章


    一刻鍾後,二人在將軍府門口下車,本想讓下人通稟,恰好看見一身勁裝的楚越川從門口走了出來。


    “楚大哥。”沈沛白連忙上前打招唿。


    “咦,沈賢弟。”楚越川看到沈沛白後,麵有異色,“你是來找聞庭的吧。”


    沈沛白連忙搖頭:“我是來拜訪楚將軍的。”


    楚越川有些疑惑,不知道沈沛白為何會來拜見爹爹,隻好道:“我爹他去西營了,要一個時辰之後才會迴來。”


    沈沛白還未開口,沈青峰搶著道:“那秦副將可在府中?”


    “秦叔倒是在府內。”楚越川更是詫異,“不知青峰兄找秦叔何事?”


    沈青峰道:“挑戰。”


    楚越川哈哈大笑道:“青峰兄,你可真是武癡啊,裏麵請裏麵請,前幾日我敗於你手後,將招式演練與秦叔看,他還誇你來著。”


    又道:“雖然我的武功不及青峰兄,但是想要打敗秦叔,不是我打擊你啊,兩個我都打不過秦叔。”


    沈青峰聞言更是鬥誌昂揚,沒有絲毫退縮之意。


    楚越川正是喜歡這種渾身是膽,越戰越勇的好兒郎,雖然這位沈少俠不善言辭,但是行事磊落,說話從不拐彎抹角,二人相談甚歡,越聊越起勁,絲毫沒有發現他們身後的沈沛白已經被遠遠拋下。


    沈沛白被他們二人落下,搖搖頭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他抬起頭看一看四周,並也沒有找下人,而是自己一個人順著小徑隨意往前走,將軍府中幾乎沒有種植鮮花,放眼望去皆是鬱鬱蔥蔥的草木,有林蔭蔽日,露出流簷飛角,景致布置的十分別致,人在其中,能自得其樂。


    走了一會,沈沛白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清脆悅耳的鈴聲,繞過蒼翠叢木,一座建在水上的亭台躍入眼簾。


    亭台四麵通透,僅僅用珠簾與竹簾所遮擋視線,四周簷角懸掛著由瓷器製成的,拳頭般大小的懸鍾,清風徐來,鈴音飄飄蕩蕩,極其悅耳,而水池中養著一群錦鯉,在荷葉中嬉遊。


    沈沛白一眼望去,整個人怔住,他第一眼看到卻是坐在亭台之中,一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拿著毛筆出神的少女,她穿著一件荷白色的襦裙,上麵繡著半開的荷花,櫻唇似蓓蕾,在春日的暖陽之中,如同一朵在晨露中初綻的芙蕖。


    “小姐,小姐,站在那邊的好像是沈公子。”丫鬟霜降提醒道。


    楚岫玉一下子迴過神來,抬頭看向沈沛白,低聲道:“他怎麽來了。”


    “嘻嘻,肯定是這幾日未見到小姐,想念您了。”霜降笑嘻嘻打趣。


    “去去,他還不知道我是女兒身呢,你過去把他打發走。”楚岫玉想也不想開口道。


    “小姐,沈公子這般俊逸不凡,玉樹臨風,你不請他過來坐坐嗎?”霜降好奇道,她還是比較了解自家小姐的,才三歲就抱著大少爺不撒手,不給其他嬤嬤丫鬟抱,後又喜歡跟容姿出眾的少年玩在一起,用小姐的話來說,就是顏控,顏字她懂,但卻不太懂控字的意思。


    “你是不知道,他比我娘還囉嗦。”楚岫玉歎息道。


    霜降隻好走過去,對著沈沛白福了福身:“這位公子,您怕是走錯路了吧?”


    “敢問那邊的小姐可是府上的大小姐。”沈沛白開口道,“在下沈沛白,是聞庭兄的師兄,途經此地特來問候。”


    霜降被他那宛若謫仙的容貌一看,麵色微微一紅,心中突然有些明白小姐所說的顏控是什麽意思了,要是正常男子說出這般話語,肯定會被人覺得是孟浪之輩,甚至是登徒浪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從這位沈公子口中所出,霜降卻沒有覺得任何不對,隻覺著迷迷糊糊的,不知怎麽的就帶著沈沛白走向亭台去了。


    楚岫玉嘴角抽了抽,見沈沛白已經從走廊那頭走過來,隻好起身打招唿,做出一派嫻雅的小姐姿態:“沈公子有禮。”


    “楚小姐,沈某方才與越川兄一同進府,熟料他與我堂兄相談甚歡,我又為將軍府景致所惑落在後頭,途經此地時見此亭台甚為精妙,有所冒昧之處還請沈小姐見諒。”沈沛白看著楚岫玉的表情,忍不住唇角上揚。


    楚岫玉擺手道:“是我兄長行事不周全,沈公子何錯之有,若是公子喜歡這邊的景致,那便落座休憩一下,我讓下人去喊兄長過來便是。”


    沈沛白自然樂意,心中又覺得自己這般行事會不會太失禮了,斟酌道:“方才見楚小姐正在作畫,沈某怕打攪了小姐的雅興。”


    “不會,我正愁不知如何下筆呢,聽聞沈公子不僅字寫得好,而且畫技也十分出眾,不知可否指點我一下。”楚岫玉把畫拿起來。


    “小姐廖讚,沈某畫功拙略,離出眾尚有段距離。”沈沛白的目光落在那副畫上,表情凝住,好半天才想到讚美的詞,“此畫質樸隨意,十分童趣。”


    那畫上畫得是,一片池塘,上麵有橋,橋下遊著幾隻小鴨子,筆觸十分的……簡單可愛。


    楚岫玉方才看著水麵,不知道怎麽就想到了二十一世紀每個人都耳熟能詳的那首歌,於是隨意畫了幾筆,她忍不住要戲弄這個書呆子,不知怎麽的她就突然噗嗤一聲笑了,開口道:“公子恕罪,岫玉同你開個玩笑。”


    霜降從一旁的箱子取出一個畫卷展開,還不忘替自家小姐填彩:“我家小姐三歲開始就喜歡作畫,師從宴無山呢!”


