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過去, 距離役期結束的日子越來越近,更卒的體力和耐力都在攀升,訓練也隨之不斷加碼。


    從負重二十斤,越野五公裏, 到負重三十斤、三十五斤乃至四十斤,部分更卒瀕臨界限, 彼此之間的距離被拉開。


    最精銳的幾十人, 即使背負四十斤的木料石塊,依舊健步如飛。無法像之前一樣追上馬速, 也能咬牙綴在馬後,始終不被甩開。距離終點漸近, 一波爆發,距離能再拉近百米。


    第二梯隊的更卒速度稍遜,數量卻是最多。在老卒的帶領下, 摸索出最適合自己的步調,超過三百人的隊伍,自發形成陣列, 氣勢驚人。


    落在最後的幾十人,知曉自身短板, 不再爭先,選擇彼此幫扶, 以自己的速度向前。縱然每次都落在最後, 體力和耐力卻在大幅度提升, 逐漸有追上第二梯隊的可能。


    更卒的變化, 魏同魏山看在眼裏,不由得嘖嘖稱奇。


    親曆營中訓練,兩人可以斷言,他日征入邊軍,這些更卒中的大部分都有成為精銳的潛質,隻需要些許磨練。


    出現這種變化,趙嘉也沒能想到。但事情既然發生,他能搖頭否認?


    自然不能。


    到頭來,隻能是麵無表情應下,含糊幾句就算過去。不想又被誤會成練達沉穩,使得魏同兩人愈發敬佩,在上報時大書特書。


    造成的結果就是,對趙嘉獨特的練兵方法,不隻魏悅感興趣,連郡城的大佬們都風聞一二,繼而生出念頭,準備在月底-抽-出時間,親自到沙陵縣軍營看一看。


    趙嘉知曉魏同兩人遞送書信,卻根本不曉得,因為這幾封書信,會把郡中大佬引來。即使知道,他也不能“閉門謝客”,在營外掛牌,表示不許參觀。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諸位大佬真來了,迎接就是。


    距離月底越近,趙嘉開始調整訓練計劃,在負重增至四十斤後,沒有繼續在負重跑上加碼,轉而開始新的訓練項目。


    從訓練開始,更卒就是一日三餐,餐餐都能見到葷腥,蒸餅粟飯管飽,體力自然充沛。負重越野對更卒不是問題,更鍛煉了眾人的耐力和韌性。


    相比之下,陣列訓練就顯得過於輕鬆,和之前製定的加碼計劃明顯有出入。


    細想一下就能明白,展露出“魔鬼”一麵的趙縣尉,豈會出現此等疏漏。


    於是乎,在又一次陣列訓練開始之前,數輛大車駛進軍營,車上蒙布掀開,卸下大量木盾和長近三米的木棍。


    木盾整體呈方形,邊緣處被打磨得十分齊整,並排拚接,不留半點縫隙,能夠輕鬆拚出一麵盾牆。盾高超過更卒肩膀,頂端留有凹口,方便架設長兵。


    木棍仿造長矛打造,用於訓練中,完全可以代替長兵。


    這些木製兵器都是趙嘉下令趕製。


    不需要用到鐵料,庫內的匠人又都是熟手,沒用多長時間,就完成趙嘉交代的任務。庫吏接到營中調令,不敢耽擱,親自套上大車,將兵器送入營內。


    趙嘉擎起一麵木盾,試了試重量,又抓起一支長棍,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錯。”


    得到縣尉讚許,庫吏連忙拱手。知曉趙嘉忙於訓練,縱然心存好奇,也沒有借口留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空車,告辭離開軍營,返迴縣武庫,繼續督造修補兵器。


