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樊伉的提議, 呂雉沒有立刻答應, 也沒有立刻拒絕。


    她的態度就如無名兄所言的那般謹慎。


    呂媭對此的態度也如出一輒, 不讚同也不反對,姊妹倆同時皺眉看著樊伉。


    她觀察了一下呂雉的臉色,見呂雉沉著臉,一巴掌抽過去, 道:“什麽時候了, 你還這麽愛折騰, 就不能安安份份地呆著麽?”


    他也想啊!


    可他不是想早點完成係統任務麽。


    雖然係統最近大約是因為收交易手續費收得太高興了, 所以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對他進行“羊教授之吻”的懲罰, 但係統的小皮鞭電擊就像是懸在樊伉頭頂上的一把劍,讓他時刻不


    敢懈怠。


    呂雉未曾嫁人之前,呂家算是小富豪, 但是自從嫁給劉邦之後, 呂稚嫁雞隨雞,從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地道的農婦,日日下地勞作,自然清楚若是樊伉所說的,


    一畝地能多收幾十斤糧食對農戶們意味著什麽。


    一畝地多收幾十斤, 十畝地就能多收幾百斤, 就能多養活兩個人。


    這對於現在一窮二白, 很多人都吃不上飯的漢朝, 意義太重大了。


    問題是, 樊伉上麵所寫的這些, 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事關農戶們一年的收成,呂雉也不敢擅自做主。


    呂媭也明白這一點,才會故意打岔將此事岔了開去。


    呂雉沉吟片刻,喚來小宮人問道:“去喚蕭丞相來。”


    呂媭擔憂地看了呂雉一眼,道:“陛下又去洛陽行宮了嗎?”


    樊伉這才知道原來劉邦此時不在長安。


    也難怪,相比起繁華的舊都洛陽,如今的長安城實在是太蕭條了些。


    劉邦方才從匈奴的包圍圈裏死裏逃生,自然想好好犒賞自己,輕鬆一下,反正朝中不是還有蕭何嘛!


    隻是去洛陽,卻未曾帶上呂雉,就是不知道此時劉邦身側相伴是哪位貴姬了。


    看來他這位姨母失寵得是有點嚴重啊!


    樊伉內心不禁對呂雉生出那麽一丟丟的同情。


    就算身為皇後又如何,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好在還有事業可以追求。


    這大約就是別人所說的情場失意,事業得意的意思了。


    朝中大事呂雉能直接找蕭何商議,換了那位戚美人可不成。


    估計戚姬也沒有那個腦子。


    果然,下一秒就讓人去喚蕭何。


    不一會兒,蕭何匆匆趕到,看了樊伉帶過來的糧食作物種植技巧之後,反問道:“這是誰寫的?”


    受前秦影響,這個年代的社會意識形態領域還受著百家爭鳴的影響,儒家並沒有一家獨大,什麽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思想不存在的。


    能認字讀書的就是文化人,若是在某個學術領域還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就能稱為大儒了。


    蕭何甫一見到這本種植技巧大全,還以為是哪個有經驗的老農戶總結出來的經驗,細品又覺得不太像,因為裏頭很多東西他都沒聽過!


    他也是種過地的好吧。


    呂雉和呂媭互望一眼,最後由呂雉開口,含混不清地道:“是興平侯得到的。”


    原來是興平侯!


    蕭何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就說這麽怪異的東西,肯定跟興平侯脫不了幹係。


    “可靠麽?”他隻關心這個。


    樊伉點頭:“絕對可靠!”


