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真的有神仙嗎?


    這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


    如果問話的對象是樊伉, 樊伉肯定會賞給他一個白眼, 讓他藥別停。


    假若問話的是樊伉的小跟班乘光,估摸乘光肯定二話不說,倒頭便拜。


    然而, 被問話的變成張氏的大公子張彥, 張大公子發現自己居然一時迴答不上來。


    自徐市出海尋仙山一去不迴之後, 修仙追求長生大道的風潮但一直不曾消退。


    是人便想長生, 尤其是那些手握重權家財萬貫的豪強大戶更想長生不老,永生永世享受世間繁華人間美景,張大公子也不例外。


    “你說這世上當真有神仙麽?”張彥盤著腿坐在炕上, 似在詢問又似在自言自語地道, “當年秦皇舉一國之力, 命徐市出海尋仙,所費巨甚一無所獲, 這興平侯說他做夢夢到神仙, 怕不是誑我們的吧?”


    他也想當神仙, 他還夢到過神仙, 誰知道是真是假。


    “老夫也不知, 所以這才過來和公子商議。”吳征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表情非常嚴肅。


    張彥左手執碗,修長的指尖在碗沿來迴摩挲轉動, 嘴角微勾, 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這興平侯有點意思, 放出這麽句沒頭沒腦的話,把我跟吳先生的心都吊了起來,真是後生可畏啊!”


    吳征捋須沉默不語。


    他為人素來謹慎,縱然內心迫切地讓他願意去相信神仙之說,然而沒有十全的把握依然不會確認。


    張彥多了解他啊,直接道:“吳先生無需顧慮,此時隻你我二人,有話直說便是。”


    吳征猶豫了一下,似在考慮措詞,半晌才開口道:“老夫活了這大半輩子,自問還是有幾分看人的眼力,一個人是在撒謊還是在說真話自信還分得清楚。我和興平侯打過幾次交道,興平侯給我的感覺不過就是一個愛折騰而心地又不算壞的貴族少年。小聰明是有的,但不至於編織出如此彌天大謊,就為誑騙你我二人。”


    張彥抬起眼睛看著他:“那吳先生就是相信興平侯所言了?”


    吳征也抬頭與他對視,笑道:“公子心中已有定論,又何必再問老夫?”


    張彥哈哈一笑,道:“且看興平侯畫的仙宮罷。”


    吳征一臉悵然:“就是興平侯的東西素來不便宜啊!”


    興平侯畫的仙宮?


    自然還在樊伉的腦袋裏。


    建築畫是一項對繪畫專業要求非常高的技術,尤其是讓一個毫無繪畫基礎的人去畫仙宮,那簡直就是一項巨大的挑戰。


    樊伉咬著筆杆,眉頭都皺得打結,地上全是畫廢的紙團。


    他從來不知道要把腦子裏的東西用圖畫表達出來居然如此之艱難。


    淅淅瀝瀝的雨絲從微啟的窗戶吹了進來,打濕放在桌上的紙張。


    乘光心疼得不行,又不敢開口說話,生怕打斷郎君的思路,隻能在一旁幹著急。


    “算了,不畫了!”樊伉氣惱地放下筆,將新畫的一張紙團吧團吧扔掉,大叫一聲倒在炕上:“啊啊啊——要死啦!”


    無名帶著大黑從外頭迴來,還沒進門就聽到樊伉的怪叫聲,眉頭一皺,目光冷冷地掃了一眼耷著腦袋伺侯的乘光,不開口眼神示問。


    乘光見到無名頓時心裏一鬆,朝著地上一努嘴,示意他自己看,小聲說:“郎君畫不出來仙宮,在生悶氣。”


    無名眼一掃,明白了:“你下去吧。”


    乘光如逢大赦一般匆匆離開,留下無名一人應對抓狂的樊伉。


    “怎麽了?”無名走到炕前,在他毛茸茸的頭頂揉了一把。


    “我不會畫畫啊!我為什麽不會畫畫?我憑什麽不會畫畫?我怎麽能不會畫畫?!”樊伉翻了個身,鹹魚一般在炕上攤屍。


    眼看著這麽好的賺錢機會他會連一個子兒都賺不了,簡直生無可戀。


    無名沒有搭理他,隻是默默地彎身將地上的廢紙團撿起來,展開看了一眼,轉身看著樊伉,含蓄地道:“郎君的才華不在於此,因為郎君的目標是星辰大海。”


    目標是星辰大海也是無名最近跟樊伉學的,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但莫名地覺得這句話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會很合適。


    樊伉又翻了個身,下巴枕在炕沿上,一臉沮喪:“星辰是肯定去不了,大海還有可能。算了,我還是想著怎麽能把今年熬過去吧。”


    無名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問:“郎君當真不會畫?”


    “不會畫。”樊伉道。


    這又不是畫個水車畫個犁,隻要能把樣子畫出來解釋清楚就行了,要的是效果,美觀什麽的那根本就不重要。


    但這是他要賣的仙宮畫,畫成土坯房誰來買?


