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伉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被人趕鴨子上架,管理偌大的棚戶區上千的流民。


    天知道他隻會在快要感冒的時候給自己泡板藍根衝劑, 手被割傷了貼創口貼, 再複雜的毛病一律往醫院診所跑。


    如今因為多說了兩句話再加上沒有及時掩藏好的嫌棄表情, 就被劉盈當成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整頓流民。


    樊伉自己也非專來人士, 隻能盡量照著自己知道的那點東西來折騰。


    保持環境衛生自然是最重要的。


    健康和生病的人被隔離開。生病的人裏頭, 情況嚴重的也被單獨隔了出來。


    樊伉挑了十幾個看著聰明利索的男人女人出來, 進了兩天山寨版的護工培訓就上崗了。


    樊伉也沒指望他們能做多好, 給人送個水翻個身端個屎尿盆子還是能做的, 別的他自己都不懂, 他們也做不來。


    不僅如此, 他還單獨挑了一塊地方出來,當做煮食的食堂,幾十個看著稍微幹淨的男人女人忙忙碌碌地燒水煮粥。


    遠離食堂和聚居的下風處, 被挖了數十幾大深坑, 搭上青石板,用木板隔開,就是簡陋的公共茅房。


    自從樊伉來了之後,沒有人喝生水。食堂裏從早到晚都燒著開水,要喝水隻能去那裏打開水喝。


    要如廁也隻能勤快點去公共茅房,之前那種隨地便溺的事情被嚴厲禁止。


    嫌麻煩不願意?


    數十個半大孩子滿地亂竄,專門盯著這些不守規矩的人。孩子們眼睛利索, 而且沒什麽心眼, 看到了就一把抓著嚷出來, 能得到一個黃黃軟軟好吃得不得了的蒸餅。


    而被抓的那個,不好意思,晚飯沒了。


    在這裏,給錢講大道理沒用,食物才是硬道理。


    在這樣的高壓政策下,整個棚戶區的情況一天天好轉起來。


    樊伉蹲在地上,手裏拿著一個肉餅狼吞虎咽。


    蹲在他身邊同樣拿著一張肉餅吃得毫無形象的是大漢國未來的繼承人太子劉盈。


    雖然被戚姬坑了一把,劉盈不得不留在棚戶區,呂雉無力改變劉邦做出的這個決定,卻不代表她不能用自己的方式盡力幫助自己的兒子。


    呂媭比她還不放心,每日不到天亮就會令家中仆役做好飯食,然後送去給劉盈和樊伉,盡量不讓兩人受苦。


    羅珠對此雖有些不讚同,但看著兩個小少年的模樣,也默許了。


    “伉兒,你那法子挺不錯的,我看著這些天生病的人少了許多。”吃完了肉餅,劉盈抹了抹嘴,道。


    比起剛過來的時候,他的心情已經安穩了許多。


    生病的人在減少,安置的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興許事情沒有他想象的那麽艱難。


    樊伉卻沒有他那麽樂觀。


    天氣太冷了,雖然羅珠已經組織了流民開始伐木蓋棚子,但是風雪一日比一日肆虐,要等到開春天氣轉暖,至少還有一個多月。


    這樣的天氣裏,不管是食物還是取暖的物資都成了一個巨大的難題。


    流民一天天增多,羅珠咬著牙冒著得罪無數權貴的風險搜刮來的糧食,一天天減少,再怎麽儉省也不夠吃。


    天氣冷衣服不禦寒,身體需要的熱量就隻能靠食物來彌補。


    食物不夠,身體的熱量得不到補充,無法抵禦嚴寒,人就容易生病。


    生病的人抵抗力越低,就很容易一病不起。


    如此惡性循環。


    “慢慢來,還有羅珠公在。”劉盈倒是十分樂觀。


    樊伉歎了口氣。


    都這個時候了,不慢慢來也不成了。


    一群流鼻涕的孩子打打鬧鬧地從他們身前跑過。


    領頭的那個孩子見到樊伉和劉盈,停下了打鬧,過來向他們見禮。


    樊伉把剩下的肉餅分給了他們。


    呂媭很是心疼他和劉盈這個外甥,每天都會讓人送很多吃的過來。


    以樊伉和劉盈的胃口自然吃不完,羅珠公他們不肯開小灶,執意要和流民同甘共苦,這多的肉餅就被分給了這群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孩子。


