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聽到最後一句,手中的刀叉“哐當”落在了餐盤上。


    她抬頭看去,隻見電視屏幕上貼出了記者們跟拍的一組照片。照片上的林楚生與那位小腹微凸的女人雖然都帶著墨鏡,但是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和那神秘女人。


    不用說,那個女人就是薇薇安!


    這一天,終於來了。蘇沫定定看著電視機妲。


    江霄天原本沒注意聽,可是一抬頭看見蘇沫呆愣的神色,一迴頭果然看見那組照片。照片中的林楚生摟著那個女人的腰肢,匆匆進入了醫院門口。


    照片模糊,可是照片中的人卻並不難以辨認。


    電視中主持人還在不斷賣力地宣布關於這組照片藏著的各種各樣的揣測,可是蘇沫仿佛沒聽見隻傻傻盯著電視。慢慢的,她眼中有兩行清淚緩緩順著臉頰滑落。


    這就是她預料中等來的結果。本來以為等到了自己就可以死心離去了,可是為什麽當自己親眼看到了依然心那麽痛呢?


    就好像一把刀子狠狠在心口戳了個血洞,然後自己無能為力隻能靜靜看著心口的傷越來越大……


    ……


    “啪”的一聲,江霄天一把拿過遙控器將電視關掉。電視機裏麵各種各樣的猜測統統都突然間沒了聲息。


    “吃飯!”江霄天冷著俊臉下了命令。


    蘇沫被他的聲音一吼,呆呆怔了怔。她看著眼前的美味佳肴,慢慢拿了刀叉吃了起來。江霄天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眼底的風暴越聚越多,似乎在等候一個爆發時機。可是不知怎地他把這股莫名的怒氣壓了下去。


    餐廳裏麵安靜得隻能聽見刀叉在盤子上劃動的聲音,吱吱呀呀的令人毛骨悚然。


    酒水喝入盒沒入了肚中,酒力慢慢散開,她一杯杯地茫然地喝著,心那麽痛,而這神奇的液體仿佛能將痛苦減輕。最起碼能將她暫時遺忘。


    等江霄天抬起頭來時,蘇沫手中的酒杯已經空了,而她似乎不知在倒第幾杯紅酒。他看見她滿臉緋紅,平常明澈的眼中有著傻傻的笑意。


    江霄天眸光一緊,上前奪過她手中的酒杯,不悅地說:“沫沫,你喝多了!”


    “沒有!”蘇沫傻傻地笑,伸手去奪酒杯,口齒不清:“怎麽會喝多呢?這酒明明就沒什麽度數……霄天,這酒真好喝……”


    江霄天看著她口齒含糊,擰緊劍眉,一把將她的手捉住,惱道:“我當然知道好喝,但是你醉了!我不想你最後吐得我的房間一地都是!”


    他說著把酒杯拿走。蘇沫正要去追,腳下一軟忍不住踉蹌了一下跌在了地上。還好地上鋪著的是厚厚綿軟的羊毛地毯。蘇沫“咚”地一聲跌在地上卻沒有碰痛哪裏。


    江霄天一迴頭她已經扶著桌子站起來。他看見她竟然伸手去勾放在桌子上的酒瓶。


    “夠了!蘇沫,你要喝就讓你喝個夠吧!”江霄天心頭的惱火突然間升騰。他剩下的半瓶紅酒塞到了她的手中。


    蘇沫仿佛沒聽明白他的咆哮,傻傻地衝他綻出一個甜甜笑靨:“謝謝……霄天哥哥……哦,不對!是霄天!”


    她一邊說一邊自斟自飲地喝了起來。


    江霄天索性打開落地窗走出陽台,看著眼前這個恢弘的城市夜景,一根根抽起煙來。


    高高的公寓樓上,街道上車子轟鳴聲和喇叭聲。兩個人,一裏一外。誰也不能解誰的傷心。


    ……


    蘇沫醉了。


    意料之中的醉了。她醉起來不胡鬧,隻是靜靜伏在了桌上沉沉地睡。江霄天走進餐廳,看了一眼餐桌上伏著的人兒。他走過去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走入房中。


    蘇沫被驚醒。她迷迷蒙蒙睜開眼,看著頭頂上那一張冷峻不悅的俊臉,吃吃的笑:“霄天……放開我。”


    “你醉了!”江霄天低沉悅耳的聲音傳來,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蘇沫打了個酒嗝,低低地笑:“醉了嗎?醉了就好。霄天……他不要我了。……那個女人……薇薇安長得這麽美。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不要我了。”


    有透明的液體從她眼角滑落。


    江霄天看著她的傷心,手臂漸漸縮緊。


    房間到了。他把蘇沫放到了綿軟的床上。她絮絮叨叨地說著他聽不懂的詞,破碎的淩亂地。她一邊說一邊哭。


    “夠了!沫沫!”江霄天再也看不下她自傷自艾,冷冷諷刺:“你自找的!當初我讓你不要跟著他。我說了多少次你都聽不進去!”


    他啪地一聲打開|房間的電視。果不其然,那則新聞還在滾動重複播出。


    他冷冷指著電視屏幕上的林楚生,冷笑:“蘇沫,你以為林楚生是什麽人物?他是林楚生!不是路上隨便一個甲乙丙丁!!你知道嗎?就是他把這幾百億的項目隨便拿來玩在掌心,成功換洗了林氏的董事會人事!”


    “你跟他玩,你玩得過他嗎?!他隨隨便便就有女人可以為他生孩子。他為什麽要娶你,你想過了沒有?如果我沒猜錯。他拿你來麻痹林氏董事會裏麵反對的人!”


