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轉生門就是鬼魂投胎走出來的地方,可以把地府想象成一個圓,圓上有無數個管子通向各方,這些管子的出口就是轉生門。--所以人的命一出生就是有所決定的,投胎到南方你或許就是廣州人,投胎到北邊,那就是東北人。


    查文斌手上依舊拿著羅盤,羅盤的指針已經停滯了好一會兒了,拿這玩意比掃雷還要仔細,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都有可能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


    我爺爺的這個羅盤聽查文斌說它能瞧生死,也叫做生死盤,指針隻有在生死一瞬間才會發生變化,極其敏感和微妙。拿到這裏來用,死位已經定出,那是因為鬼門關打開,但要找轉身門可就有點難度了,唯一的希望便是今晚有人會來投胎。


    要說這事的安排都是有定數的。


    道家說:盤古有那一線生機.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故留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有生死,或生或死,或死或生,皆是造化。紅塵三千丈,或貪或殺,或悲或喜,有因有果,相互糾纏,形成量劫,量劫接量劫,是為無量量劫。無量量劫之下,神州修士,或避世不出,或積累功德,或另避他徑,手段無所極也!是以天道無情,視眾生為螻蟻;然則天道亦有情,為眾生留下一線生機。


    我們要的便是找到那一線生機,恰好屯子裏今晚有個產婦要臨盆,據說前天便已經開始肚子痛,產婆估摸著今晚應該來下崽。


    查文斌隨手抓了一把沙緩緩從手掌中往下流,今夜無風,月圓,四周靜的可怕。


    “幾點了?”


    胖子看了一下手表道:“十二點多一刻。”


    查文斌分了兩張符給我們道:“一人一張,放懷裏,另外棉花也都塞住鼻孔,別驚著,馬上要來了。”


    “真的會有你說的那麽玄乎?”


    “你們就看吧,七月半出生的人陰氣極重,前世多是戾氣極重的人物。這類人死後都是心有不甘的,所以投胎都需要大隊人馬押送,前年我在河南洛陽見過一個,光押送的陰差就有五個,還有一輛車馬,我師傅說那人前世是個儈子手,千人斬,戾氣滔天的主。”


    “找到轉生門了呢,怎麽辦?”


    查文斌沉思了一下說道:“等下我會進去,你們兩個在這邊上守著,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我,一旦有活的東西碰到我身體,我恐怕就出不來了。”


    胖子拍著胸脯保證道:“你放心,就算是一隻蒼蠅,我也不會放它過來。”


    我們正說著,查文斌突然把手指一豎:“噓,來了。靠邊點,別盯著看。把它們惹毛了,分分鍾帶走我們,那可是陰兵,算是古時候的帶刀侍衛了。”


    我低頭一看,果然,那個羅盤上的指針已經動了,現在它黑頭的那一段正停留在那個猩紅的“死”字正中央。順著指針的方向,我抬頭瞄了一眼,正西方向的林子裏好像起了霧,模模糊糊的不太看得清。


    “等下從這兒過的時候,都憋氣。那幾張符是我師傅畫的,叫做遮陽符,能蔽陽氣。”


    胖子一聽高興壞了:“好東西啊,要是下迴再去掏墳窩子再給我畫兩張,一準那墳裏的老鬼還以為我是它同類呢。”


    “別想了,就這一張符得畫七天才能完工,用的還是陰年陰月陰時陰刻初生嬰兒的臍帶血,你上哪搞去?”


    我模模糊糊的盯著那團霧,緩緩的真的有幾個人影模樣的從裏麵走了出來,趕緊說道:“來了,來了,我好像看到前麵有人。”


    查文斌很詫異的看著我道:“小憶?你能看到?”


    我眯著眼睛又仔細了看了看:“有團霧,裏麵有人影在晃動,我不確定。”


    查文斌扭頭也看了一下,迴過頭跟怪物一樣的看著我輕聲說道:“陰陽眼?”


    我沒聽清楚:“什麽?”


    “沒什麽,迴頭再聊。”說著我看見他從懷裏摸出一個小葫蘆模樣的瓷瓶往手指上倒了點什麽東西,又往自己眼睛上擦了一下,然後使勁在那眨眼,跟眼藥水似得。


    他看胖子看得出奇,解釋道:“牛眼淚,能見著不幹淨的東西,怕你看了會晚上睡不著,就不給你們用了。”


    “來了,出來,真的有馬車哎。”我看到那團霧裏領頭的是一匹白色的馬,馬上坐著一個頭戴黑色帽子的人,那帽子的模樣很奇怪,長長的衝天形。


    查文斌再次跟怪物一樣的看了我一眼……


    “為什麽我看不到,不行,查爺,給我也抹點眼藥水。”說罷胖子手已經往查文斌褲腰兜裏伸了。


    胖子剛剛塗完抬頭一看就大叫道:“哎媽,真有鬼啊!”


    我看到對方領頭的那匹馬車立刻就停了下來,那個駕車的人起身身子微微向前一傾朝我們這兒打量了起來,我趕緊一把捂住胖子的嘴巴輕聲道:“不想活了啊!”