    流民的世界是殘酷的。


    或許平時,人們對著孩子會有幾分關愛之心,但是一旦到了這種危急的時刻,人們心底裏那點為數不多的善心立刻被自私的本性取代。


    當每個人都飽受饑餓的折磨,而每天分發的食物又不足以裹腹時,這群沒有人照看的孩子便成了人們搶掠的最好對象。


    年歲小,力氣也小,根本護不住分給自己的食物。


    偶爾樊伉見到了,會把自己剩下來的食物分給這些可憐的孩子。


    人都是懂得趨利避害的動物,知道樊伉這裏有好吃的,這些孩子們就會時不時地在他和劉盈麵前來一迴“偶遇”,每次總是多多少少都能分到一點。


    次數多了,有些人便多了個心眼,將自己的孩子也放出去,跟在那群孤兒身後討吃的。


    孩子們得了肉餅,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對他們而言,珍貴的食物當然是吃進肚子裏最保險,留著很有可能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進了別人的肚子了。


    不過,這些孩子們很懂得感恩,每迴吃了樊伉的餅,都會弄點什麽東西來送給樊伉和劉盈,有一種等價交換的意思。


    有時候是一棵不知名的草,有有時候是一隻死去的田鼠,有的時候是一隻麻雀。


    雖然大多數的時候,他們送的東西樊伉都敬謝不敏,但他看得出來這些孩子是在盡量用自己的方式來迴報於他。


    今天也不例外。


    在收獲了兩隻肥碩的大田鼠,兩顆奇形怪狀看著挺漂亮其實並沒有什麽實用價值的石頭之後,樊伉終於眼睛一亮。


    “這個是誰拿過來的?”樊伉拿起其中一塊黑乎乎的石頭問道。


    一個瘦高的大眼睛孩子走上前來,怯生生地說:“太子殿下,郎君,是我撿到的。”


    居然是撿到的?


    樊伉精神一振,壓下心裏的激動,道:“哪兒撿的?”


    大眼睛轉身,一指前頭的莽山:“那邊的山腳下。”


    另一個孩子也好奇地走了上來,看見樊伉手裏的東西,不以為然地道:“這是黑石啊,那邊很多的,郎君這石頭不好看,等我再去找幾個更好看的石頭給你。”


    樊伉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


    什麽黑石,這明明就是煤啊!


    這個不識貨的傻孩子!


    忍著內心的激動,樊伉道:“這種黑石很多嗎?在哪兒?帶我過去看看。”


    “那邊山裏頭全是。”


    樊伉:“?!!”


    莫非這裏居然會有一座煤礦?


    照他們說的,如果真有,應該還是一座露天煤礦。


    如果這裏真有一座煤礦,那這數萬流民算什麽?根本用不著救濟,很快就能自食其力,而且還能讓他和劉盈發筆小財。


    樊伉一拍巴掌,道:“現在就帶我去看看。”


    劉盈有點奇怪他看到這些醜醜的黑石為什麽要這麽激動,不解地道:“伉兒,這些黑石不好看,沒什麽用!”


    “你不懂!”樊伉拍了拍他的肩,說,“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樣,表兄那你馬上就要發財了。”


    劉盈:“?!!”


    樊伉雖然沉浸在即將發財的喜悅裏,卻沒有被突來的幸福砸暈了頭,讓阿琅告知羅珠一聲,帶著武阜和無名,在幾個孩子的指引下浩浩蕩蕩地跑到山下。


    那兒果然有一座露天煤礦。


    是大是小樊伉不知道,他估摸著這裏本來就有一座淺表的露天煤礦,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也許是地震,也許是其他的什麽因素,導到煤礦現在暴露地表,看在他眼裏,完全就跟天降金元寶沒什麽區別。


    這樣的煤礦開采起來難度要小多了,而且就他所看到的,光是暴露出地表的那些煤石,就足夠應付他和劉盈目前的危機。


    從山裏迴來,樊伉一臉認真的表情看著劉盈,非常鄭重地道:“表兄,接下來就要看你的了。”


    “……”劉盈滿頭霧水,“伉兒你想要我做什麽?”


