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下車敲了敲大門上的鐵環,裏麵傳來犬吠聲,還有古舊門軸轉動聲。


    蘇蘇輕輕喊了聲媽,裏麵的狗聽到熟悉的聲音便停止了叫喚,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又忘記了什麽,匆匆又跑迴了屋子,再出來的時候就有了鑰匙叮當撞動的聲響。


    找鑰匙開鎖,鐵門滋嘠一聲從內打開,一個六十左右的老婦人揉了揉眼睛,對著蘇蘇慈祥的微笑。


    蘇蘇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鄭可挺喜歡看這種場麵的,就像是一場讓人暖心的家庭劇。隻不過他心裏多少有些奇怪,蘇蘇是邊芷晴的舍友,應該是剛剛大一,往大了說也就十九或二十歲,怎麽她的母親會如此年齡?


    不過一轉念,鄭可覺得自己挺無聊的,人家母女在那麵相擁哭泣,自己卻猜想這些沒用的東西,實在是有些八卦了。


    蘇蘇進院和母親簡單說了一下情況,這才費力的將方無邪放到鄭可背上,讓他背著進了屋。


    屋子裏很幹淨,地上鋪著瓷磚,但看起來有年頭了。紅通通的火爐子在正屋當中,讓屋子裏很暖和,也更有家的感覺。


    蘇蘇讓鄭可將方無邪背到西側屋子的炕上,也顧不得招待鄭可,熟練的取火,去院子裏拿蜂窩煤,然後把西屋的火爐燒了起來,爐子的煙囪插入炕裏,估計很快火炕的溫度就能夠上來。


    安頓好方無邪,蘇蘇才向母親介紹鄭可,沏了壺茶,三人坐在正屋簡單說了說話,鄭可也就有機會觀察這個家了。


    這個家不算大,東西兩側各有個大臥室,中間就是正屋和廚房,總麵積加在一起有個七八十平到頭了。


    正屋茶幾對麵的有個電視櫃,上麵放著四十二寸的液晶電視,但上麵蒙著個細碎的花布,看來老人之前不是在看電視。


    火爐不遠處有套桌椅,有些像是學校用的那種,桌子上有個六七十年代的印著紅星的大茶缸,還有翻得有些破舊的書本。


    見鄭可的目光停留在書本上,蘇蘇解釋道:“我媽是小學老師,雖然退休了,可她還是放心不下孩子,離不開學校,還帶著班呢。”


    鄭可知道這些,返聘的老師唄,這樣的事兒多了。沒想到蘇蘇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是義務的,不賺錢的。”


    有了這一句,鄭可就有些肅然起敬了。


    蘇母年齡大,精神頭不行了,說了幾句話大概了解情況後,就先睡下了。


    蘇蘇又去看了看方無邪,他還沒有醒來,但偶爾眉頭會動一動,看起來隨時要醒的樣子。摸了摸心跳,蓬勃跳動有力,唿吸也是悠長而深沉,應該不會有大礙了,她便也去休息。


    因為怕方無邪醒來發飆,鄭可今夜是不敢迴去了,一切隻能等方無邪醒來再說,就和方無邪住在了一個炕上。


    當然,這之前鄭可和蘇蘇都分別給擔心他們的人打了電話,一個說和朋友打麻將不會去了,一個說已經到宿舍勿念雲雲。


    蘇蘇和母親躺在一個炕上,卻總也睡不著,腦子裏不停的閃過方無邪的俊朗的麵容,她有些急躁,更有些生氣。


    蘇母悄悄的伸過來一支手,握住蘇蘇的手,悄聲道:“蘇蘇,那個男孩不會是你男朋友吧?”


    “媽,您說什麽呢,我才十八歲。”蘇蘇有些羞澀,悄聲解釋道:“他是個好人,替我解過圍,還救過我的朋友。這次被我遇到,雖不知他碰上了什麽難題,但這個忙還是要幫的。”


    蘇母捏了捏女兒的手,唿吸慢慢變緩,終於還是睡著了。


    蘇蘇和母親解釋完,心裏卻覺得這個理由真的不充分,思來想去愈發睡不著,又不敢翻身怕吵醒母親,隻能保持一個姿勢數羊。


    大概數到二千隻羊左右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從西屋出來了,忙握住了“沒收”方無邪的那把尖頭殺豬刀,心下發狠:要是鄭可想做些什麽,先砍他一刀再說。


    外麵的人在正屋裏站了三五分鍾,似乎還走到東屋門口站了一下,最後推開房門走到院子裏。


    叫黑子的狗撲了出來,卻沒有咬人,隻是輕哼一聲就搖著尾巴迴到了窩裏。


    那人,就這樣不怕冷的站在了雪地裏。


    蘇蘇輕輕挪開母親的手,拿著殺豬刀出了東屋,感覺有些冷,就穿上了羽絨服,這才推門進了院子裏。


    雪地裏,方無邪正蹲在那裏。


    “你好了?”蘇蘇輕聲問道。


    方無邪沒說話,雙手動來動去,也不知道在鼓搗著什麽。


    蘇蘇看了下手機,正好午夜零點。一陣冷風吹來,吹得她脊背發涼,嗚咽的風聲就像是陰森森的笑聲,讓人毛骨悚然。


    她有些害怕了,心想這個方無邪不會是死了,現在看到的是鬼吧!要不黑子怎麽會不咬他,而他還那麽詭異。


    想到此處,蘇蘇拿刀的手都抖了起來。硬挺著膽子朝方無邪走過去,嘴裏還小聲嘀咕:“是我救了你,你做鬼也找不到我的頭上,你還有什麽未了心願,和我說就行,我盡量滿足,但讓我陪你什麽的話,就免開尊口了,畢竟人鬼殊途,我們是沒有結果的。”


