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衝陣, 步卒包圍,魏悅、李當戶和趙嘉配合默契,隨著一次又一次衝鋒,將數萬王國軍不斷割裂, 分別予以殲滅。


    在邊軍的帶動下, 少騎也爆發出驚人的戰意, 發揮出超出想象的戰鬥力。


    曹時和韓嫣各執戰旗,率騎兵在軍陣中左衝右突。但凡不是黑甲的邊軍, 也不是盔有長羽的少騎, 盡皆為敵,衝上去砍翻就是。


    隨著戰鬥繼續,除了劉非的江都軍, 大部分王國軍陣都被衝散。


    築起的防線開始破碎, 如長蛇被斬成數段,再無法形成有效的防禦。混亂的軍卒如無頭蒼蠅,隻能被邊軍和少騎進一步分割, 一批接一批“戰死”, 繼而退出戰鬥。


    高台上, 劉徹攥緊雙拳, 仍無法抑製激動的情緒。旒珠之後,臉頰因興奮而漲紅。


    與之相對, 劉氏諸王的臉色就不是那麽好看。


    看向之前言出嘲諷的諸侯王, 淮南王不禁冷笑一聲。方才譏諷淮南國軍無用, 如今不也一樣被收拾?


    幾國合兵都打不過, 還有臉說他垃圾,簡直笑話!


    提前出局?


    淮南國軍對上邊軍,可是獨扛三刻,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半個時辰。


    你們行嗎?


    自己不行,還敢嘲笑旁人,真心臉大而不自知,厚顏無恥!


    反正人緣已經不能再壞,劉安幹脆破罐子破摔,火力全開,利用滿腹經綸,仰仗極佳的口才,開啟無差別嘲諷模式。


    經他一頓噴,提前出局的劉氏諸王突然反應過來,猛地一拍大腿,對啊,就是這個道理!


    自己手下雖被掀翻,好歹是獨-立戰鬥。如今還在校場內的,幾萬人聯合起來,照樣被揍得丟盔棄甲,找不到東南西北。


    如此來看,自己還夠不上墊底?


    幾名諸侯王交換眼神,意外待到安慰,生出“戰友”之情。


    隻不過,淮南王依舊被排除在外。誰讓天子明擺著不待見他。


    另一個被踢出小團體的就是代王。


    這位的掀桌行為引起公憤,被劉氏諸王記在心裏。


    在劉徹下旨,於代國內建設馬場和畜場,並且由長安派人,手把手教會紡羊毛、處理禽絨之後,代王更不被待見,在宗室內基本沒了朋友。


    對於自己的處境,代王倒是想得開。


    同樣是諸侯王,他主動陪笑臉,擺低姿態,一個個反而蹬鼻子上臉,朝他鼻孔噴氣。一次兩次還罷,幾次三番都是這樣,他不要麵子?


    脾氣上來,代王袖子一甩,沒朋友就沒朋友,本王樂意!