    不是一架馬車,是三架!後麵還整齊的跟著兩排陰兵!


    查文斌背過身來捂著嘴道:“我滴個乖乖,這是個什麽人物出現了啊,這麽大的排場。”


    胖子趴在草垛上偷瞄道:“我看那轎子上好像坐著個女人哎,這女人啥來頭,難不成上輩子也是個儈子手?”


    “女人?”我和查文斌同時又翻上了草垛,還真如胖子所說,三架馬車後麵還頂轎子,轎子由四個打扮的花裏胡哨的小鬼抬著,那些個小鬼長得就跟京劇裏的醜角似得,臉上用白麵塗了兩大塊,嘴巴被修飾成櫻桃大小,頭上還帶著小帽,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但是腳後根本不沾地,人是飄著走的……


    我抬頭看了一眼胖子,這家夥兩個眼睛瞪的和銅鈴一樣大,正看得津津有味,我輕輕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把頭低下來。胖子低頭對我晃了一下又轉頭過去繼續看了。


    我怕我晚上真的會做噩夢,大概從我開始記得事起,我總會看見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九歲那年,我們村裏有個老人死了,正常的死亡。


    農村裏死人是要辦喪酒的,為了體現鄰裏關係,家家戶戶都要先去過問一下,我記得那晚是周日,我還有作業沒寫完,便在家裏寫作業。


    晚上八點左右,村裏突然升起了三枚爆竹,在鄉村寂靜的夜空響起,頓時我爸媽就關掉了電視走到院子裏說估計是有人走了。我家那院子下麵就是公路,很快就有人拿著手電陸續往村子裏麵走,也有人跟我爸媽打著招唿,這是傳統,也是習俗。


    村裏死了人,村民要在第一時間去主人家探望,看逝者的最後一麵,這就是中國人千百年一直講究的死者為大。在中國這樣的社會,人情往往比金錢要來的還重要,這些家長裏短的事兒就是維係著一個村落社會的社交屬性。


    我那會兒的確還小,九歲,我記得我爸說你作業都沒做完就留在家裏呆著,我和你媽去去就迴。


    大概到了九點半,我作業已經做完了,臘月的天氣很冷,我得到小房子裏去拿點炭來生火。我家院子裏有一盞白熾燈,暗黃的燈光不過四十瓦的功率,在這種天氣裏比燈籠強不了多少。走出房門,我朝著小屋走去,我好像看見院子外頭有一個人,我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就大喊了一聲:“誰?誰在那裏?”


    我看到有人進來了,但是我家院子的門的確還是關著的,我不知道她是怎麽進來的,我也沒害怕就看著那個人。


    燈光下,那個人很暗,個子不高,微微有些駝背,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棉襖。她又朝我這走了兩步,這時我才看清楚原來是我們村裏的張啊婆,她的孫女跟我是同班同學。


    她也不說話,就是對著我笑,他們家我經常去玩。鄉下沒什麽好吃的,張阿婆會烙玉米餅,就是玉米粉裏麵包著鹹菜和香幹,我們孩子去的時候她都會一人給一個,金黃的,香噴噴。


    有客人來了,我要是不打招唿我爸是會揍我的,他從小教育我人嘴巴要甜,我便對她說道:“張阿婆,我爸媽不在家,你要不進來坐坐?”


    “不了。”那老太太說完便轉過身去,過了一會兒她有轉迴來了問我道:“小憶啊,你今天有沒有看到月月啊?”


    “月月不是去她紹興外婆家了嘛?我在學校裏聽她說過,她明天還請假了呢,說要到星期二才迴來。”月月就是她的孫女,也就是我的那個同學。


    “那你要是在學校看到她了,就叫她迴來看看我,就說奶奶想她了。”


    “哦。”我應了一聲然後再看院子裏就沒人了。


    大概到了十點左右,我爸媽迴來了,他倆說話都很小聲好像怕我聽到什麽,然後我媽就問我作業有沒有寫完,要是寫完了就去睡覺。


    我就說道:“今晚上裏頭的張阿婆來過,說是來找月月的。”


    我爸媽臉色都是一白,然後我媽趕緊一把就把我扯了過去喝道:“張阿婆?找月月?你這孩子,別瞎說話!”


    我繼續說道:“她真的來過,我去拿炭的時候,她就在咱家院子裏。”


    我媽低頭一看,火盆裏的炭的確是新加的,火都還沒燒旺,好像他們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我媽趕緊囑咐道:“老六出去看看?”


    我看到我爸出門的時候順手就把牆角邊的那杆火藥槍提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迴來衝著我媽搖搖頭,然後我媽就催著我去睡覺,而且那一晚,是我們一家三口擠在一張床上。


    從五歲開始,我就一個人睡,我記憶裏那是五歲之後唯一一次我再和大人一起睡覺,第二天讀書了我才聽別的同學說月月的奶奶昨晚過世了,那我看得到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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