    這些可都是後人在總結了數千年種植經驗,經過反複驗證後的最科學的方法,肯定可靠了。


    自從樊伉搗鼓出紅薯和紙張,蕭何便對他有一種謎之信任,樊伉說可靠,他心裏便已有幾分相信了。


    但這和紅薯與紙張不同,紅薯如果能種活,能讓大漢朝又多一樣好種活又高產的糧食,紙張能造成,可以讓人更方便地書寫。如果不成,其實對現在的大漢朝生活並沒有多大影響。


    但這個不同。


    這可是關係到農戶們來年口糧的事情,也關係到未來一年國家的稅收,稍有丁點差池,國庫沒有進項不說,舉國上下都要餓肚子了。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仿佛知道他的心思,樊伉非常貼心地提供了一個建議:“若是丞相不放心,也可以先小範圍內進行試種,如果方法有效,再推廣也不遲。”


    “這法子倒是不錯。”大漢朝好阿母呂媭頗為讚同地點頭,“小麵積試種,如果增產,說明這上麵的法子可行,若是沒有甚作用,損失也小,沒甚大影響。”


    樊伉一臉欣慰地看著他阿母,暗暗為她點了個讚。


    他阿母可算有一次說話跟他在一個頻道上了。


    這主意倒是不錯。


    蕭何也覺得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暗暗點頭,又問:“那興平侯覺得在何處進行試種為好?”


    樊伉心想,他怎麽知道啊。


    要說他當然願意在自己的封邑開發試驗田了,可他的封邑在關外,還是以前羌人的地盤,現在根本就沒幾個人麽,拿什麽來種?


    眾人苦苦思索,一下子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關中的土地是不要想的,最肥沃的地方自然不能隨便浪費,種試驗田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呂媭素來心疼兒子,見樊伉皺著眉頭的樣子,心裏暗暗歎了口氣,道:“不若去舞陽縣吧。”


    樊噲的封邑在舞陽縣,那地方人口也不稠密,但比起樊伉的馬嶺縣要好多了。


    樊伉頗有些意外。


    平時呂媭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女流氓,還略有些貪財,但關鍵時刻非常有魄力啊!


    就因為一張紙上寫的不知道會不會有作用的種植方法,就大方主動地提出在自己的封邑內進行試種,完全稱得上一個寵孩子到毫無節製地步的熊家長了。


    還好他內心是一個成熟的,而且三觀正常的成年人,要不然就呂媭這麽個寵法,妥妥的坑爹坑母坑兄弟的紈絝,成日欺男霸女的那種。


    和他同樣意外的還有蕭何和呂雉。


    蕭何則是意外呂媭對興平侯竟然寵愛到這種幾乎有些是非不分的地步了,好在興平侯雖然年幼,但聰慧明事理,要不然臨武侯該頭疼了。


    呂雉則是意外呂媭竟然如此大方。


    姊妹多年,呂雉自然對呂媭的性格了如指掌。


    這個阿妹心地不壞,卻也不是那般大方的老好人。


    “阿妹還是慎考慮為好,若是當真如伉兒所說,能令糧食增產倒是好事,若是不然——”


    剩下的話呂雉沒有明說,樊伉也聽明白了。


    呂雉是擔心若是效果不好,來年臨武侯連吃飯的口糧都沒有,畢竟樊噲的主要經濟收入就是封邑裏那幾千戶的稅收。


    收成好,樊噲的收益就多,反之就低,若是顆粒無收,簡直不可想象。


    “阿姊放心,隻讓封邑內一半的農戶照著這個紙上寫的法子種植糧食,另一半依然照著往常那般,便是出了什麽問題,也不至於連吃飯的口糧都沒有。”


    呂雉見狀,便不再阻止,心中暗想,若是來年臨武侯府的日子不好過,她就節衣縮食,到時候接濟他們一點,總不至讓阿妹一家餓肚子。


    樊伉掃了一眼呂雉姐倆的臉色,基本就猜到她們在想什麽,不由得滿頭黑線。


    餓肚子什麽的完全就是她們想太多好嗎!


    不說別的,他的那個作坊園一年的收益養活十個臨武侯府都綽綽有餘。


    正事談完了,蕭何便告辭離去,臨走前把樊伉印的那個糧食作物種植大全也帶走了。出宮的時候還在心裏琢磨著,要不要在自己的封邑內也推行試試?