    “我要建鐵匠鋪、建大熔爐,做爐子做蜂窩煤跟人換糧食。”


    劉盈大驚失色,摸著樊伉的額頭:“伉兒你莫非是受了涼發燒說糊話了吧?”


    樊伉:“……”


    你才說糊話,你全家都說糊話!


    樊伉沒有跟他爭辯,隻叫人背了一簍子煤石過來,燒了一炭盤煤渣,讓劉盈感受到了煤石燃燒的溫度和熱量,成功地讓劉盈閉上了嘴。


    成天愁糧愁炭愁死人的羅珠,這天下午被劉盈喚了過去。


    進門的時候愁容滿麵,出來的時候喜笑顏開,一個勁地稱讚太子殿下學識淵博有才幹。


    誰能想得到啊,那些看起來醜陋的黑石頭,居然還能有這種妙用!


    若真如太子殿下所說,那一山的黑石頭就是座糧山啊!


    劉盈大約是從沒人被人這麽真心實意地誇過,很是不好意思,等人一走,對著樊伉又是高興又是愧疚的樣子:“明明是伉兒想出來的主意,羅珠公完全以為是我想出來的。”


    樊伉根本不在意這個,笑眯眯地看著劉盈:“現在有這麽一座寶山,表兄打算怎麽利用這些黑石安頓好這些流民呢?”


    劉盈撓了撓頭,說出一個非常質樸的答案:“自然是拿去賣掉換糧。”


    “煤石能燒,炭也能燒,表兄怎麽才能說服城中富戶改用煤石而不用炭呢?”樊伉給他挖了個坑。


    “這……”劉盈卡殼了,望著樊伉笑得像貓一樣的賊臉,劉盈難得地悟了,“伉兒有什麽好法子快告訴表兄。”


    “我不是說了嗎?這個就要看表兄的了。”


    劉盈:“……”


    樊伉當然不會就這樣賣原煤,那是最廉價的賣法。


    每當一種新的能源出世,都能讓社會生產力產生一次不小的變革。


    好不容易趕在前頭找到了一座露天煤礦,樊伉自然會想要在能力許可範圍之內最大可能地利用這隻下金蛋的雞。


    如果現在光是賣煤,那些用習慣了價格高昂的銀炭的貴族富戶們不見得能輕易接受。但如此能夠造出一係列配套的爐子蜂窩煤就不一樣了。


    哪怕是幾千年後的現代化社會,很多地區即使有電,有空調,冬天的時候人們依然習慣用蜂窩煤來取暖。


    可見蜂窩煤的魅力之大,他就不信這些古人能拒絕得了這種既然能取同時兼顧燒水做飯的神器,大不了他把麻將撲克也弄出來,這樣休閑愉樂都有了。


    要做煤爐子就得煉鐵。


    感謝劉邦,開放了鹽鐵課,允許私製鹽鐵。


    樊伉扯著劉盈的虎皮,運用三寸不爛之舌,連哄帶騙甚至威脅的法子都用了,終於從孔氏手裏取得了數噸鐵料,還是賒購的。


    棚戶區的流民們被召集了起來,鐵匠第一時間就被找到,身強體壯的壯男壯婦也被挑了出來。


    沒過幾天,幾個小型的熔爐就在棚戶區不遠處建了起來,叮叮當當打鐵的聲音不絕於耳。


    熔爐裏煤火燒得正旺,溫度很高。


    無數的鐵料倒進熔爐裏提煉出來,倒進料鬥裏。


    兩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正在吃力地推著一個巨大的轆轤,大冷天裏居然忙出一身熱汗。