    和天子拉好關係,好處顯而易見。


    馬場畜場有了出產,西行商路開辟,跟著朝廷賺大錢,今後坐到金山銀山上,再來和他拉交情攀關係,就該輪到他眼角觀人,愛理不理。


    盡管代王和淮南王都被排斥出諸侯王的小群體,稱得上難兄難弟,但就兩人的立場而言,同樣吃不到一個鍋裏。


    於是乎,高台上就出現了這樣一個局麵:先出局的劉氏諸王坐一起,軍隊還在奮戰的諸侯王聚一波,代王和淮南王各踞一處,周圍流淌的盡是空氣。


    劉徹從校場收迴目光,掃視在場諸王,不由得動起心思。


    武力威懾的效果超出預期,步子完全可以邁得更大一些。


    如果說之前僅是想重置獻費,從王國礦產中收迴部分利益,現如今,年輕的天子已經不滿於三瓜兩棗,正暗暗抄起長刀,瞄準劉氏諸王的錢袋子,準備狠狠撈上一筆。


    不提天子和諸王的心思,校場內,邊軍和少騎越戰越勇,王國精銳被分塊切割,指揮調度陷入混亂,尤其是左-翼,近乎潰不成軍。


    魏悅一馬當先,擋路的將兵紛紛落馬。


    待清出一條道路,魏悅將長刀-插-在地上,自馬背取下強弓,弓弦拉滿,箭矢如流星飛出,直擊陣後指揮的國官。


    破風聲襲來,江都國相本能閃躲。


    一聲鈍響之後,人雖無事,發冠卻被箭矢射穿,釘在車板之上。


    依照演武規則,被射中發冠,江都國相已經“戰死”,再不甘心也得退出戰陣。


    江都國相退出戰場,指揮旗在膠東國相車旁立起。


    沒等膠東國相下達命令,組織各王國精銳重整旗鼓,黑色鐵矢猝然襲至。和江都國相的待遇一樣,人雖毫發無傷,發冠卻被穿個窟窿。


    兩位國相先後退出戰場,留下的國官不得不咬牙扛起指揮大旗。


    可問題在於,指揮旗立在哪裏,魏悅的箭就飛向哪裏。


    飄揚在風中的大旗,完全就像是指路的明燈,放光的箭靶。迎風招展,明晃晃地表示:對,沒錯,就射這裏!


    隨著國官被逐一點名,接連退出戰鬥,王國軍中的將領開始發現不對。


    邊軍的弓箭射程未免太遠了些。


    就剛剛“倒下”的那名國官,開弓的距離至少說也有三百五十步。這樣還能射中,而且一箭穿透發冠?


    無論軍中將領如何想,“戰死”的國官不可能再“活”過來。更糟糕的是,繼魏悅之後,李當戶也拉開強弓,配合前者,瞄準扛旗之人。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邊軍固然驍勇,王國軍隊的數量到底擺在這裏。哪怕是四萬頭羊,全部砍翻也不是件容易事。他們還要去攀塔奪旗,早一刻結束戰鬥,就能早一刻離開校場,留下足夠的力氣,在禦前分出高下。


    同王國精銳交戰,邊軍和少騎互為助力。一旦王國軍隊倒下,雙方就會搖身一變,從同伴變成對手。


    即使在邊軍內部,同樣也存在競爭。


    雲中騎,上郡騎兵以及趙嘉練出的沙陵步卒,皆有爭勝之心。旗幟僅有一麵,勝者也僅有一個,如果不拚盡全力,設法爭上一爭,任誰都不會甘心。


    王國官員陸續“戰死”,接連退出戰場,王國軍隊失去指揮,組成的戰陣徹底崩潰。


    邊軍和少騎亮出獠牙,驅策戰馬,將亂軍進一步衝散。趙嘉組織步卒,對混亂的軍卒進行包抄圍殲。


    口袋張開,不容許出現一條漏網之魚。


    今天這場演武,邊軍僅靠戰陣和刀箭,自始至終沒動用-毒-煙-筒之類的武器。


    饒是如此,王國精銳仍從開始就落於下風。


    縱然有劉非手下的強軍,奈何對手是屍山血海走出的邊軍,沒有經曆過更多戰場廝殺,終究尋不到翻盤的機會。


    很快,王國軍隊被逼到絕境,零星的反抗也無法扭轉局勢,邊軍和少騎徹底奠定勝局。


    最後一支王國軍隊的戰旗倒下,邊騎和少騎同時收刀,吹響號角,策動戰馬,向-插-有漢旗的木塔疾馳而去。


    眺望馬後騰起的煙塵,趙嘉眯了眯眼。


    “整隊,卸重,全速前進!”


    命令下達,沙陵步卒放下大盾長戟,僅佩短刀弓箭,在隊率的帶領下,甩開步子向前飛奔。


    平日裏訓練,身上至少二十斤負重。


    如今重量全減,撒丫子跑起來,簡直是飛一般的感覺。


    因林木茂密,戰馬行動受到阻礙,邊騎和少騎抵達林邊,必須翻身下馬,步行前往木塔。中途還要躲避陷阱,需得格外小心。


    騎兵行動迅速,片刻的時間,已爭相進入林中。僅有十多名少騎被落在身後,剛在林邊下馬。


    就在這時,一名少騎突然瞪大雙眼,不可思議望向對麵。眾人察覺異狀,紛紛轉頭看去,赫然發現,趙嘉率領的步卒竟已追到近前!


