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向了永無盡頭的暗夜,而穆如歸則將夜色徹底撕碎。而今,他再次踏上這條路,前途未卜。“有我在。”穆如歸察覺到夏朝生的遲疑,笨拙地安慰,“他們不敢笑話你。”穆如歸以為,他在擔心遇上昔日在太學的同窗。能進入太學的,非富即貴。夏朝生又是太子伴讀,自然耀眼。曾經,他是太學中最引人注目的學生,而今……卻已是體弱多病的王妃,巨大的落差感讓他感到難堪,也是常情。“我不是擔心這個。”夏朝生迴過神,微微一哂。那些追隨著太子的人,那些真正傷害過他的人,前世都落了個淒慘的下場。他的仇,前世九叔就為他報過,如今再看,就算心底恨意難消,他的心神也不會為瑣事影響。“王爺,王妃,今兒個年宴,你們的座位,可是在陛下身旁第一位。”長忠適時打斷了他們的竊竊私語,“如此恩寵,王府是頭一份兒。”“多謝皇兄。”穆如歸麵對長忠時,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長忠將他們引入殿內,說了幾句吉祥話,話鋒一轉:“王爺,陛下在禦書房等著您呢。”穆如歸頷首道:“本王安頓好王妃就來。”“應該的,應該的。”長忠拎著燈籠,在殿前止住了步伐。夏朝生也聽見了長忠的話,但他並未細問。一來,殿內人多口雜,不宜談論大事,二來,如今梁王倚仗玄甲鐵騎,萬不會貿然下手。所以夏朝生安安穩穩地走進了大殿。時辰未到,殿內沒幾位皇親國戚,二品以上的官員倒是來了小半,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殿外的太監唱“王爺王妃駕到”,他們瞬間閉上嘴,跪在地上行禮。穆如歸兇名在外,就算坐在梁王手邊最近的位置上,也無人敢來搭話,官員們多是匆匆行禮,著急忙慌地退下,生怕觸了穆如歸的黴頭,全家遭殃。穆如歸早已習慣如此,安頓夏朝生坐下後,起身匆匆離去。長忠依舊站在原來的位置,恭敬地候著。“走吧。”穆如歸離了夏朝生,又變迴了那副人鬼莫近的冷漠模樣。長忠連忙拎著燈籠在前引路。宮牆森森,將他們的身影映在牆上,宛若掙紮怒吼的野鬼。“尋芳是皇後的人。”就在轉角的刹那,長忠忽而落後半步,在穆如歸身邊低低道,“還請王爺小心。”內侍監說完,不著痕跡地晃了晃燈籠。燈火搖曳,無人看清他們的身影。“哎呀,王爺您可小心些,今日風大呢。”風裏飄來長忠含笑的抱怨,“剛剛那陣風,差點將奴才手裏的燈籠吹飛,嚇了奴才好大一跳。”“無妨。”穆如歸垂下眼簾,想起了不久以前,前往驪山獵場時,那盞燒起來的燈籠。那時,夏朝生明明白白地說,願意嫁進王府。那雙被燈火映亮的眼睛仿佛世間最璀璨的星辰,照進了他的心裏。“王爺。”穆如歸收迴思緒,仰起頭,看著禦書房的牌匾,掩去唇角的笑意,推門而入。梁王早已等候在內。“九弟。”梁王殷切地扶起想要行禮的穆如歸,“你腿上有傷,免禮免禮。”穆如歸順勢起身。“九弟腿上的傷可好些了?”“好些了。”“可不能馬虎。”梁王招了招手,早已等候在禦書房的太醫魚貫而出,“朕實在是不放心。你向來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要不然,也不會落下舊疾……你稱朕一聲皇兄,皇兄自然要關心你。”穆如歸聽著梁王冠冕堂皇的借口,在心裏冷笑一聲,繼而撩起了褲管。猙獰的傷口依舊可怖,但是上麵的血水比先前少了許多。梁王看了一眼,又移開視線,躊躇不安地等著太醫們的結果。相比起梁王,穆如歸就要冷靜多了。他坐著,脊背如鬆,就算一條腿已然殘廢,身上依舊透著淩厲的氣勢。靜靜燃燒的蠟燭爆出一朵燈花。白發蒼蒼的太醫跪在了梁王麵前:“陛下,王爺腿上的傷,著實嚴重啊!”梁王眼皮子一跳,垂眸望著太醫:“王太醫,你可是太醫院中治療骨傷的國手,難道連你也沒有辦法嗎?”王太醫匍匐在地:“臣……臣拚盡一身醫術,或許能……或許能……”梁王想要發怒,但想起王太醫已是古稀之年,硬生生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