    轆轤轉動,轆轤連著鐵輾子,隻要轆轤推動,就會有厚實的鐵皮一點一點從鐵輾子中間露出來,立刻會有人拿著工具將鐵皮架過去,套在鐵錐上叮叮當當一陣敲打,不多時就敲成一個底下開了個洞的圓鐵桶來。


    鐵桶打出來,邊上立刻有人接了過去,底下裝上三根鐵棍,鐵桶的內壁裹一層厚厚的窯土做內灶,然後放到一邊。


    等到裏頭的窯土內灶幹了,就是一個簡易的鐵煤爐子了。


    這東西看著不精巧,也很粗糙,但是用來燒煤取暖非常好用,燃爐子的時候上麵架個壺,一天到晚都有熱水。


    距離大熔爐不遠處,地上堆了一堆的黑煤灰。


    這些黑煤灰是加了黃泥木炭粉兌水攪拌後做成的煤胚。


    好幾十個男人拿著打煤器往這些煤胚上重重一按,然後提起來腳一踩,一個圓得不那麽規則的蜂窩煤就做出來了。


    當第一批鐵皮爐子和蜂窩煤幹透之後,樊伉和劉盈就迫不及待地帶著這些樣子開始一家家上門拜訪。


    隻不過這迴,他拜訪的不單單是那些名門勳貴,還有城中富商,尤其是富商,樊伉的態度更親切。


    勳貴們除了那些身家豐厚的,早已經被羅珠敲詐了一遍,沒什麽油水,反而是那些豪強大族,個頂個地富得流油。


    孔氏是樊伉挑的第一隻肥羊,哦,不,大客戶。


    在見識了鐵皮爐子和蜂窩煤的妙處之後,孔氏在櫟陽的負責人孔家大公子立刻就動了心思,想要購買鐵爐子圖紙和蜂窩煤的配方,開價十萬石糧。


    一聽這個鐵皮爐子的圖紙和蜂窩煤的配方能換十萬石糧,劉盈的眼神閃了閃,恨不得立時就能答應。


    十萬石糧啊!


    哪怕他父皇一時之間想湊出這麽多糧來都不容易。


    有了這十萬石糧,城外那些流民都能安置下來了,他和羅珠公還愁什麽呢?


    樊伉笑眯眯地看著齊大公子,搖了搖頭:“太子殿下暫時沒有打算售賣圖紙和配方的打算,不過太子殿下造出的這種爐子和蜂窩煤,都可以優先供給你們孔氏,我相信以齊地孔氏的能力,無論多少爐子都能吃得下去。”


    一聽樊伉說不賣,孔家大公子臉上不由得皺眉,露出失望的神色。


    爐子雖好,卻也不過隻是新巧而已,沒有爐子,炭盆一樣能夠用於取暖。


    他眼饞的並不是爐子,也不是做爐子的工藝,他擔心的是樊家和太子手下既然有能造出爐子的工匠,這件事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齊地孔氏本就以冶鐵聞名,孔氏的冶鐵術甚至比蜀中卓氏還要聞名。


    若是太子以後也插手鹽鐵這一塊,以他的身份,還有他手中掌握的技術,以後必然會對孔氏造成威脅。


    “孔大公子放心,我可以保證太子殿下對於冶鐵行業沒有任何野心,除了鐵爐子之外,暫時不會涉及任何其他的冶鐵技藝,區區一個鐵爐子不會對孔氏有任何影響。”樊伉繼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來說去就是一個意思。


    我現在缺錢缺糧,就是拿鐵爐子賺點快錢換點糧食而已,不會做一輩子鐵匠,更不會去搶孔家的飯碗。


    孔家大公子也是個明白人,聽明白了樊伉的意思,當即爽快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孔家就占個先,向太子殿下和郎君預購一千個鐵皮爐子和十萬蜂窩煤。”


