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亙在心中的嫉恨消散了。穆如歸想,不管夏朝生曾經和太子發生過什麽,隻要日後他心中有自己,還有什麽好不知足的呢?但此時的穆如歸低估了人性的貪婪。日後他還會想要更多更多。既然已經提到了秦軒朗,夏朝生很快耐不住,說要去見一見秦氏一族的小公子。他說什麽,穆如歸都答應,當即拿起手爐,塞過去:“走。”夏朝生美滋滋地接過,拉著九叔的手來到了秦軒朗歇息的小院。侍從來不及通報,院內就傳來了秦軒朗的大喊大叫:“我乃秦家人,九王爺居然將我塞入如此荒蕪的院子,當真是……”侍從們聞言,以為他要抱怨,紛紛露出不滿的神情。卻不想,秦軒朗頓了頓,朗盛大笑:“當真是深謀遠慮,用此舉來磨煉我的心智啊!”侍從們:“……”“旁人若見我是秦氏族人,必定諂媚無比,唯獨九王爺,不但將我安置在如此破爛的屋中,還不管不問……”秦軒朗語氣激動,“一片苦心,著實讓人感動!”站在院外的夏朝生不由輕笑出聲。秦家的小公子實在有趣,能屈能伸,什麽糟糕的情況都能被他說出朵花來,秦氏有他,才令人畏懼。“九叔,我們進去瞧瞧。”夏朝生有意讓二人單獨見麵,將穆如歸領進院後,就扶著夏花的手,迴屋喝藥去了。穆如歸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才戀戀不舍地收迴視線。大雪紛飛,撐著傘的紅五垂著頭,去看跪在地上的秦軒朗。秦軒朗繃著臉,眼裏閃著明明滅滅的光。他觀太子無能,五皇子又不得聖心,而今,能讓他實現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夢想的,隻有九王爺了。“那些話,王妃聽一次也就罷了。”穆如歸並不在乎他內心的糾結,雙手負於身後,傾斜的傘遮住風雪的同時,也遮住了大半的光。他的麵容仿佛被光割裂,一半棱角分明,一半晦暗陰詭。秦軒朗咬著下唇的牙齒抖了抖。他之前說的那些不著調的話,的確是說給夏朝生聽的。傳聞,穆如歸殺人如麻,陰狠狡詐,世間所有投誠的花言巧語在九王爺麵前,怕是都沒用。好在,秦軒朗親身感受過,穆如歸對夏朝生的關切,所以在瞥見院外遙遙出現的兩道身影後,迅速製定好了計劃。隻要將夏朝生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穆如歸也必定會來。“王爺明鑒……我願輔佐王爺成就大業!”秦軒朗念及此,深深跪拜在地。穆如歸鷹目微眯,無趣一哂:“此言荒謬,本王想要成就什麽大業?”“王爺所想,旁人或許猜不透,我卻知道!”秦軒朗掌心沁出了冷汗,想起在東宮遭遇的一切,硬著頭皮,將剩下的話,堅定不移地說了出來,“王爺身負軍功,屢屢被當今陛下忌憚,我沒說錯吧?”穆如歸並不搭理他。秦軒朗自顧自道:“或許以前,王爺尚且可以忍受,但……娶了王妃以後,王爺絕不願他跟著自己受苦。”提及夏朝生,穆如歸背在身後的手果然動了動:“說下去。”“王爺,如今大梁朝堂由秦氏把持,可手握兵權的,隻有您與鎮國侯。”秦軒朗精神一震,語速加快,“梁王多疑,當初賜婚,並非真的想讓王爺與王妃成婚,陛下隻是想要兩家因為一樁婚事反目。如此一來,鎮國侯府不得不依附於東宮,日後太子登基,即便王爺手握兵權,起了不臣之心,也要先顧及鎮國侯府……可我隻見王妃兩麵,便知王妃與王爺的關係並非外界所傳那般不堪……”“外界所傳?”穆如歸忽而打斷秦軒朗的話,挑眉問,“說本王與王妃如何?”秦軒朗麵色微僵,為難地抓著頭發:“王爺,我說了,您可不能遷怒於我。”“但說無妨。”“外麵都說……都說……”秦軒朗一邊觀察穆如歸的神情,一邊小聲嘀咕,“都說王爺性情殘暴,肯定會打斷王妃的腿。”“還說,王妃心係太子殿下,就算嫁入王府,心中之人也必定是太子殿下。”“王爺若是知曉此事,王妃的命……定是要沒了。”外界傳聞當然比秦軒朗所說,還要赤/裸難聽,什麽渾話都說得出口,秦軒朗膽子再大,也不敢在穆如歸麵前嚼舌根。他偏著頭,想要從九王爺的麵上尋到一絲一縷的氣惱,最終卻都以失敗告終。穆如歸漆黑的眸子仿佛沒有焦距,透著深深的寒意。“如果王爺和王妃的關係,真如外界所傳一般,倒不必擔心梁王的忌憚,可如今……”秦軒朗趕忙轉移話題,“如今,王府與鎮國侯府的關係並未如梁王所料交惡,但凡梁王有所察覺,王爺為了王妃的安危,也必定走上那條路!”“王爺,秦軒朗願意肝腦塗地,輔佐在側!”他慷慨激昂的話引來的,隻是一聲嗤笑。“肝腦塗地?”穆如歸拂去肩頭的雪,“本王身邊,從不缺肝腦塗地之人。”他是大梁的九王爺,亦是玄甲鐵騎的統帥。上京的百姓畏懼他,覺得他是惡鬼,從軍之人卻奉他為神明。他自抑,從不是因為梁王。他隻是不想,不願,也不屑於去做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