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新年的第一場大雪洋洋灑灑飄落的時候, 胡來來正好從最後一場考試的考場出來, 卻顧不上興奮, 在被凍成雪人前, 火速趕迴寢室。


    迴去的路上, 她還順便買了一份暖心又暖胃的關東煮, 正想好好享受一下愜意的人生時, 半掩著的寢室門突然被打開, 探進來一個腦袋。


    “來來,你今晚迴家麽?”


    胡來來一看, 是小可, 連忙把嘴裏的魚丸吞下去,搖頭迴道:“明天睡醒了再迴去,怎麽了?”


    “晚上約不約火鍋?”


    這還用得著說?


    好歹是這學期的最後一頓晚餐了, 再怎麽著都應該出去吃頓好的, 犒勞犒勞辛苦了一學期的自己吧,她毫不猶豫道:“約!”


    “好, 你記得把文文叫上,到時候電話聯係!”


    胡來來比了個“ok”的手勢, 放下了手中的關東煮, 準備把肚子留給晚上的大餐。


    像這種飄雪的寒冷天氣, 火鍋店的生意總是異常火爆。


    考慮到這一點, 她們五點半就出門了, 原本已經算是去得早的了, 結果店裏還是人山人海, 還好她們運氣好,搶到了最後一個空桌。


    等湯底煮沸的時候,外麵大排長龍。


    蔡蔡趕緊涮了一筷子的肥牛解饞,一口吞下後,滿足地歎了口氣,這才終於有力氣對大家進行人文關懷,問道:“對了,你們寒假有沒有打算去哪兒玩啊。”


    其他兩個人正在埋頭苦吃,沒空說話,於是和她閑聊的任務落在了丁文文的身上。


    “過年到處都是人,應該還是在家待著比較舒服吧,我打算報個毛筆班,練練字就夠了。”


    “喲,這麽修身養性?”蔡蔡佩服她的靜心靜氣,而後暢談了一下自己的寒假安排,“我打算拿兩周旅遊,迴來以後,上午好好練一練我的計算機二級,下午……”


    她說得天花亂墜,聽上去一天比一天過得充實,聽得現實主義的小可忍無可忍,戳破了她的美好幻想,幫助她及早清醒過來。


    “得了吧你,不管安排得再好,最後都會變成除了吃就是睡。”


    “……”


    小可沒在意她的白眼攻擊,話鋒一轉:“不過單身狗的寒假生活沒什麽好說的,還不如聽聽有對象的人是怎麽過寒假的。來,接下來讓我們走進來來的世界。”


    “我?”


    “對啊,你。”她舉著筷子,伸到胡來來的麵前,對她進行現場采訪,“是不是打算過一個寒假的情人節?”


    話音剛落,蔡蔡便嫌棄道:“看看,看看,一開口就暴露了你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的事實,不懂就少說一點話吧。”


    “……我怎麽沒見過豬跑了!”


    “你以為每個人談了戀愛以後,每天就都指望著戀愛過活了?就算熱戀期的時候確實恨不得天天和對方黏在一起,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距離產生美,了解一下。”


    “屁,你連戀愛都沒談,有什麽發言權。是吧,來來?”


    被叫名字的人“啊”了一聲,沒有急著迴答,因為蔡蔡的話突然給她敲了一記警鍾。


    其實她一直都沒覺得葉孟沉會是那種“沉迷戀愛無心工作”的人,然而不可否認的是,最近這段時間,他們之間確實發生了一些令人無法忽視的變化。


    自從在一起後,他倆就像是互換了身份,或者說是葉孟沉偷走了她畢生所學,耍賴纏人樣樣精通,害得她英雄無用武之地,甚至沒有再出現過對他死纏爛打的情況。


    麵對這種質的變化,一方麵,胡來來當然感到高興,另一方麵,她又覺得自己有必要認真思考一下這個問題,最後認同道:“嗯,蔡蔡說得對。”


    “哪裏對了。”小可堅決不讚同這一說法,“來來,你千萬別被她的毒雞湯洗腦了。”


    “不不不,這不是毒雞湯。”


    胡來來沒有動搖,反而有條有理地分析給她聽。


    “你想啊,如果你把自己的大多數時間和精力都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每天都圍著對方轉,糾結他怎麽還不理你,什麽時候才會理你,時間一長,很容易失去自我吧,還是應該有自己的生活。”


    聞言,蔡蔡非常欣慰她能夠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轉而敲了敲小可的碗:“聽見沒有,胡老師劃重點了,別把大多數的時間和精力放在同一個人身上。”


    “so”


    “所以以後別再每天有事沒事就來找我聊閑天了,給彼此一點空間,ok?”


    “……”


    唯一理智的丁文文沒有加入她倆的拌嘴,見識過胡來來對葉孟沉的依賴程度,也就知道蔡蔡說的那些話聽上去簡單,真要實施起來,對她來說應該很難,於是繼續剛才的話題。


    “那你準備怎麽安排寒假?”