    “孔大公子果然爽快!”樊伉頓時笑眯了眼。


    一隻爐子一石糧,一千個鐵皮爐子就是一千石糧。


    二十坨蜂窩煤換一斤糧,十萬坨蜂窩煤就是五千石糧。


    光是一千個爐子的價錢,就足以抵銷之前他們在孔氏賒購的鐵料還有盈餘。


    他們不缺人,隻要鐵料足夠,每天造一百個這樣的爐子都不難。


    樊伉是個非常有契約精神的人,談妥了交易,立刻和孔家答了文書,在孔家用了一頓便飯,就和劉盈匆匆趕迴城外。


    孔家大公子是個妙人,知道他們現在肯定缺糧,索性賣了個人情,不僅將這六千石糧提前交付了,還賒了十噸鐵料給他們。


    “孔家大公子的情義,樊伉心領了。”樊伉領他這個人情,肅然道。


    “不敢,隻望以後孔家若有難處,還望太子殿下和郎君能念著今日的舊情,幫扶一把。”孔家大公子笑得像隻偷了雞的老狐狸,十分的不懷好意。


    揮別了笑麵狐狸孔大公子,樊伉和劉盈押著六千石糧先行迴城外。


    鐵料孔大公子還要時間籌備,過幾日再給他們送去。


    牛車上,劉盈看著後頭拖著的糧食一臉的不敢置信。


    “伉兒,這真的是我們賺來的?”


    六千石糧雖然多,他倒不是沒有見過,隻不過那多半都是他父皇籌來的軍糧,跟他沒有半分關係。


    今天的這六千石糧就不同了,那可是他和伉兒自己掙的,沒有靠父皇也沒有靠母後。


    想到這些天他和伉兒日夜不休,蹲守在鐵匠鋪裏,盯著那些匠人打鐵做爐子,一次一次修正錯誤,更改做蜂窩煤的配方,吃不好睡不好,不知受了多少苦,總算苦盡甘來,有了收獲。


    “是啊,多虧了表兄,我們才賺了這六千石糧,羅珠公想必也可以鬆一口氣了。”樊伉笑著道。


    聽他這麽誇自己,劉盈頓時十分不好意思:“都是伉兒的功勞,我其實沒有做什麽。”


    “表兄出的力可大了。”樊伉正色道,“如果不是有表兄在,我們今日隻怕連孔家的大門都出不來。”


    劉盈默然。


    他又不笨。


    有呂雉和劉邦這兩個狠人父母,劉盈再笨也笨不到哪裏去,他隻是被呂雉保護得太好,太過溫良,無論智商還是情商那都是在線的。


    孔家大公子方才的態度轉變他看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樊伉說的是真的。


    孔氏乃齊魯大閥,在富饒的齊國經營了數十年,富可敵國。


    如果不是有他太子的名頭壓著,換了別的人拿著鐵爐子和蜂窩煤去登孔家的大門,別說六千石糧,隻怕連人都出不來。


    “所以說表兄即使什麽都不幹,隻要人好好的站在那裏,就是我們的倚仗。”樊伉笑著道。


    劉盈明白其中的道理,隻是覺得自己身為表兄,卻連比他還小的伉兒都不如,難免心裏有點不自在。


    樊伉這麽一勸,他很快就想開了。


    雖然才能上他是比不過伉兒,但是他也有可取之處嘛!


    “嗯!”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伉兒都是為了幫我,以後我一定要好好的,成為伉兒的依靠!”


    小小的劉盈受了刺激,暗暗在心裏發誓,他以後也要更加努力,成為一個像父皇阿母那樣強大的人,不管伉兒做了什麽事,都能護著他。


    當樊伉和劉盈在北軍將士的護送下,將這六千石糧押運到城外時,流民們像是煮開的水一樣,沸騰了。


    太子殿下和郎君居然真的靠著他們從山裏背出來的黑石換到了糧食!


    蒼天有眼啊!


    終於給了他們一條活路!


    很多人當場跪在地上痛哭起來。


    這些人本來就活得艱難,一夕之間,災禍毫無預警地來到,他們失去自己的家,缺衣少食,像死狗一樣困在城外,等著屬於自己的命運降臨。


    在棚戶區裏,每天都有人生病,也每天都有人死去。


    凍死的、餓死的、生病死的……


    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輪到自己,每天都在饑寒交迫中惶恐地等待著期盼著。


    現在,他們終於有了新的希望。


    能活命誰願意去死呢?