    軍營大門關閉,更卒依次上前領取兵器。


    共一百麵木盾,每隊能分到十麵。由隊率親自挑選出最高壯的壯士,在隊前撐起盾牌,餘者手持長棍,在盾後列陣。


    各隊皆有臂長更卒可為弓手。


    可惜的是,這次運來的兵器中並無強弓硬-弩,倒是另有一批圓盾。在趙嘉的安排下,這些更卒改為單手持盾,再拿起一根手臂長的木棒,暫充刀牌手。


    兵器領取完畢,更卒各自歸隊。


    趙嘉重新登上木台,季豹敲響皮鼓,校場中盾牌成牆,長兵如林,氣氛一派肅殺。


    這一次,趙嘉沒用文吏,而是親自宣讀操練規則。


    十隊更卒分作五組,兩兩捉對廝殺。


    木盾在前,長兵在後,以校場中軸為界,哪隊率先全體越過中軸,將對手逼至邊緣,哪隊就是勝者。


    五隊初勝者,抽簽輪換對抗,直至決出第一。


    勝利者,全隊可獨享兩頭肥羊。


    規則宣讀完畢,在隊率和老卒的帶領下,全體更卒用兵器頓地,發出震耳欲聾的大吼。


    “起鼓!”


    趙嘉舉起右臂,用力揮下。


    季豹和季熊各自甩掉上衣,手持鼓錘,重重擊打在鼓麵上。


    重鼓聲響徹校場,小吏迅速登上木樁,口中咬著木哨,手持三角旗,作為對戰中的評判。


    文吏舉著木盤,盤中是新製的木牌,牌上刻有不同獸形,象征各隊。每隊隊率-抽-取一枚,交更卒傳閱,其後又放迴盤中。


    木盤被送到台上,由趙嘉選取交戰的隊伍,在校場兩側立定。


    鼓聲稍停,各隊隊率抓緊時間,安排對抗策略。


    力壯的盾手都被安排在最前,手持長棍的更卒在大盾後列陣。持圓盾和木棒的更卒藏在隊中,尋到時機,配合前排壯士,砸開對麵的盾牆。


    “成敗在此一舉,必須使出全力!”隊率用力握拳,虎目掃視眾人,“先前比試,咱們次次落後,一次也沒贏過,沒少讓旁人看不起!現如今,正該讓他們開開眼界!”


    “吼!”


    魁梧的更卒用力頓地,發出雄渾的吼聲。


    魏同和魏山站在校場邊緣,看到更卒的表現,不由得神情一振。對視一眼,都能猜出對方所想,對於接下來這場對抗,不禁有了更多期待。


    咚!


    重鼓聲起,氣氛為止一變。


    校場兩側的更卒迅速列隊,木盾成牆,長兵斜指,在隊率的帶領下,一步接著一步,正麵迎向對手,腳步聲不斷匯聚,氣勢滔滔,猶如洪流。


    咚!


    又是一聲重鼓,十隊更卒同時開始加速。無論速度多塊,前排的壯士始終保持步調一致,盾牆沒有出現絲毫混亂。


    除了少些煞氣,五百更卒的氣勢已然同正卒不相上下。在韌性方麵甚至略有趕超,部分接近精銳。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誰都不會想到,這些更卒之中,新傅籍的青壯占了大部分。


    魏同魏山看得目不轉睛,文吏和小吏均麵露驚歎。


    趙嘉卻心知肚明,訓練終歸是訓練,校場中的更卒貌似不弱於正卒,但要真正同後者比肩,必須要經曆戰場廝殺,刀鋒染血。不然的話,就是徒有其形,終少其神。


    咚!咚!咚!


    連續三聲重鼓,尖銳的哨音同時響起。


    十隊更卒不約而同,一起發出怒吼,邁開大步,向對手衝了上去。


    砰!