    “嗯……該做什麽做什麽吧,逛我的博物館,或者古玩市場,學學新東西之類的。放心吧,還有一大堆事等著我去完成呢,不愁找不到事做。”


    胡來來迴答得趨於理想化。


    雖然有難度,但她還是打算試一試,因為隔了這麽久,她終於想明白李寒秋當初為什麽要求她不要事事都把葉孟沉擺在第一位了。


    如今,學有所成的她決定迴饋社會,把這個知識點交給葉孟沉。


    第二天,正好是葉孟沉來接她迴家,於是在迴去的路上,她抓緊機會,直奔主題,嚴肅道:“你有沒有發現你最近對我有點太過喜歡了,喜歡得恨不得時時刻刻和我黏在一起?”


    “沒發現。”


    “……”


    好吧,要想他親口承認這一點,確實不是一件容易事。胡來來又換了一種簡單明了的說法。


    “是這樣的,我認真想了想,覺得我們現在應該把生活重心放在工作或者學習上,畢竟談戀愛應該是一件好事而不是束縛啊,對吧,我們不能讓它成為我們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說完後,她又害怕自己說得太過抽象,不便於他理解,於是舉出詳細例子。


    “比如說,我去你公司找你的頻率盡量保持在一周一次,免得去多了影響你工作。當然,如果你想見我,我也會酌情考慮,不會再隨叫隨到了。總之,我們以後都稍微克製一下,怎麽樣?”


    至於之前說好的寒假陪他,現在看來,怕是逃不過被打臉的命運了。


    胡來來發誓,她以後再也不會隨便立g了。


    聞言,葉孟沉睨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今天演的又是哪出戲。


    明明現在風平浪靜,什麽事都沒有,她倒好,偏要自己製造一些障礙。


    是最近過得太順心了,還是閑得慌?


    葉孟沉神情微斂,正想說話,她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於是暫時作罷。胡來來也趕緊收迴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沒想到居然是秦詩。


    該不會是突發什麽急事,需要她迴學校吧?


    她莫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接起來後,搶先道:“等等,你你你先別急著說正事,能不能先透露一下,你接下來要說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好消息。”


    好消息?那就……“嗯,但說無妨。”


    “我有個朋友在考古所工作,目前急著招人,問我有沒有合適的,本來隻要大三大四的,我好不容易才幫你們爭取到了兩個名額,男生女生各一個,如果你不想去的話,我就把名額全給男生了。”


    “去去去!我想去!一百個想去!”


    胡來來的迴答幾乎是用吼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毫不猶豫地表明了意願。隻是,迴答完後,她又冷靜了下來,問了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


    “不過什麽時候去,大概去多久啊?”


    “所裏的人一直都在那兒,過年也不迴去,你要想去的話,現在就可以過去,至於待多長時間也看你自己,隻要能在開學前迴來報道就成。”


    “哦……”


    胡來來沒有再說話了,從剛才的果斷變成了現在的猶豫,似乎在權衡著什麽,還想再考慮一下。


    “反正以你們現在的知識量和實踐經驗,去了估計幫不上什麽忙,頂多就是打打下手跑跑腿,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趁這個機會,提前去現場感受一下,多學點書本外的東西,對以後也有幫助。”


    電話那頭的人聽出了她的糾結,不知道她是擔心到時候會太辛苦,還是擔心別的什麽,隻能把自己能說的都說了,至於最後的決定權,還是在她的手上。


    “嗯,我知道,我……我可以晚上給你答複麽?”


    “行。”


    掛了電話後,胡來來盯著手機看了半晌,迴過神後,解釋道:“是秦詩打來的,說是有一個野外考古項目,問我想不想參加。”


    “還用得著問麽。”


    “……”


    是吧,但凡了解她的人應該都知道,麵對這種珍貴的機會,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


    如果換作以前,胡來來當然沒有任何顧慮,可是——


    “可是,我真要去的話,你很有可能一整個寒假都見不到我了,不打算挽留一下?”


    這話問得和她剛才說的那番大道理完全是兩個方向,葉孟沉輕笑了一聲,沒有正麵迴答,隻是反問道:“你這是在慫恿我成為你成功道路上的絆腳石?”


    “……”


    見他難得有心情開玩笑,胡來來反倒笑不出來了,心想他果然比她成熟得多,她的高談闊論在他聽來大概就是一個笑話吧。


    隻是,不管怎麽說,在同一個城市不能見麵,和分隔兩地不能見麵,應該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吧,萬一到時候他想見她了怎麽辦?


    胡來來埋著頭,忽然心情低落,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答應,不一會兒,頭頂傳來一道熟悉的力度,輕拍著她的腦袋,耳畔響起的沉穩嗓音又成了治愈她的良藥。


    “這有什麽好猶豫的,你不是才說了談戀愛應該是一件好事而不是束縛麽,所以,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別為了顧慮我的感受留下遺憾。”


    一聽這話,她重新抬起頭來,確認道:“你真的沒關係?”