    知道煤石和爐子能換糧食後,流民們一反常態根本不用人催,非常積極主動地去山裏運煤石。


    沒有車,他們就用籮筐背籮背。力氣大的多背一些,力氣小的少背一些,連小孩子都不例外,沒有人偷懶。


    劉盈和樊伉來到棚戶區不過短短小半個月,整個流民聚集的地方完全變了個樣。


    整個棚戶區像城裏那樣按功能被劃成了明顯的幾個區域。


    上風處時刻冒著煙的是食堂,那裏的人收拾得最整潔最幹淨。


    沒辦法。


    病從口入,樊伉對食堂的工作人員要求嚴格。而現在這個時刻,能負責燒火做飯的在所有流民眼裏就是個美差,哪怕被人盯著不能偷吃,可是一天到晚圍著火膛轉悠烤火,這一點就足夠讓外頭那些凍得要死要活的人羨慕得要命。


    為了能留在食堂工作,哪怕再麻煩,這些人也願意每天比別人早起一個時辰,把自己拾掇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


    最開始的時候大家嘴上不說,心裏有點不以為然,然而時日一久,自己也覺得每天收拾一下,人看著格外精神,自己也覺得舒服。


    反正也不費多大事,不少人倒自覺養成了這個習慣。


    距離食堂不遠處,自然就是宿舍了。


    宿舍是樊伉讓人趕工搭建出來的木屋子,底下是架空的,距離地麵一米的距離,好歹隔了一下地氣。


    裏頭非常簡陋,幾乎什麽也沒有,中間一個大鐵爐,燒著蜂窩蜂,煤火燒得很旺,驅著寒氣,爐子上架著鐵鍋,鍋裏的水已經煮沸了。


    鐵爐子不遠處的木地板上,像行軍床一樣鋪了一圈麻布袋,有的上頭放著破舊的被子,有的堆著破衣服,顯然就是那些流民晚上睡覺的地方。


    一個瘦小的女人走了進來,將鍋裏的水倒進一個大木桶裏,拎了出去,卷起衣袖開始吃力地搓衣服。


    這樣的木屋子搭建了不少,一間挨著一間密密麻麻地連成一片,非常的壯觀。


    冰天雪地的,此時溫暖的屋子裏卻沒有一個人,除了外頭三兩個涮洗的婦人,再無別的人聲。


    宿舍遠一點的地方就是獨立的病患區。


    同樣也是簡陋的木房子,因為有了鐵爐子取暖,病人們居住的環境好了許多,食物充足,一些靈巧細心的婦人們在屋子裏來迴穿梭,用心照料著生病的人。


    偶爾有人實在病重死去,立刻有人過來將屍體收拾幹淨,在統一的墓地裏挖坑掩埋。


    那個病人住過的屋子會徹底清掃一遍,地麵和牆再用石灰抹一遍。


    一切都顯得那麽井井有條。


    很多人甚至覺得,以後如果也能像現在這樣,每天出去背煤石做鐵爐子,就有吃飯,幹得好還能吃上軟軟又香甜的蒸餅,即使他們不迴家也沒事。


    一切上了正軌之後,樊伉和劉盈就不用守著鐵匠鋪和煤場。


    兩人每天都會帶著幾個鐵皮爐子和蜂窩煤去拜訪朝中的那些舊識,蹭一頓飯吃,出來的時候,煤子和蜂窩煤總會少上一兩個。


    這種幹淨又省事的煤爐子很快就在櫟陽城中悄悄地流行開來,尤其備受那些愛幹淨的主母姑子們的喜歡。


    有了這爐子,能取暖,一天到晚都有熱水用,冬天洗衣裳再也不用麻煩燒柴火,關鍵隨時都能用上,簡直不能更方便,而且燒起來還省。


    兩坨蜂窩煤就能燒一天。


    一斤糧食可以換二十坨蜂窩煤,能燒十天,比用銀炭劃算多了。


    樊伉他們的訂單也從最開始的勳貴豪強發展到城中的普通富戶。


    訂單多了,作坊的規模也一擴再擴,從最開始的每天生產幾十上百個,擴大到現在每天生產幾百上千個,還不用他們送貨。


    每天清晨,就會有無數的牛車排在城外,等著阿琅念名單。