    木盾正麵相擊,盾後的更卒雙腳撐地,用身體抵住盾麵。從胸腔中發出大吼,使出渾身力氣,手臂發抖,脖頸鼓起青筋。


    沉悶的-撞-擊-聲接連不斷,似蠻牛正麵相抵。奈何彼此勢均力敵,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


    隊率改變戰略,長棍從盾後探出,彼此交錯,試圖挑飛盾後的更卒。刀牌手瞅準空隙,在有經驗的老卒帶領下,專攻對手下盤,在陣型兩側製造混亂。


    隨著對抗不斷加深,部分更卒的優勢開始顯現。


    領取到虎牌的一隊,隊中更卒大多身材魁梧,超過半數都是鐵塔一般的壯漢,在負重跑時,一次也沒進過前三。


    換成以力量對抗,他們的優勢開始彰顯。


    十名壯-碩-的漢子擎起大盾,利用身體的優勢,不斷向前推進。力道之猛,近乎要將對手撞飛出去。


    對麵的更卒不甘示弱,結陣發起反擊。


    奈何麵對的活似一群兇獸,壓根不知道疲累,越戰越勇,壓-過來的力量成倍增加。終於,有兩名更卒堅持不住,連人帶盾被撞得連連後退,使防守的陣型出現空隙。


    虎隊隊率抓住戰機,集中全部刀牌手,從破開的空隙殺了進去。


    被撕開防線的更卒不甘心失敗,重新組織起防禦。甚至一度將衝過來的刀牌手“殲滅”。奈何力量不如人,交鋒過程中,防線上的缺口被越撕越大,再也無法合攏。


    另一隊群擁而上,當真似虎撲羊群。


    伴著小吏吹響木哨,揮舞起三角旗,第一支得勝的隊伍終於出現。


    “吼!”


    勝出的更卒大聲嘶吼,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落敗的更卒麵色漲紅,拳頭握得哢吧作響,明顯不服氣。心中打定主意,下次再戰,絕對要扳迴一局。


    繼虎隊之後,接連又有四隊更卒勝出。


    讓觀者感到意外的是,這四隊更卒並非全以力量見長,其中兩隊韌性絕佳,戰鬥中途改變策略,憑借自身優勢,不斷耗費對手力氣,耗到對方心浮氣躁,趁機一攻而下,獲取勝利。


    歇息片刻,落敗的退伍退到校場邊,勝出的五隊重新抽簽,輪番入場內廝殺。


    一隊接一隊更卒被淘汰,對抗變得愈發激烈。


    戰到最後,僅有以力量見長的虎隊,和韌性超群的鹿隊還立在場中。


    鼓聲中,兩支隊伍分別列陣,采用各自的戰法,同對手周旋對抗。


    幾次試探之後,在隊率的帶領下,一百更卒正麵交鋒,各自將優勢發揮到極限。


    盾牆被-撞-得凹陷,卻在下一刻撐起;戰陣被撕開,又在瞬間合攏。刀牌手的動作愈發靈活,木棒折斷,圓盾脫手,直接抱住對手的腰,在“戰死”之前,無論如何也要拖走一個。


    “好!”


    落敗的隊伍在場邊觀戰,從最初的不服到滿是欽佩,繼而大聲叫好。幾百人揮舞著拳頭,口中發出大吼,為交戰雙方加油鼓勁。


    “撞飛他!”


    “長石,伯平,砍他!”


    校場中喊殺聲不斷,校場四周同樣吼聲震天。


    趙嘉居高臨下,將一切盡收眼底,臉上不覺帶出笑意。


    魏同魏山已經驚訝到麻木,幹脆走到場邊,和更卒一起扯開嗓子大吼。


    吼聲傳出營外,郡城來的飛騎被驚了一下,匆忙間拉住韁繩,望向吼聲傳來的方向,心中滿是疑問。


    很快,飛騎在營門前下馬,通報來意。


    小吏驗明身份,帶他去見趙嘉。


    路過校場時,飛騎腳步微頓,看到交戰中的兩隊,以及在場邊大聲喝彩、恨不能擼起袖子衝進去的更卒,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誰來告訴他,眼前大部分都是新傅籍的更卒,當真不是上過戰場的精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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