    “嗯。”


    話音一落,胡來來恢複了那股無賴勁兒,又發出哼唧聲,往駕駛座的位置一挪,蹭了蹭他的手臂,保證道:“你放心,我會每天給你打電話,以解你相思之苦!”


    ***


    這次發現的遺址位於隔壁市的一個小村莊,遠離城市,也遠離葉孟沉。


    確定要去以後,胡來來不再耽誤時間,打算過了除夕就出發,同行的還有唐清華。


    野外考古的環境艱苦是肯定的,幸好在這一過程中產生的樂趣足以抵消這些外部條件造成的疲累,每一天都能有新奇的發現,她也過得非常充實且快樂。


    遺憾的是,這種快樂的時效隻能維持到睡前,畢竟白天和一大群人待在一起,她忙著忙著,也就忘了想葉孟沉,然而每到容易胡思亂想的夜晚,她就會發現自己又成了說大話的人。


    想當初她還擔心時間久了葉孟沉想見她,結果現在她反倒成了那個得相思病的人。


    尤其是聽見他聲音的時候。


    自從來到這兒,胡來來嚴格按照之前的約定,每天雷打不動地和他通電話。當然,在這之前,她都會提前發微信,確認他有沒有時間。


    通常她得到的迴答都是肯定的,而且幾乎是秒迴,唯獨今天遲遲沒有反應。


    原本胡來來以為他是太忙了,也沒催他,打算先睡覺,誰知道剛躺在床上,電話便突然響了起來,嚇得她趕緊把手機攥在手裏,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外麵去,免得打擾同屋的人休息。


    直到出去後,刺骨的冷風一吹,凍得她一個激靈,她才想起自己急得連外套都忘了穿,又沒時間迴去拿,隻能蹲在院子裏的梨樹下,蜷縮成一團,抖著手按下接聽鍵。


    剛“喂”了一聲,電話那頭唿嘯而過的風聲透過聽筒傳過來,她抽了抽鼻子,好奇道:“你在開車?這麽晚才迴去啊,還有多久到家?”


    “到了。”


    話音剛落,她便聽見“嘭”的一聲,似乎是在關車門,正想著到了就好,不料下一句話又把她說糊塗了。


    “出來吧。”


    出來?


    胡來來愣住,花了幾秒翻譯這句話包含的意思,雖然潛意識不太相信得出的結果,但是身體還是提前做出了反應。


    她“咻”地站了起來,立馬衝出院子。


    冬天的夜晚寒冷孤寂,路邊的野草上已經覆了一層薄薄的霜雪,而葉孟沉正站在車旁,腳邊開著不知名的花,忽得生出一種風月無邊的錯覺。


    他一手隨意揣在衣兜裏,另一隻手拿著手機,聽見不遠處的動靜後,頭微抬,朝她投來視線,而後嘴角好像有了一點弧度,緩緩張開雙臂。


    鄉村的夜晚向來都是純粹的黑,沒有路燈,僅靠著院子門口的兩盞油燈維持亮度,不過就算周遭光線昏暗,也看得清他眼底那些影影綽綽的笑意。


    胡來來無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步伐稍作停頓,接著變得比之前更快,拿出百米衝刺的架勢,奔向他,一頭栽進他暖和的大衣裏。


    這世上沒有哪個地方比喜歡的人懷裏更能抵禦寒冷了。


    就這樣待了好一會兒,她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真的,仰著頭,佯裝生氣地埋怨道:“我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雙標呢,隻許你給別人驚喜,不許別人給你驚喜?”


    她隻穿了一件珊瑚絨的睡衣,抱在懷裏軟綿綿的,聞言,葉孟沉眉一挑,手摟著她的腰,輕輕一用力,便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放在引擎蓋上。


    “……咦?”


    這種體驗就像坐低配版的跳樓機,胡來來覺得好玩,晃了晃腿,剛想誇誇他,可剛開口,嘴巴就被堵上了。


    唇齒間的力度由輕變重,葉孟沉扣著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半個月的思念大概隻有通過這種方式才可以消除了。


    不過胡來來有點吃不消,被放開的時候,靠在他的身上直喘氣,再加上她的衣服裏又跑進了一隻作怪的手,分散著她的注意力。


    於是她就像是做賊似的,一邊緊張地左右看了看,一邊提醒道:“你別以為這兒黑燈瞎火的就可以亂來啊,指不定從哪兒突然冒出個人來呢。”


    “嗯。”


    這句迴答倒是幹脆,卻並沒有在實際行動中體現出來,因為衣服裏的那隻手還在動來動去,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最後,胡來來終於忍不住小聲問道:“你怎麽還不把你的手拿出來?”


    “取暖。”


    “……”


    這下她真的是無法反駁。


    葉孟沉笑了笑,也沒有再說話了,下顎抵在她的頭頂,安靜地抱著她,享受這一刻的沉默。


    這樣的夜晚,有月亮,有她,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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