    雖然這一趟沒有達到自己預期的目的,但至少也開了個頭,樊伉還是挺滿意的。


    慢慢來,他相信總有一天自己的目的會實現。


    從宮裏出來,樊伉沒有急著迴櫟陽,反而留在長安,準備行整啟程去舞陽縣。


    “你要去舞陽?”呂媭得知這個消息,才剛剛起來,頭發都沒有來得及挽,趿著木屐噠噠噠噠地就跑去找樊伉了。


    “是啊,要在舞陽縣推行新的種植方法,很多東西他們都不知道,我不親自去盯著怎麽行?萬一到時候哪裏弄得不好,糧食減產了就不好了。”


    “那也不用你親自跑過去啊!”呂媭道,“你也沒種過,哪裏會知道。”


    “可是我見神仙們種過啊。”樊伉試著跟他阿母講道理,“那些神仙們種地,一畝地稻子能產十四五石,麥子至少也能產三四石,我們照著他們的法子試,就算產不了那麽多,一畝地多


    收幾十斤麥子,都能多養活不少人。”


    就他所知,現在的麥子一畝地能產個一石就是高產了,普遍一畝地都收不到一百斤。


    而一個成年人一年的口糧,即使再怎麽儉省,至少也要一百五十斤以上,才能勉強維持人體需要的能量。


    考慮到漢朝的賦稅,也就是說一個人至少要種兩到三畝地才能保證一個人有勉強裹腹的糧食。


    一個五口之家,至少要種十五畝地以上,才不至於餓死。


    這還是在豐年的情況下,如果是災年,就更難說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畝地能多產幾十斤糧食,其意義不言而喻。


    “把你印的那個什麽種植法送到舞陽縣,讓當地的縣丞負責督促就行了。”呂媭不以為然地道。


    縣丞有勸課農桑的職責,哪裏用得著他一個關內侯事事親力親為。


    “阿母,這可是關係到我們一家來年的口糧,我還是親自盯著比較好。”樊伉見和呂媭說不通,隻得開始利誘。


    “我呸!”呂媭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光是你那個三味書屋的收益,就足夠養活一家子了,更不要提你那個作坊園,整個櫟陽城比你會賺錢的都沒幾個,少給我裝可憐!”


    既然如此,樊伉也不裝了,看著他阿母心平氣和地道:“反正我是一定要去舞陽縣的。阿母你是願意我迴櫟陽後不告而別,還是願意為我打理行裝,到時送我出城,與我告別?”


    呂媭十分氣惱:“你如今大了,連阿母的話都不聽了。”


    “阿母,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的安全,可是你也說了,我已經長大了,早晚有一天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老是躲在母鷹翅膀下的小鷹是長不大的。”樊伉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呂媭微愣,不知想到了什麽,歎了口氣,仿佛傷透了心一般,擺了擺手,自嘲道:“也罷,你都是這麽大的人了,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阿母也管不著你了。”


    不得不說,呂媭這一手以退為進的手段用得很好,看著她氣惱的樣子,再想到自打自己穿到了大漢朝之後,呂媭對自己的點點滴滴,樊伉不禁有些後悔。


    “阿母,你放心吧,再說大舅的駐地就在碭邑,真有什麽事,給大舅送個信,大舅兩天就能趕到了。”說到這個,樊伉又想起一事,道,“大舅不是病了麽?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去看望他


    。”


    呂媭見說服不了他,氣衝衝地衝迴去了。


    唉!


    碰上這個一個爆脾氣的阿母,他也是很為難啊!


    從長安迴來,樊伉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把作坊園的時間安排妥當,便動手收拾東西,預備去舞陽縣的事。


    他打算要在舞陽縣至少呆到收割麥子才迴來,至少有好幾個月的時間,這樣一來,要收拾的東西可就不少了。


    郎君要去舞陽縣的事早已經在府裏傳來了,呂媭雖然氣惱他自作主張,但還是著人送了不少東西過來,吃的穿的用的一大堆。


    無名在屋子裏忙上忙下,將要帶的東西收好,然後再放進箱子裏,忙得不可開交。


    乘光站在一邊想要幫忙,卻又不知如何插手,隻能在邊上幹瞪著眼。


    “忙你的去吧,郎君的東西你不知道收在哪裏。”無名見他像根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裏十分礙眼,揮了揮手打發他出去。