    楚岫玉臉不紅氣不喘,對於畫畫她是有十幾年的功底,前世她學得就是工筆畫,這輩子將軍爹發現她的天賦後,給她請了一個名師,自然是畫藝更上一層樓了,隻不過她更加喜歡練武,很少把自己的畫拿出來給人看。


    沈沛白垂眸一看,眸色閃動,連連稱讚道:“此畫錦鯉筆法細膩,栩栩如生,沈某自歎不如,楚小姐如此年紀卻有此等畫功,真當出類拔萃,天賦秉然。”


    饒是楚岫玉如此厚臉皮的人,也被沈沛白誇得不好意思了,隻好轉移話題:“沈公子廖讚,要不要吃塊糕點。”


    “那就多謝楚小姐了。”


    ……


    霜降端了一旁糕點上來,想要接過那畫卷,接過沈沛白卻抱著畫卷頗有些不肯撒手之意。


    楚岫玉嘴角抽了抽,想到沈沛白之前救了自己,連忙道:“前幾日還多虧沈公子救了我家二哥,岫玉不勝感激,如若公子不嫌棄,就將此畫贈與你吧。”


    “不嫌棄,不嫌棄。”沈少年露出一個略帶羞澀的表情,顯然是為自己方才的無恥表現而羞愧難當呢,“救聞庭兄不過是舉手之勞,楚小姐切莫掛心。”


    楚岫玉見他容顏清絕無雙,不由有些心神蕩漾,歎息道好好一個美少男,怎麽就這般年少老成,生生的活成一個酸儒呢。


    沈沛白在將軍府中等了兩個時辰,也未等到楚將軍,隻好依依不舍的離去。


    迴到沈府後,他取出懷裏的畫,鄭重交給身邊的仆從:“把此畫裱起來,掛在我房中。”


    仆從從未見到自家少爺如此鄭重其事,以為是那位名匠大作,連忙小心翼翼捧著畫卷出門,沈仲合恰好從外麵走進來,聞言含笑道:“不知道名師之作,竟得我兒如此重視?”


    “父親。”沈沛白俯身作禮,有些赧然道,“此乃楚將軍的千金贈送與我,亦是她所畫。”


    沈仲合聞言有幾分吃驚,想到這位小姐竟敢女扮男裝混入儒鬆堂,他就對這位千金有幾分不滿,楚兄也太過縱容了,此刻又贈送畫卷給沈沛白,豈非私相授受?


    沈沛白一見自己父親的表情,就猜到他心中所想,連忙解釋道:“兒見此畫畫功精湛,甚為喜愛,所以她便以此畫做禮,答謝我前幾日救下她二哥之事。”


    沈仲合聞言臉色緩了緩,又展開畫卷看了幾眼,撫須點頭道:“這丫頭雖恣意膽大,作畫倒是極有靈性,這個年紀實屬難得。”


    “父親也是如此以為。”沈沛白有幾分遲疑,“不知父親在沛白幼時所言,是否作數?”


    沈仲合怔了怔,一開始還沒有想到沈沛白的意思,片刻之後他也記起來了,他年輕時與子冀兄在醉酒之時,曾許下兒女親事,而沛白小時候每天都要喝苦藥,自己為了激勵他喝藥,將此事告知與他。


    但是後來因為沈沛白幾次病危,沈仲合以為他無法活到成年,態度決絕的與楚子冀推脫了此約,那時候楚子冀寬慰了他一番,卻是沒有同意他的意見。


    如今沈沛白對此畫極為重視,又日日到楚府等那位小姐出門,沈仲合如何不明白沈沛白此言何意。


    “沛白,你先養好身體,若是你身體孱弱,楚將軍也不放心將岫玉交托與你。”沈仲合歎息一聲,這個唯一的兒子他自然是打從心裏疼愛的,隻不過他已經推脫此約,又如何好意思開口。


    好在他們二人還年輕,而楚岫玉在他眼中還是個不合格的兒媳,還是等過幾年再說吧。


    沈沛白聽了他父親的話後眉梢微揚,十分欣喜:“是,孩兒定會好生休養,請父親不必擔憂。”


    ……


    天色已大亮,沈沛白猛然從床中坐起身,屋外傳來懷安的聲音:“大人起身了嗎,早朝的時辰快到了。”


    沈沛白閉了閉眼,那些被他深藏的迴憶,如同被解開封印一般湧入他的腦海之中,記憶中女子的一顰一笑在他腦海中一一浮現。


    他從枕下摸出那卷楚岫玉贈與自己的菡萏錦鯉圖,那紙質有些發黃,卷軸亦是有所磨損。


    他仔仔細細一寸一寸的觀摩著早已經臨摹了不下百遍的圖,心中生出些許微末的歡喜,卻又不敢露出更多的情愫,生怕他一露出歡喜的模樣,上天就會將他的,或許要成真的奢望,又一股腦兒收迴去。


    憶昔紙鷂春花,年少嬉遊,似在昨日,昨是今非。


    今朝千山萬壑,玉笛吹盡,縱子不歸,餘亦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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