    無名想了一想,說:“我有個法子。”


    樊伉一個鯉魚打挺,從炕上翻身坐起,問:“無名兄快說。”


    “郎君畫不出來,可以做個縮小版的仙宮,然後再請會畫的人畫匠照著畫出來就成了。”


    有道理啊!


    樊伉一聽頓時來精神了。


    無名兄的這個提議感覺滿可行的。


    他畫不出來,可以做個微景觀的模型嘛,如果做得好,到時候不僅可以賣畫,還可以收門票了。


    “可閎翁現在在建水車,抽不出來時間幫我建微景觀啊。”樊伉撓了撓頭,有些苦惱。


    人手短缺,尤其是專業技能過關的技術人員短缺,在這種時候就特別明顯。


    沒人幫忙幹活啊!總不能把正經事放下吧。


    無名挺直著背,哼哼兩聲:“隻有閎翁會建房子嗎?”


    樊伉接觸到他的目光,突然福如心至:“哎呀,差點忘了無名兄了,無名兄的木工也很好呀,不知道無名兄願不願意幫忙。”


    無名一臉矜持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滿臉矜持地道:“如果郎君實在找不到人的話,我就——”


    然而不等他說完,聽懂他意思的樊伉已經扭過頭,“吧唧”一聲在無名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高興地說:“無名兄,真是太謝謝你了,就這麽說定了,等我想想這個微景觀該怎麽建之後再找你。”


    無名:“……”


    解決了問題,而且說不定還可能為他開辟另一條財路的樊伉實在太高興了,親完了人,哼著不知名的歌兒,跳下炕興致勃勃地琢磨著怎麽建這個微景觀的事情去了。


    無名曲起一條腿坐在炕沿,臉色暴紅,神情糾結。


    窗外雨打芭蕉,聲聲入耳,堂前燕雀銜泥築巢。


    今年的春天,似乎真的來臨了。


    雨過天晴,大地迴暖,萬物複蘇,田野一片青綠,春天終於真正降臨在中原這片大地上。


    一年之計在於春。


    對於一窮二白,除了有幾百多個張嘴就要吃飯的小夥伴們的樊伉來說,春耕就成了現在的當務之急。天氣一放晴,整個樊家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樊家莊就是先前樊伉買下的許家的莊子,後來被樊伉改成樊家莊了。


    呂澤派來的三百將士連同樊伉之前從長安帶過來的人,給樊伉開出了六千畝的荒地,還將樊伉建水車用的木料砍了兩倉庫,整整齊齊地碼成了一座小山樣堆在那裏。


    樊伉去看過幾次,見閎翁指揮一群匠工鋸木頭刨板子幹得熱火朝天,有模有樣便放下心來,不再去操心水車的事,安心準備春耕。


    六千畝地,樊伉打算留夠種紅薯的沙地,其他的全種小麥。


    他的小麥種植任務進度條已經好久沒動了,他有預感係統這個小妖精很快就會用小皮鞭和電擊教他重新做人,還是早些把這個任務完成比較好。


    從長安運過來的那批物資,主要是紙張和絹布,他隻留了部分自用的,其他的全拿去和張彥換成了麥種。


    下種之前,樊伉將選好的種子石灰水裏泡了四天,攤開晾幹後再播種。


    樊家莊最近的動靜這麽大,身為舞陽縣丞的胥琿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更何況自從樊伉來到舞陽後,胥琿就一直在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


    樊家春耕的時候,胥琿還親自過來看過,見樊伉拿石灰水浸麥種,頗覺新奇,問道:“興平侯此舉可有深意?”


    樊伉笑道:“胥公可別小看這石灰水,隻要拿一分石灰,兌百份水,再拿這石灰水浸泡麥種兩天,攤開晾幹後直接播種,可以防治病蟲害,胥公家裏也有田地,不妨試試。”


    其實用來浸種的溶液很多,隻不過石灰水最簡單易得,而且時間緊迫,他就拿這個用了,效果也不錯。


    胥琿沒說什麽,隻是對樊伉跟進跟出,像條小尾巴似的,完全化身為十萬個為什麽,什麽都要看一看,什麽都要問一問。


    樊伉開始的時候還很有耐心地一一迴答,後來實在煩他了,便打發他去看無名正在緊鑼密鼓打造的微景觀。


    胥琿知道樊伉嫌他煩,也不計較,依舊樂嗬嗬地順著他的意思跟著乘光來到樊家莊一個僻靜的院子。


    當他推開門,看到院子裏搭建出來的那個陌生又古怪的東西時,不禁愣住了。


    “這是什麽?”


    “郎君夢裏的仙宮啊!無名公子照著郎君描述出來的做的,已經快做完了。”乘光以一種無比自豪的語氣迴答道。


    “哈?”胥琿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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