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一個人單憑想象, 能想象得出未來兩千年後的世界是什麽樣子麽?


    樊伉表示他自己是想象不出來的。


    科技發展日新月異, 別說兩千年,就是兩百年都足夠人世間翻天覆地一迴了。


    兩千年?


    那麽遙遠的未來,誰知道世界會變成怎樣?


    但無名兄做到了。


    不曾親眼見過,單單隻靠著樊伉貧乏的語言描述,居然就將樊伉前世所居住的街區還原了個七八成,甚至連大街上的汽車,還有他住的小區後麵那條圭塘河風光帶都做了出來, 灌了水,儼然就是一條小河。


    樊伉看著眼前那熟悉的一草一木, 眼睛都有些濕潤了。


    都說故土難離,他現在雖然還是生活在華夏這片大地上,但中間卻跨越了兩千多年曆史所帶來的差別,讓他再怎麽努力,依然像個旁觀者一樣與社會格格不入, 無法完全融入到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也許在他心中承認的家永遠隻有一個, 那個遠在大都市林立的兩千年後, 毫不起眼的普通街區。


    無名兄複原的並不單單隻是一個他們憧憬而不得的仙宮, 而是樊伉前世存在的唯一證明, 也是他永遠無法言於他人的秘密。


    想到這裏, 樊伉內心無法遏製地湧現出一股傷感情緒, 莫名地鼻子有些發酸。


    他抬手摸著其中一幢小高層模型的外牆, 臉上的表情顯得既懷念又悲傷, 眼淚都差點要掉下來了。


    他的家再也迴不去了。


    一隻修長的手覆上他的肩, 抬眼對上無名擔憂的雙眼。


    “郎君?”


    “我沒事。”樊伉深吸了口氣,把所有悲傷的複雜的情緒全部都埋藏起來,再抬起頭時,眼裏也毫無波瀾,“就是覺得無名兄的這個仙宮做得太漂亮了。”


    乘光則瞪大了眼睛,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神仙們住的地方就是這個樣子啊。”


    好像跟想象中的有點不同,不過還是很漂亮的。


    樊伉伸出手,指著高樓模型上麵特地留出來的空洞位置,說:“隻要等到玻璃作坊將玻璃做出來裝上,就完成了。”


    樊伉打算到時候再在上麵弄個玻璃罩,既顯得高檔,也可以防止某些熊孩子或者熊大人人為地破壞。


    可惜沒有電燈,不然加上燈光效果就更完美了。


    “郎君,仙宮建成了,真的要讓別人來參觀嗎?”乘光很有些疑問。


    如果換成是他,這麽漂亮的仙宮他捂緊還來不及呢,哪裏會願意和別人分享。


    “既然是仙宮,當然要和別人一起分享啊,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樊伉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再說了仙宮推出去,那就是免費的給玻璃打廣告的機會,相信到時候肯定會有不少人感興趣的。”


    一座不能住人隻能看的仙宮,還是個偽仙宮他拿著有什麽用啊,當然是用來盡量發掘經濟價值了。


    從放置仙宮的屋子出來,無名挨近樊伉,問:“今年賀歲首,郎君迴長安嗎?”


    大漢朝的歲首在十月,如果樊伉要迴長安的話,現在就該做準備了。


    樊伉想了想,說:“今年沒空就不迴長安了,到時候安排人往長安送禮就成了。無名兄呢?迴朐縣嗎?”


    他記得無名兄好像提起過,他祖籍朐縣。


    無名道:“不迴去,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他唯一的家人已經死了,剩下的不過是身體裏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陌生人罷了。


    樊伉想起無名的身份,這個時候確實不好太高調地迴鄉,便道:“那今年就煩勞無名兄陪我在舞陽縣過歲首了。”


    聽到樊伉不迴長安時,無名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語氣都歡快起來:“嗯,我們倆一起過歲首,就我們倆。”


    樊伉失笑,發現無名兄平時總是板著臉孔一副特別可靠的樣子,有的時候卻異常的可愛。


    到底還隻是個少年人呐!


    樊伉在心裏默默吐槽。


    “紅薯應該可以挖了,趁著天氣好,這幾天就把紅薯收了吧。”樊伉想起一事,又道。


    “嗯,我也去挖。”無名眼睛一亮,興衝衝地道。


    樊伉瞧著他那不穩重的模樣,十分好笑。


    無名兄原來也是個隱形的吃貨呢!


