閎翁建的六個豬圈,塌了四個,剩下的兩個看著也是一副弱不經風的模樣立在風雪之中,仿佛隨時會塌掉一樣。


    十四頭豬也壓死了十頭,隻剩下四頭豬還有氣,其中一頭小的被壓斷了腿,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看樣子也活不過明天。


    樊伉的養殖大業剛開展沒幾天就慘遭滑鐵盧,別提多沮喪了。


    “把壓死的彘抬到廚下收拾幹淨。”樊伉打起精神,吩咐著。


    食物珍貴,又不是病死的,樊伉沒打算當個敗家子把豬扔掉。


    這些豬雖然個子有點小,肉不多,但俱是野生長大的,肉質鮮嫩,比起現代各種被飼料催熟兩三個月就能出欄的飼料豬來說,味道好得不是一點半點。


    閎翁急匆匆地趕過來,看到已經倒在地上的豬圈和一地的死豬,頓時心都涼了。


    沒等樊伉反應過來,閎翁已經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涕淚齊流,口稱有罪,道:“老奴對不住郎君——”


    這些日子靠著給人盤火榻做家具,閎翁著實賺了不少,然而在樊伉麵前,依然是那個又老又窮毫無尊嚴的宮奴,隻不過腳上的破草鞋換掉了,換成了一雙厚底的布靴子。


    樊伉也很鬱悶,但身為一個成熟的大人,自然不會把這種意外災害當成有意的人禍。


    “和你沒關係,誰也沒有料到會下這麽大雪啊!”樊伉皺著眉頭,心道果然土磚還是不夠結實,平時風調雨順的還行,遇上這種嚴重的災害性天氣就完全抵擋不住。


    要是有水泥就好了。


    那玩意結實耐用,還便宜。


    小時候他家裏做過自製水泥,配方知道,樊伉想著改天他找人試試,看能不能弄出山寨版的水泥出來。


    呂媭也跑過來看了一眼垮塌的豬圈,安慰了樊伉兩句,就去忙活別的去了。


    打發了要以死謝罪的閎翁迴去,樊伉開始清點自己的財產。


    托了盤火榻的福,他臘月裏著實掙了不少,不過值錢的絹布皮子首飾之類的拿到手就轉送給呂媭和樊噲,糧食也入了倉,手邊剩下的東西著實不多,豬圈裏養著的十四頭豬算是很大一筆財產。


    如今一場大雪,讓小有家產的樊伉一下子又直接迴到了解放前。


    哪怕現在身為一個貴族,掙錢也不容易啊。


    樊伉感歎著,將身邊剩下的幾匹麻布拿了出來,讓阿琅拿去全換成醋。


    無名的話給他提了個醒。


    這年頭人們的屋子大多還是住的土屋茅屋,他家的豬圈說實話因為閎翁技術不錯,夯得挺結實的,至少比起他入城的時候看到的普通百姓住的屋子顯得要結實多了。


    連他家的豬圈都垮塌了,外頭不少人家的屋子塌的肯定也不少。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雖然現在氣溫低,但樊伉卻一點兒也不敢大意,打算多買點醋在家裏薰著。


    果然不出他所料,阿琅買醋迴來就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櫟陽城外民房十室塌了七室,櫟陽內史已經開始著手準備救災安置流民事宜。


    “郎君可了不得。方才去雜貨鋪買醯,鋪子裏的掌櫃抱怨,隔壁糧店的粟,已經漲到兩萬一石了,聽說明天還要漲。”阿琅忍不住咋舌。


    樊伉:“?!!”


    他習慣性地先在腦子裏換算了一下,平時兩萬錢能買多少羊多少布,然後得出了一個非常驚人的結論。


    在短短的幾天之內,糧價居然至少漲了五倍!


    而且照阿琅所說,糧價還會持續上漲,這對於剛剛登基的劉邦來說,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他估計劉邦現在可能連睡小老婆的心情都沒有了。


    “郎君,買這麽多醯幹什麽啊?吃也吃不了這麽多。”阿琅顯然不關心時事,他更關心的是府裏糧食夠不夠吃,自己會不會餓肚子的事。


    對於樊伉買醯這事,他的態度也挺糾結的,覺得這個時候郎君買醯還不如多存點糧更實在。


    “你不懂。”樊伉道,“這個醯買了不是用來吃的。”


    阿琅更不解了:“不吃買來幹什麽?”


    樊伉還沒說什麽,邊上無名已經一個冷眼瞪了過去:“你話真多!”


    無名是樊伉的救命恩人,阿琅知道無名樊府地位很高,呂媭和樊伉都拿他當座上賓。


    無名開口斥責,阿琅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頓時臉上的表情訕訕的。


    “你把這些醯拿去廚房,交待他們,就說是我說的,讓他們每天熬煮幾鍋醯,每個院子都要煮,匠奴住的仆役房也是如此。不管是誰,從外頭迴來,都要燒熱水沐浴,衣服也要拿熱水煮過方才能再穿。渴了燒開水喝,不能喝生水。”樊伉吩咐道。


    阿琅滿腹疑問地下去了。


    傍晚樊噲迴來的時候,就聞到府裏一股濃濃的醯酸味,酸氣衝天的,不由眉頭一皺:“這是怎麽迴事?”