    乘光應了一聲,滿臉糾結地去了。


    大件的東西早幾天就已經整理好了,樊伉隻需要清點自己的隨身用品。


    睡衣要帶著,不然晚上他都睡不著。


    紙也要帶一點,那邊可沒有紙坊,要用的時候現做可來不及。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院子裏那兩口缸裏種著的夢葉草。


    樊伉發現商城裏的東西果然不尋常,這麽冷的天氣裏,種下不到半個月,現在已經有將近二十厘米高了。


    嫩嫩的葉子,在寒風裏傲然而立,看著就覺得有精神。


    還有一些七七八八的東西,他和無名兩個忙活了大半個晚上,將要帶的東西清點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麽遺漏了之後,才爬上炕,滿懷著糧食滿倉大豐收的遐想進入夢鄉。


    因為記掛著出門的事,樊伉睡得很是不安穩,時不時地就驚醒過來,爬起來看外頭的天色。


    他一動,睡在外側的無名立刻就睜開了眼睛。


    “什麽時辰了?”


    無名翻了個身,看了下外頭的天色,說:“寅時末,郎君要再睡一會兒麽?”


    樊伉打了個嗬欠,在被子裏窩了一會兒,說:“不睡了,起來早點收拾,早點動身,這個天氣不好趕路。”


    從長安到舞陽縣有七八百裏,若是遇上天氣不好,走上十天半個月都有可能。


    無名見他確定沒了睡意,便跟著起身,穿上外袍,點燃油燈,把樊伉疊放在另一頭炕上的衣裳取了過來,遞給他說:“衣裳都烘暖了,可以穿了。”


    樊伉在被子裏滾了好久,才戀戀不舍地坐了起來,拿過衣裳穿好。


    兩人就著爐子上的溫水淨了手臉,外頭守夜的下仆見他們這邊亮起了燈,知道兩人起了,開始各行其是,準備侍奉郎君出門。


    不多時廚房送了早食過來,兩人吃了,出門時隻見院子外頭黑壓壓地站了一堆的人,都是要跟著樊伉一起去舞陽縣的人。


    路途遙遠,且世道又不太平,除了樊伉用著順手的幾個匠奴之外,呂媭還特地給他挑了一隊護衛一路護送他。


    這些人算是樊噲的家臣,忠心自是不必提的,而且個個身彪體悍,充滿了煞氣,一看就知道是在戰場上見過血的人。


    樊伉朝著他們拱了拱手,說:“一路有勞各位將軍了。”


    為首的護衛雙手抱拳,道:“郎君客氣了。”


    此時,早有人已經牽了牛車出來,護衛們也不用人招唿,吆喝著你一箱我一箱,很快將行李抬上牛車。


    帶去的東西不少,足足有六輛牛車。


    光是樊家特產的肉幹便有半牛車,加上樊伉種夢葉草的兩口缸,呂媭新做的被子,還有幾張狼皮褥子,一些零碎,這就占去了一輛牛車。


    另一輛牛車則是放的呂媭和樊伉送給呂澤的禮物,一牛車的燒酒。


    後麵剩下的四輛牛車全裝的糧食。


    這一行人連同護衛一起,足有將近百來人,不準備充足的吃喝可不行,路上又沒有什麽補給的地方。


    樊伉又發現穿越到古代的另一大不便之處,那就是出門極其麻煩,吃的喝的睡的全都要帶上,要不然就得肚子灌冷風,簡直就是受罪。


    正要出門的時候,大黑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搖頭擺尾地跟在無名身後哈著氣。


    “你跟著做什麽?天氣這麽冷,還不安全,你就家裏呆著吧。”樊伉嗬斥它。


    護衛們看見他這一趟又是缸又是壇的,還有隻狗出來湊熱鬧,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這位小郎君是把出門當郊遊了啊!