    第二日,樊伉果然組織人手去收紅薯。


    因為紅薯地麵積不大,收起來倒是挺快的,隻是因為紅薯藤樊伉還要留著明年再移栽,所以挖的時候需得格外小心,不能破壞紅薯藤,頗費了些功夫,然後照舊將這些紅薯藤剪成一段一段的,像之前那樣埋進沙坑裏好好保存起來。


    收的紅薯上秤一稱,頓時驚了。


    如果說畝產三石的麥子已經給了舞陽縣一個巨大的驚喜,那麽紅薯的收獲則真正就是驚嚇了。


    因為細心培育留藤,紅薯已經由最開始的一顆發展到現在的三畝,個中艱辛簡直難以言表。


    三畝地的紅薯,收獲了整整三十石。


    係統給的種薯還是很給力的,已經種了好幾茬了,子子孫孫依然很爭氣,產量一點兒也沒有減少。


    樊伉見了內心十分歡喜,這樣看來明年的紅薯種植大業總算不用發愁了。


    在這年代紅薯這種高產的作物多種點總歸是好的,饑時可以飽腹,豐年不愁吃了,可以拿來釀酒,絕沒有浪費一說。


    櫟陽的酒坊樊伉現在基本隻能釀果酒了,果酒度數低,提純不容易,費柴又費力,不如紅薯釀酒劃算。


    沒辦法,大家都缺吃的,就他一個人還用珍貴的糧食釀酒,即便是有呂雉這個保護傘,也要被人仇富了。


    曆史上任何一個喜歡花式炫富的人,最後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他可不希望自己在睡覺的時候還要擔心什麽時候就會有一個無名兄那樣的刺客摸進來讓他腦袋搬家。


    無名看著滿筐新收的還帶著泥土的紅薯,說:“我要吃烤紅薯。”


    “好好好,一會兒我給無名兄烤一個,挑個最大最好吃的。”沉浸在明年即將豐收的喜悅中,樊伉格外好說話。


    莊子裏做活的人多,樊伉又講究,從不許人喝生水,所以灶房一直都有人,灶裏的火就沒熄過。


    樊伉讓人在灶灰裏埋了幾個紅薯,吃晚食的時候,香噴噴甜糯糯的烤紅薯就可以吃了。


    外表冷漠無情的無名似乎對這種軟糯香甜的食物很喜歡,一個人吃了兩個好大的烤紅薯還不滿足,還是樊伉怕他吃多了晚上燒心睡不著覺不許他再吃了方才罷手。


    “山坡那邊有好大一片沙地,我估摸著該有好幾百畝,到時候讓人把那片地開出來全種上紅薯,明年的這個時候你想怎麽吃就怎麽吃,蒸的煮的烤的變著花樣吃,一手一個,吃一個扔一個都行。”


    聽到他描述的情形,乘光下意識地吸了吸口水。


    還能吃一個扔一個,聽著就很美好。


    無名狹長的眼尾掃了他一眼,乘光立刻垂下頭,收拾好餐盤,安靜地退了下去。


    樊伉忙了一整天,頗有些累,再說他這個年紀本是覺多的時候,用過晚食,外出散了一會兒步消食之後,洗洗便睡下了。


    無名照例要練功,亥時方收功,在院子裏衝了個澡,帶著一身涼意迴屋。


    屋子裏亮著一盞油燈,豆大的燈光跳躍著,驅散了一室黑暗。


    樊伉睡在炕上,被子鼓成一坨,發出平穩勻長的唿吸聲,顯是睡熟了。


    無名站在炕邊,看了他的臉好一會兒,見他睡得舒服,於是不高興地伸出捏住他的鼻子,仿佛特意說給誰聽,又仿佛在自言自語道:“你倒是睡得舒服!”


    樊伉睡眠有些淺,又被人捏著鼻子唿吸不暢,很快醒來,揉了揉眼睛:“無名兄?”


    “嗯,吵醒你了?接著睡罷。”無名說罷,打開另一床被子準備歇息。


    樊伉有些尿急,半閉著眼迷迷糊糊地從炕上爬起來。


    “去哪?”無名停下揭被子的動作問他。


    “尿尿。”


    “……”無名,“要我陪你去麽?”


    樊伉:“不用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上個廁所還要人陪。


    樊伉上完廁所迴來,晚風一吹,腦袋清醒後,反而沒什麽睡意了,爬上炕抱著被子滾來滾去,好幾次差點滾下去。


    無名手一伸,將他撈住,往自己被窩裏一塞。


    “不早了,郎君睡罷。”


    樊伉摸著肚子說:“想吃東西。”


    “……”無名,“我去看看灶房有什麽吃的。”


    樊伉咂巴咂巴著嘴,內心十分抗拒:“不想吃糜子餅。”


    無名打了個嗬欠:“那郎君想吃什麽?我去讓人給你做。”


    樊伉想了一會,還真的報了一串菜名。


    “糖醋排骨、醬香鴨翅、醬汁肘子、蒜蓉蝦、雞煲蟹、剁椒魚頭、佛跳牆……”


    無名滿頭黑線,把被子一裹,氣哼哼地道:“別說了,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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