    呂媭有些哭笑不得:“還不是伉兒鬧的,非要讓家裏煮醯,煮得還不少,弄得府裏一股酸味兒。問他,說是為了預防春瘟。”


    “醯能防春瘟?”樊噲滿臉驚訝,“他從哪兒知道的?”


    呂媭笑道:“伉兒說是無名公子告訴他的,這孩子也真是愛瞎操心。”


    樊噲臉色沉了下來,不說話了。


    呂媭和他多年夫妻,一見他的神色便知有事,揮退伺侯的下人,關切問道:“夫郎這是怎麽了?莫非是軍中有甚事?”


    樊噲道:“軍中無事,倒是城中隻怕不會安穩。”


    呂媭訝然:“此話怎講?”


    “方才我從郊外大營迴來,看到外城民房倒塌了不少。”


    呂媭眉頭也皺了起來:“這麽嚴重?”


    “櫟陽城還好,西河上郡的雪還要大,隻怕災情更嚴重,過兩天那邊應該有消息傳過來。”樊噲說著,吩咐道,“府中還有多少錢糧?”


    這些天呂媭一直在忙著整理府庫造冊,聽樊噲問起,立刻道:“家裏還有百萬錢,粟糧三千五百石。”


    樊噲點了點頭:“你留心著,我猜過不了幾天櫟陽內史就要著手安排救災的事,到時候若是情況嚴重,府裏的糧食你留一部分當府中口糧,其他的都捐出去。”


    呂媭有些猶豫。


    三千五百石看著不少,其實攤到府上並不多,除去府中諸人一年的口糧,就剩不了多少。若是還要再捐出去,隻怕自家都不夠吃。


    “先把這個難關度地去再說吧。”樊噲也知道她的顧慮,勸道,“今年這麽大雪,明年收成定然不錯,府中的糧食能撐到秋收就成。”


    話雖如此,可偌大一個臨武侯府,家中連一粒餘糧都沒有,總讓呂媭難以安心。


    果然不出樊噲所料,三日後有消息傳來,隴西西河上郡三郡災情嚴重,民房十室九塌,三郡郡守無力安置流民,上書朝廷請求賑災。


    當天中午,就有小黃門來樊府宣樊噲入宮議事,樊伉在家裏薰醯醋的事便無人計較。


    舉凡做皇帝的,一怕手下大將作亂,二怕天災人禍,尤其是劉邦這種剛剛登基的開國皇帝,恨不得能一直風調雨順下去,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


    剛登基不到一年,就遇見這麽嚴重的災情,簡直就像是老天都在故意反對似的。


    彼時內有眾諸侯王各懷心思,外有先秦遺族西楚餘孽虎視耽耽,平時沒事還要攪風攪雨給人添堵,現在遇上這麽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豈會不趁機出來興風作浪?


    一時之間謠言四起,說法各不相同,但大體意思都是一樣的,歸結起來就是一句話。


    漢王無德,漢室天下終非正道,連老天也看不過眼所以天降大雪以示懲罰。


    漢王震怒,命麾下北軍嚴查緝捕散布流言造謠者。


    一時間櫟陽城內越騎緹騎滿街走,無論功勳人家還是街頭小販都戰戰兢兢,夾著尾巴做人,平日裏閑著無事最喜歡鬥雞走狗惹事生非的紈絝們都安份了許多。


    櫟陽城內除了緝捕的北軍和無家可歸的災民,竟沒有一個閑漢,治安竟然難得地呈現出一片安平景象。


    在這樣一片緊張的氣氛之下,無名行刺韓信的事件就如同投入湖中的小石中一般,激起一陣漣漪然後便悄無聲息,再無人提起。


    樊伉總算是鬆了口氣。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要是一直抓著不放,很容易就從一件小事演變成一件天大的陰謀。


    但若是有更嚴重的事情蓋過去,時過境遷,日子一長,大事也能弱化成小事。


    就是在這樣一片緊張又怪異的氣氛中,櫟陽內史登門了。


    那兩天樊伉正好找閎翁商量水泥的事,看到武阜陪著一個相貌堂堂氣宇軒昂卻臉色愁苦的中年人出門。


    “此人是誰?”樊伉好奇地問。


    阿琅看了一眼,道:“此人是內史羅珠公。”


    “內史?櫟陽內史?”樊伉詫異道。


    阿琅點頭:“正是此人。”


    樊伉恍然大悟。


    怪道當日來櫟陽的路上,得知無名要來櫟陽尋仇,武阜敢誇下海口,眾目睽睽之下要給他走後門。


    如今一見,武阜和這什麽羅珠果然有交情,而且看樣子交情還不錯。


    “他來幹什麽?”


    阿琅垮著臉有點欲哭無淚:“羅珠公登門求見主君,我一個下仆哪裏知道是為了什麽事。”


    樊伉本來就隻是隨口問一句,也沒指望他真的知道,揮退了阿琅,他直接去找呂媭。


    才到門口,就聽見樊噲和呂媭兩口子正在商量開倉送糧賑災的事。


    樊伉這才知道羅珠這是上門哭窮打秋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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