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甲錚錚,頃刻之間如同黑雲壓境,將銀色的金吾衛逼退至宮牆邊。穆如歸騎馬緩緩踱到花轎前,在玄甲鐵騎的哄笑聲裏,攔在了夏朝生與穆如期之間。他眼裏跳躍著兩點奇異的火苗,是希望燃燒殆盡許久後,死灰複燃的餘溫。起初,穆如期向著花轎裏的夏朝生說話時,穆如歸差點壓抑不住心裏的暴虐。可很快,暴虐就被詫異取代。……夏朝生居然沒從花轎裏出來。穆如歸終於切切實實地意識到,不論出於什麽理由,夏朝生都肯嫁入王府了。不是他逼迫,也不是他強求,而是夏朝生自己願意。玄甲鐵騎似山,橫在穆如期麵前。“不……這不可能!”穆如期隔著黑漆漆的“山峰”,看不清花轎中的情狀,竟大聲質問穆如歸,“轎中之人是誰?九皇叔,你……你把朝生藏到哪裏去了?”黑七實在聽不下去,在一旁“好言”提醒:“太子殿下,您瞧仔細了,花轎邊上跟著的,都是小侯爺的親隨,您說,轎中是誰?”“不可能,不可能!”穆如期憤怒地推開黑七,瞪著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花轎。那是為了嫁入東宮,連侯府富貴都不要的夏朝生。那是他前世趕也趕不走,毫無尊嚴的夏朝生。前世之錯,他今生來彌補了,夏朝生怎麽會反過來嫁給穆如歸呢?“不……不可能,你騙我!”穆如期踉蹌著向前撲倒,敵視身邊所有人:“你們都騙我!”“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穆如期眼底泛起紅意,不斷推開想要攙扶自己的金吾衛,掙紮著向前走去,某一刻,突然欣喜若狂:“他不會不理我……九皇叔,你給他下藥了,對不對?”大梁曾有這樣的先例。前朝的一位朝夕公主不願和親,在公主府一哭二鬧三上吊,那時的梁王隻得命人給她灌下一碗迷魂湯藥,連夜送出了上京。等朝夕公主再睜眼時,已到了邊關,再怎麽哭鬧,也沒有了迴天之力,隻能嫁給蠻夷。穆如期相信,夏朝生之所以不迴應自己,也是被灌下了迷魂湯的緣故。“咳咳……”坐在轎中的夏朝生聞言,一個不留神,嗆住了。他聽穆如期吵鬧,聽得厭煩,幹脆將手心裏攥著的糕點塞進了嘴裏,還沒咽下去,就因為“下藥”二字,吃嗆了。夏朝生的咳嗽給了穆如期勇氣。他仰起頭,指著穆如歸,得意大於氣惱:“九皇叔,朝生可是鎮國侯府的小侯爺,你怎麽能如此對他?”“都……都給我讓開!”玄甲鐵騎鑄就的銅牆鐵壁堅不可摧,沉默且堅決地攔在穆如期身前。“你們瘋了,我……不,孤是太子……孤可是大梁的太子!”穆如期的憤怒原本隻有三分,如今,硬是被穆如歸的態度徹底激發了出來。他是誰?他是大梁的太子,是從前世重生歸來,注定要登上帝位的真龍天子!穆如歸又算什麽?前世若不是他貪圖享樂,哪裏會拱手將皇位讓出去!穆如期怒火中燒:“都給孤滾開!”可惜攔住他的,是大梁最堅固的防線,玄甲鐵騎。穆如期隻能眼睜睜看著穆如歸下馬,撩起花轎的轎簾,將夏朝生擋得結結實實。夏朝生剛把最後一口糕塞進嘴裏,隔著蓋頭,與穆如歸大眼瞪小眼。他沒忍住,又悶悶地咳嗽了兩聲。纖細的少年裹在大紅的嫁衣裏,蓋頭隨著他的動作,在風裏地飄動。穆如歸一不小心瞥見了夏朝生尖尖的下巴和濕軟的唇,立刻紅著耳根移開視線,同時,狐疑地想,朝生唇邊好像沾著……糖霜?“九叔。”夏朝生慌慌張張地將嘴裏的糕點咽下去,帶著一絲羞澀,抓住了穆如歸的衣袖。穆如歸條件反射地一躲,見他沒有再次將手伸過來,眼底劃過濃濃的懊悔,不甘心地低下頭去。“九叔,怎麽還不走啊?”夏朝生明知故問。穆如歸的目光黏在他放在膝頭的纖纖玉指上,低聲道:“太子……你若願意同他走……”“九叔要我同他走?!”隱約察覺到穆如歸要說什麽,夏朝生氣得鼓起了腮幫子,如穆如歸所願,再次攥住了垂在眼前的衣袖,“九叔是不是忘了,我在去驪山圍場的途中,說過什麽?”他那時說,他後悔為太子跪在金鑾殿前,差點跪沒了和九叔的姻緣。穆如歸渾身一震,撩起眼皮,目光如炬。隔著蓋頭,夏朝生看不清穆如歸的神情,但他迴憶起過去,眼前不禁泛起濕意:“九叔當時承諾,信我。”“我信九叔信我,可九叔若真的信我,今日太子攔住花轎,你定不會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