    念到名字的就昂首挺胸無比榮耀地進去領取鐵爐子,沒念到名字的就各種羨慕嫉妒,原地跺腳。


    樊伉坐在爐子邊上,聽著阿琅匯報今日生產了多少爐子,賣出了多少爐子,收獲了多少糧食等等。


    邊上羅珠笑容滿麵,再不複先前的愁容。


    “郎君,你是沒見著,城中的那些富戶們眼沒見過世麵似的,差點為著一隻鐵爐子能打起來。”阿琅滿臉不屑。


    樊伉笑道:“拿了人家的東西還說人家不好,你這是典型的端起碗吃肉,放下碗就罵人啊!”


    阿琅摸了摸後腦勺,道:“郎君都知道了?”


    因為是他負責安排出貨,有不少人為了能提早拿到訂購的鐵爐子,還會想方設法給他送錢送糧送東西,想托自己向郎君和太子殿下說情,每天禮物收到手軟。


    “誰不知道啊!太子殿下也知道。”羅珠道,“你當那些人家當真是為了要買鐵爐子啊?人家那不過是想著法子見一見太子殿下和郎君罷了。”


    阿琅嘿嘿一笑,不說話了。


    托了太子殿下和郎君的福,他一個下奴現在走出去,都有無數人巴結討好,這是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偶爾樊伉也會望著櫟陽城上空飄蕩的煤煙而心虛不已,不過這心虛在巨大的收獲麵前很快就消失不見。


    果然錢財使人墮落啊!


    明明以前他也是個綠色環保的提倡者來的。


    所以說環境對於一個人的影響真的是巨大。


    人要先生存,才能去談什麽發展。連活都活不下去了,又還有誰有那個心情和能力去談保護環境保護地球呢?


    煤的使用,仿佛為這些貧困的古代打開了一道新的大門。


    原來取暖並不是隻能燒柴燒炭,還可以燒煤。


    倚著蜂窩煤和鐵爐子,原本以為會活得很悲慘的流民們這個冬天居然活得有滋有味,有些家貧的甚至活得比往年還要滋潤。


    家中無論老幼都有吃喝,雖然要和別人擠在一起住,但是屋子裏一天到晚都燒著爐子,晚上睡覺的時候擠一擠也不覺得冷。


    很多人閑下來發現,嗬,一個冬天過去,自家的小崽子臉上居然還長肉了。


    等到人們發現路麵上的積雪越來越薄,入目所及之處,不再是白茫茫一片,山澗裏能聽到潺潺的溪水流過的聲音時,人們才恍然發現,原來嚴冬已經過去,春天來臨了。


    附近的流民已經陸續有人迴去修整房屋,準備春耕,背煤石的人漸漸便少了。


    熱鬧喧囂的棚戶區也便漸漸沉寂下來。


    櫟陽城的鐵爐子早已經飽和,但凡家中寬裕一點的人家,幾乎都備了一個萬用煤爐子。


    天氣轉暖,煤爐子的生意便清減下來。


    流民迴去了,還是帶著糧食爐子煤石高高興興地迴家去,沒有暴動,死的人也不多,因為預防控製得好,也沒有暴發瘟疫,一場災難消彌於無形。


    劉盈的任務也圓滿超額完成,正當樊伉興高采烈收拾東西,準備和劉盈一起迴城的時候,身體一陣發麻,心髒仿佛被千壓電流電過一般,一陣緊縮,整個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叮個咚!檢測到宿主消極對待係統發布的任務,係統予以電擊懲罰,以儆效尤。”


    我去!


    造鐵爐子造得太嗨了,他早忘了坑爹的係統讓他推廣造紙術這迴事了!


    樊伉兩眼一翻,頓時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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