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剛剛擔心極了。”夏花跪坐在馬車內,粗略掃了一眼,見車廂內布置簡潔幹淨,暖爐齊全,漸漸安下心來,“小侯爺身體不好,九王爺就算著急趕時間,也不必……”她暗自搖頭,目光落在暖爐上,表情稍稍放鬆了些。九王爺行事魯莽,馬車內的安排卻事無巨細,明顯是特意安排過的,也算是有心了。“小侯爺,可有受傷?”夏花的心思百轉千迴,麵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夏朝生的神情,確定他沒有收到驚嚇,徹徹底底放下心來,“九王爺不聲不響就將您扔進了馬車,外頭還不知道要怎麽傳呢。”“還能怎麽傳?無非是說我和九叔關係不好,”夏朝生無所謂地笑笑,倚在一塊柔軟的靠墊上,百無聊賴地翻動著手裏的手爐,“總不能說,侯府和王府要打起來了吧?”夏花跟著他笑,然後悄聲道:“小侯爺,您前幾日不是想見王爺,說是有話要說嗎?今日可是個好機會,您千萬別錯過了。”“還說呢。”夏朝生沒好氣地搖頭,低低地咳嗽了幾聲,眉心微蹙,冷不丁問,“我長得很醜嗎?”“小侯爺何出此言?”夏花大驚失色,直起腰板,反複確認夏朝生沒在開玩笑後,憤憤道,“就算在病中,小侯爺的容貌亦非常人所及,難不成,九王爺嫌您麵帶病氣,所以才不願與您獨處?”“如果是這麽簡單的原因,我也不用發愁了。”夏朝生幽怨歎息,“他看都不看我,把我抱上馬車就走了……不是嫌我醜,又是什麽?”“王爺……許是有急事吧?”“奴婢方才跳上馬車時,見王爺縱馬朝隊伍前麵去了,當時還想呢,是不是陛下交代了什麽重要的任務,王爺才如此行色匆匆。”“是嗎?”夏朝生將信將疑。夏花麻利地活動著手指,替夏朝生捶腿:“自然是真的,小侯爺您尋個別的理由,奴婢還會信,可若說容貌……除非九王爺是個瞎的,否則怎麽會覺得您醜?”“你若是實在不放心,奴婢待會兒將紅五叫上馬車,您親自問問就是了。”紅五比黑七穩重,不會滿嘴跑火車,夏朝生歪在靠墊上,眯著眼睛打盹,算是默許了。很快,紅五就被夏花叫上了馬車。夏朝生所坐馬車,乃先帝賜予穆如歸生母賢妃之遺物,內寬敞整潔自不必說,最精妙的設計其實在車輪處,無數能工巧匠花了半年的功夫,才做出這種在馬車行進時,幾乎感受不到震動的設計。這頂馬車在先帝薨逝後,便被賢妃,也就是穆如歸的生母封存在了庫房中。一晃好多年,前幾日才被穆如歸從庫房中找出來。因為……夏朝生說想去驪山。穆如歸還讓人趕製了雪狐皮毛毯,怕夏朝生坐在馬車裏嫌冷,又派人到處收購貴比黃金的銀絲炭,因為這種炭火燒起來沒有煙。總之馬車內的零零總總,全是穆如歸的心意。紅五原以為,這樣一個大好的表露心跡的機會放在王爺麵前,王爺隨便提一嘴,就能和小侯爺互通心意,卻沒想到,他家王爺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將小侯爺扔進了馬車,還狠狠地摔下了門簾。……這下子,別說感動,小侯爺沒氣死就算心胸廣闊了!“小侯爺。”紅五跪在車廂外,有苦難言,“您找屬下是有什麽事嗎?”素白纖細的手指將沉重的簾子掀開一條縫,仿佛天上透過雲層的光。“你們王爺去哪兒了?”紅五縱有萬般無奈,在夏朝生麵前,隻能規規矩矩地答:“陛下的儀仗比我們快了約半日的行程,王爺身負要職,快馬加鞭,趕去麵聖了。”“原來是這樣……”夏朝生懨懨地捧著手爐,臉色蒼白似雪,“那等你們王爺迴來,和他說,我想見他。”紅五領命離去。“小侯爺,奴婢猜得沒錯吧?”夏花繼續替他捶腿。“我倒寧願你猜錯。”夏朝生想起梁王,自然也想起了侯府尷尬的局勢,沒心情再與夏花打趣,“你以為這支所謂全是親眷的隊伍裏,沒有陛下安插的眼線嗎?”“……兩支隊伍差了不過半天的行程,九叔前腳將我扔進馬車,後腳消息就會飛鴿傳書送到陛下眼前。”“……九叔此時去見陛下,指不定被怎麽笑話呢!”“小侯爺……”“罷了,我睡一會兒。”夏朝生煩悶地按了按眉心,由夏花服侍著躺了下來。他更煩的是,穆如歸在躲他。因為……那顆夜明珠。第17章 17穆如歸其人,夏朝生可以說是了解又不了解。畢竟,他死後跟在九叔身後飄了三十年,看透了穆如歸的冷漠無情,也知道九叔的溫柔藏在冷漠之下。但他卻從未了解過年輕的穆如歸。他年少時被太子的甜言蜜語蒙蔽了雙眼,細想起來,前世生前和穆如歸的接觸,不過是在宮宴之上的擦肩而過罷了。他不知穆如歸何時動了心,為何動了心。他隻知道在自己死後三十載,唯有穆如歸心悅他如初。而夏朝生現在麵對的穆如歸,不是前世那個殺伐果斷,殘暴兇狠的帝王。也很可能,不是那個心悅他的穆如歸。不,不會的。若是九叔沒有動心,為何那麽在乎他給的夜明珠?九叔……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