    “嗬嗬,嗬嗬……”蹲在地上的方無邪發出滲人的輕笑,像是在迴答蘇蘇的嘀咕。


    蘇蘇此時離方無邪隻有兩米了,卻真的不敢再進一步,倉啷一聲把殺豬刀從刀鞘抽了出來,顫抖道:“方方無邪,你可不要不分好歹,我畢竟是救過你的。”


    就在蘇蘇的膽子要崩潰掉了的時候,蹲著的方無邪竟讓猛地站了起來,這小丫頭嚇得不敢動彈,手機也扔了,屏幕在雪地裏散發著幽光,用雙手握刀,強自舉到胸前,嘴裏念叨:“不要迴頭,不要迴頭。”


    可那方無邪的“鬼魂”哪裏聽她的話,稍一猶豫,已經轉過身來。


    蘇蘇再也無法堅持了,閉著眼睛就朝前撲去,她出刀了。


    咚!


    蘇蘇隻覺手中一輕,殺豬刀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然後她整個人就都衝入那人的懷裏,再然後……就是兩個人化成了滾地葫蘆,側著倒在了雪地裏。


    完了,這是要拉我下地獄呢!


    此時蘇蘇是這樣想的,左右是活不成了,既然都要成為鬼了,也不必怕這個方無邪的鬼魂,我到是要問問,為何要恩將仇報。


    她睜開了眼睛,借著手機屏幕的微光,看到被她壓在身下的方無邪,正呲牙咧嘴的吸冷氣呢。


    “怎麽迴事兒,鬼也需要唿吸嗎?”蘇蘇嘟囔著有些看不明白。


    方無邪從她身下抽出一隻手,敲在她的腦袋上,無力道:“我記得你叫蘇蘇,麻煩從我身上起來,你重的要壓死我了。”


    蘇蘇此時也明白是鬧了個烏龍,但她經過剛剛的驚嚇,手腳仍是處於無力的時候,竟掙紮了兩下沒起來,簡直和這個男人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無死角全貼合,那種羞憤非言語能夠形容。


    更可氣的是,這個男人竟然說話如此刻薄,她一米六七的身高,剛剛九十八斤,怎麽就重的會壓死人了。


    “喂,我起不來了,你不是武功高嗎,快點扶我起來。”


    方無邪苦笑道:“拜托,蘇蘇小姐,我可是重病剛蘇醒,你又這麽重,我哪有力氣起來,還是你別賴在我身上了,快爬起來,否則不被凍死,也要被你壓死了。”


    蘇蘇要被方無邪氣死了,這一生氣,果真來了力氣,用手撐著方無邪的肚子,竟然爬了起來。


    “誒,果然輕鬆多了。”


    方無邪說著句句誅心的話,也掙紮著從雪地裏爬了起來,到是先伸手撿起了手機,又撲棱掉蘇蘇身上沾的雪,把蘇蘇即將發飆的脾氣壓了下去。


    “好了就快些走吧,找你的電話都打瘋了,被我調成靜音了。而且你在這,萬一麻煩也跟著來,我們就慘了。”


    方無邪笑了笑,盯著蘇蘇看了半天,蘇蘇眼睛已經有些適應了這黑暗,能夠看到方無邪一雙眸子灼灼發亮,帶著幾分戲謔,似乎也有幾分感謝。


    “謝謝你,原本我以為我會死,卻是你給了我活著的力量。”


    這絕對不是情話,可蘇蘇聽的滿臉通紅,當然,她相信對方在如此黑的夜幕裏,是絕不會看到她臉紅的。


    “我馬上就走,把那個小子一起帶走。以後有機會,我請你吃飯。”方無邪沒有多說什麽,大步往房間裏走,他確實不願多留在此。一方麵是家裏人會擔心,另一方麵是真的有可能將麻煩引到此處。


    蘇蘇被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氣到了,氣鼓鼓想:你到好,說走就走,住在我家難道讓你很不舒服嗎?


    可這話終究還是被她憋迴去了,那時方無邪暈倒枕在她的腿上,她就反省過自己,對待方無邪,似乎有些先入為主了,其實兩次誤會,都沒方無邪什麽原因,是她在無理取鬧。


    方無邪迴到屋裏,用一團雪弄醒了熟睡的鄭可,收拾好殺豬刀手機錢包什麽的,就坐上了鄭可的車,臨行前方無邪對蘇蘇道:“蘇蘇,謝謝你,睡著的那位是阿姨吧?替我說一聲打擾了,改天我會專程來看她老人家。”


    蘇蘇心想我媽哪裏用你看,也就氣鼓鼓的沒有答話。


    “再見了!”方無邪點了點頭,鄭可也朝蘇蘇照了招手,駕車絕塵而去。


    這個心思複雜的姑娘,鎖上大門,要進屋的時候忽然想方無邪之前蹲在那幹嘛?難道又吐血了?


    她心中著緊,打開手機電筒走了過去,撲哧一下笑了。


    在方無邪之前蹲著的前方,堆著一個二十多公分高的精致雪人,眉目都是用手刻出來的,那上翹的嘴吧分明是在哈哈大笑。


    而在這個小雪人旁邊,就是二人翻滾的地方。


    那個男人呀,在被她撲倒的瞬間,硬生生的扭轉了身子,沒有將小雪人壓壞。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呢?


    蘇蘇看向湖州方向,似乎還能看到那個男人,同她說了聲再見,然後義無反顧的撲向無邊的黑暗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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