    無名摸了摸大黑的腦袋,吹了聲口哨,大黑就像是裝了遙控按鈕的玩具一下,頓時也不吠了,也不跳了,老老實實跟在無名身後。


    樊伉看得超級眼熱,奈何大黑就是不鳥他,隻得悻悻作罷。


    “郎君帶著吧,反正路上它會自己找吃的,不用管它的吃喝。”無名猶豫了一下,說道。


    樊伉看著眼前的這一人一狗,十分無語。


    “算了,跟就跟吧,不過先說好了,要是跑不動了,我可不會慢下來等你的。”樊伉說著,也學無名那樣摸了摸大黑的腦門。


    大黑衝著他汪了一聲,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從櫟陽出發,還是拐道去了一趟長安,向呂媭辭行。


    呂媭本來對他的行為很是生氣,但是見樊伉已經準備啟程了,知道阻攔無用,又開始擔心。


    “一路小心,多聽無名公子和諸位將軍的,切莫任性胡鬧,安全為重。”呂媭細細地叮囑他。


    “知道了。”樊伉點頭。


    “見著了你大舅,記得捎信迴來,也不知道他病好了沒有,這才是真真愁人。”呂媭又擔心遠在碭邑的呂澤,簡直一刻都不能安心。


    “一定。我到了舞陽縣一安頓下來,就去拜見大舅,阿母放心罷。”


    這樣的話其實早些天呂媭就已經叮囑了好幾遍,今日再重複一句,再無話可說。


    呂媭沉吟片刻,摸了摸他的腦袋,說:“罷了,你如今也大了,男子漢是當有雄心壯誌,阿母也不阻攔你,隻是……千萬記得照顧好自己,我和你阿翁就你一個孩子,阿母年歲也大了,


    莫要讓我們擔心。”


    樊伉道:“我知道,阿母放心罷,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再說了不是還有無名兄嗎?我先走了,免得太晚出城,天黑以後找不到遞鋪。”


    呂媭側身,阿偌捧著一個箱子過來,打開箱子,裏頭大約放著二十金。


    呂媭將這二十金分與眾護衛,道:“伉兒就托諸位將軍照顧了。”


    眾將連稱不敢,為首的那人沒有客氣,將這二十金與眾將分了,這也是讓呂媭放心的意思。


    “主母放心,某以性命擔保,一定會將小郎君平安護送到舞陽縣。”


    呂媭點了點頭,說:“走罷,晚了就不好出城了。”


    樊伉和無名上了牛車,車夫揚鞭一甩,劈啪之聲在寒風中十分清晰。


    伴隨著鞭聲,一驢五牛拖著車,邁著緩緩的步子,沿著大道向著城門而去,雪地上留下幾道深深的輒印。


    呂媭站在門前,一直目送牛車遠去,直到白皚皚的天地裏再也瞧不見那支牛車隊伍的身影方才迴府。


    舞陽地處河南郡,舞水之陽,自古物產豐饒。


    劉邦將舞陽賜給樊噲為封邑,可見這個時候他對樊噲這個連襟還是可以的。


    舞陽距離長安有八百多裏,快馬加鞭也要數日方可到達,但樊伉帶著六車行李,此時南方雖然早已春暖花開,但北地依然大雪紛飛,一路走走停停,又要小心匪寇,十分艱難。


    一路兜兜轉轉,在路上風餐露宿,將近一個月後方才到達河南郡。


    樊伉初時還頗覺新鮮,時不時地出來觀賞一下雪景,但接連看了將近一個月,實在沒了興趣,外頭又實在太冷,隻得像孵蛋的老母雞一樣,窩迴到牛車裏昏昏欲睡。


    無名坐在外頭趕著驢車,大黑踮著腳跟在後頭跑得很起勁。


    說到大黑,讓樊伉十分驚奇。


    一路跟著他們,有時候餓了就會自己去找吃的,實在找不到樊伉就切一截肉幹給它。


    但那些肉幹都是醃了鹽的,樊伉也不敢給他多吃,跟無名說了,休息的時候無名就會出去轉一圈,拎著獵物迴來,有時候是山雞,有時候是兔子,才讓大黑不至於挨餓。


    每每這個時候,樊伉就會感歎大黑喜歡無名實在不是沒有道理的,像他就完全沒有辦法在大雪天裏給它找吃的。


    不過這樣的時候不多,無名更多的時候是留在車隊裏護衛他的安全。


    這日,難得天氣放晴,樊伉窩在驢車裏覺得骨頭都暖了,掀開車簾,對無名說:“我來趕車吧,你進去歇會兒。”