    距離接近三十步,沙陵步卒陡然加速,同時拆下臂上的小盾,當場飛甩而出。


    如果是雲中騎和上郡騎兵,看到這種情形,必然會第一時間進行閃躲。可惜少騎沒有經驗,光顧著吃驚,根本來不及做出防備。等意識到情況不對,小盾已經飆至麵前。


    砰砰數聲,少騎接連仰麵栽倒,額頭腫起大包。有的倒黴被砸在臉上,半張臉變得青腫。極個別鼻梁挨砸,控製不住淌下熱淚。


    “卑……鄙!”


    一名少騎倒下時,艱難吐出兩個字。


    甩盾的沙陵步卒跑到近前,彎腰撿起兇-器,朝對方一咧嘴:“戰場之上講什麽規矩。兄弟,學著點!”


    話落,躍過倒地的少騎,和四名同袍組成一伍,結伴向林中走去。


    高台上,劉徹得飛騎稟報,並未因少騎被毆生出惱怒,反而龍心大悅。看向表情變幻莫測的諸王,咳嗽一聲,當下表示,分出勝負還需時間,閑來無事,不如談談王國內的礦場如何?


    天子開口,甭管願不願意,在場眾人都得接下話頭。


    不過接話歸接話,答不答應還需再議。


    劉徹明白眾人所想,但有兇殘指數不斷拔高的邊軍,少年天子底氣十足,直接手一揮,提出一二三四五諸多條款,半數都為臨時添加。


    獻費是題中之議,諸王無一反對,當場順利通過。


    提及分王國內鹽、鐵之利,不少諸侯王開始眼皮狂跳。正準備開口反對,劉徹抬眼掃過校場,輕飄飄一句“邊軍”,反對的話立刻咽迴肚子裏。


    不就是錢嗎?


    他們給!


    諸王識趣,劉徹還算滿意。順勢提出鹽礦和鐵礦分管,需從長安派遣官員。官員過去,身邊需得有人保護,一兩千人總是要的。


    聽到此言,有鹽場和鐵礦的諸侯王差點當場噴血,集體生出心疾。


    “陛下,此事……”


    不等諸侯王說完,劉徹又看一眼校場,意思再明白不過。


    說話的諸侯王臉色變了幾變,瞅瞅被自己帶出的精銳,再看看冠上有個大洞的國相,到底沒敢反對到底。隻能在“護衛”進駐的基礎上,就人數上和天子討價還價。費了一番口舌,不惜假裝年邁,當場就要咽氣,才最終縮減為五百人。


    對於這樣的結果,劉徹十分滿意。


    反正釘子已經紮下,口子打開,何時撕得更大,全看他的心意。


    通過這場演武,劉徹達到震懾諸王的目的。同時,看過邊軍是如何兇殘,又是如何地翻臉不認人,少年天子大受啟發,頗有放飛自我的趨勢。


    想起公孫賀所言,再看一路前衝,不斷幹翻少騎的沙陵步卒,劉徹不由得心頭一動,對於練出這支強軍的趙嘉生出更多興趣。決定演武之後,立即召其入宮覲見。


    與此同時,沙陵步卒後發製人,選取最短距離,飛速衝向木塔。


    在這批步卒眼中,林中的陷阱根本不夠看,比起趙軍侯的“奇思妙想”,相差何止三個段數。如非時間緊迫,他們根本不會閃避,而是會直接破壞。


    步卒彼此間配合默契,陸續抵達木塔下方,不需要爪鉤和繩索,徒手攀爬而上,行動敏捷靈巧,堪比林間猿猴。


    占據有利位置後,一部分步卒就不再向上,而是守在原位,拽住先到的騎兵,同時把後到的踹下去。


    無論邊騎還是少騎,總之,隻要是手臂上沒有纏布為標記的,統統揍下去!


    看著懸在高處,僅用單臂支撐,仍戰得不相上下,拳頭虎虎生風的邊軍,少騎集體咽了口口水,望著懸在塔頂的漢旗,頓生距離猶如天塹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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