    “不用。”無名頭也不迴地答道:“外頭冷,郎君進車廂裏歇著罷。”


    樊伉拉開車門,外頭暖煦的陽光照了進來,即使是大正午,也沒有覺得多暖和,還是冷,便又縮了迴去。


    但冬日裏出太陽總是讓人心情愉快的。


    樊伉身上裹了件大氅,爬到前頭,坐在駕車的橫板上,和無名並非坐在一起,說:“好久沒有出太陽了啊,感覺心情都好了許多。”


    無名嘴角往上彎了彎,沒有說話。


    “興平侯這隆冬臘月的,不在家裏呆著,還為了種地的事往冷死人的河南郡跑,若是天下所有的人都像興平侯這般,我們這些窮苦的百姓可就有福了。”一個衛士騎著驢子走在驢車邊上


    ,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們說話。


    樊伉出門的目的並沒有多隱秘,再加上他們一起行了一路,知道的不知道的清楚了。


    衛士其實對樊伉還是挺佩服的。


    不說別的,就衝著樊伉的目的,興平侯就值得他們這些軍漢讚一聲好。


    “哪裏,王將軍過獎了。”在外人麵前,樊伉還是十分謙虛的。


    王將軍就是呂媭派過來護送他的衛士頭領。


    樊噲身邊有兩員大將,武阜因為跟著出征未迴,這名叫王迴的小將便負責護衛闔府的安全。


    對於相當於自己保鏢頭子存在的王迴,樊伉還是相當尊重的,一路上好酒好肉舍得招待,算得上相處融洽。


    “還有半天的路程就到舞陽縣了,不若我們中途不休息,直接趕進城,興平侯覺得如何?”


    樊伉頓時精神一振,道:“一切全憑王將軍做主。”


    王迴便掉轉驢頭,安排眾人加緊趕路。


    直到傍晚的時候,樊伉眯著眼睛往前望去,發現溫暖的陽光之下,前方隱隱似有城池的的輪廓,安靜地矗立在那裏,亙古而又悲涼。


    可算是到了啊!


    樊伉坐了一個月的驢車,隻覺得屁股都快要被顛成兩半。


    天天盼日日盼,總算是讓他盼到了。


    樊伉心中那個高興啊,就別提了。


    然而沒等那股高興勁兒過去,隨著車隊向前走近,城牆的輪廓越清晰,樊伉的心就越涼。


    實在是太破了。


    雖然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讓他禁不住一陣失望。


    城牆是泥土築成的,也不高,殘破不堪。


    進了城,樊伉的心就越發涼了。


    今天出太陽,照道理貓冬的人該出來活動活動筋骨,但大街上依然沒有幾個人,偶有幾間民宅冒出青煙勉強為這座殘破的城市增添了幾縷人氣。


    樊伉滿臉失望:“我還以為舞陽縣人會多一點。”


    “郎君說什麽?”正好經過一間鐵匠鋪,裏頭倒是叮叮當當的打鐵聲不絕於耳,無名沒有聽清他說什麽。


    “沒,就是說城裏好蕭條啊。”樊伉感歎。


    說是縣城,然而看在樊伉眼裏,更像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的村子。


    破敗不堪的土牆,滿臉麻木的百姓,偶有幾個人路過也是沒精打采的,處處透著一股灰敗絕望的氣息。


    王迴笑道:“舞陽乃河南郡重鎮,已經算是很繁華的了。未遷都之前,長安城還不如舞陽熱鬧。”


    樊伉:“……”


    王迴將他們帶到城中一座同樣破舊的宅邸,非常不客氣地敲了敲門,不一會兒,就見邊上一座小門開了,一個上了年紀看著像是門房一樣的人出來。


    王迴隻對他說了兩句,那人臉色立刻變了,飛快地往裏奔。


    不一會兒,大門打開,一個著冠的中年男人迎了出來。


    “舞陽縣丞恭迎興平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帶著莊園係統去古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米紙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米紙皮並收藏帶著莊園係統去古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