    蘇沫不說了,靜靜躺在床上流淚。江霄天的話每一句都像是一記鞭子狠狠抽在她的心上。


    她醉了。可是心裏卻從沒有像這一刻這麽清醒。


    ……


    他說“如果不是你還會有別的女人,正好我也不想再挑了,就你吧。”


    ……


    那麽漫不經心地一指,就是她了!


    他說,乖沫沫,如果那個女人說什麽,你就按下錄音筆。


    他說,沫沫,我絕不會讓林氏落入別人的手中。


    ……


    溫柔儒雅的林楚生,彬彬有禮的林楚生,拄著手杖靜靜看著她歡喜悲傷的林楚生,那我外表斯文內裏霸道狂野的神秘男人……


    他說,沫沫,我要讓你愛上我。


    她竭力愛上,交出那所剩不多的心,結果才發現他也隻不過是想要而已,從不把她放在心上。


    淚,慢慢劃過臉龐,支離破碎,像是她早就傷痕累累的心。


    好累。


    蘇沫慢慢將自己蜷縮起來。若可以,就讓她這樣睡去永遠也不要再醒來。


    “沫沫……”耳邊傳來江霄天的唿喚。


    蘇沫閉緊了眼,慢慢道:“我知道了,霄天,明天我迴去林家退婚。”


    江霄天一怔。她已昏昏沉沉睡了。


    *************************************************************************************************************************************************************************************************************************************************************************************************************************************************************************林宅。


    氣氛凝重得可怕。一大早,林老就接到了一個電話。接完這個電話,他冷著臉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一語不發。過了一個小時後,陸陸續續有人趕來這老宅。


    人漸漸坐滿了客廳的沙發。沒人敢說話,因為看著林老的臉色,再加上昨晚電視不厭其煩地播放,誰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這是豪門最忌諱的恥辱,可是卻也是最司空見慣的橋段。


    正妻鬥不過突然橫插一腳的小三。


    而今天是鬧是和,又是一場好戲。


    林太太悄悄掏出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妝容。嗯,不錯,果然不費她今早梳妝打扮了兩個小時。眼前這個時候,可是她期盼很久的!


    十點過五分。幾乎該來的人都到齊了。


    林老看了看牆上的鍾,眉頭動了動。


    林太太正要說兩句諷刺諷刺,可是看見林老的神色,還是識趣地把這些壓在了心底。


    有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傭人神色複雜地領著兩個人走了進來。


    “篤篤”熟悉的輕響,林楚生挺秀修長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過去。不,確切地說,是被他身旁嬌羞不安的美麗女人吸引過去。


    坐在沙發上的蘇淩楓與施苑齡看得臉色一黑。施苑齡猛地站起身來就要破口大罵,可是下一刻她就看見了門口駛進來另一輛車。


    從車上下來一位素麗窈窕的身影。


    蘇沫來了。


    她今天穿著一件平時最喜歡穿的連衣裙,高跟鞋,薄薄的黑色絲襪,嬌俏小女人轉眼間隱約有了成熟的一麵。


    她臉上很蒼白,可是還是稍微化了點淡妝。


    她很瘦。連衣裙越發將她瘦削的身材襯托得如紙片。她一步步走入了那洞開的大門。她幾乎是與林楚生一前一後走進去的。


    她仿佛沒看見拐角處那一對柔情蜜意的情侶身影。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林楚生走入了客廳中,忽然發現了大家神色異樣地看向他的身後。他於是一轉頭,對上了那消失大半個月的美麗大眼。


    蘇沫剛好抬起頭,措不及防的目光就與他直直對上。


    她定住腳步,定定看著他。


    林楚生今天依舊穿著他喜歡的寶藍色西裝,裏麵是她曾經為他親手挑選的銀紋襯衫。他戴著眼鏡,眸光是她熟悉的沉靜,像是兩泓深潭,看不清他眼底是藏著什麽。


    她站在門口廊下,似乎有寒風吹過。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從夏到了深冬。


    她始終容易忘了季節的轉換,總覺得時間還停留在那一個炎熱令人絕望的夏日。她看見過大雨夜裏的林楚生,拄著手杖站在明亮的酒店大堂中。人來人往,她看見了他,世界仿佛就安靜下來。


    偌大的客廳中沒有人出聲。


    兩人不過隔著幾步遠,卻仿佛眼前有一道看不見的深淵將他們遠遠隔開。她走不進來,以為他平靜死寂的目光就是一道牆,把她堵在了門外。


    終於,林楚生淡淡收迴了目光,摟著身邊的女人慢慢走進了客廳中。


    蘇沫也慢慢走了進去。


    客廳中人已經坐滿了,沒有她的位置。


    她就孤零零地站在眾人沙發後,所有的人都沉默著,似乎沒有人發現她的尷尬。直到傭人醒悟過來,急忙為她搬來了一塊椅子。


    蘇沫搖了搖頭,從包裏掏出一個紙袋,輕輕放在了客廳的桌子上。


    林老看向她,聲音沙啞:“沫沫,你今天真的決定了嗎?”


    蘇沫正要說什麽。施苑齡急得跳起來。她似乎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激動地指著林楚生,罵道:“不可以這樣的!林老!我們家沫沫可是乖女孩!我們蘇家雖然不是什麽大戶人家,但是教育出來的女兒卻絕對是一等一的好的!”


    “憑什麽要我們退婚啊!要的也是讓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女人滾了!”


    施苑齡氣急敗壞的聲音在客廳中顯得那麽突兀和單薄。


    “媽媽。退婚是我的主意。”蘇沫開口打斷她的話,聲音顫抖卻異常清晰堅定:“不關楚生的事。是我……沒有辦法在他的身邊。”


    她不看林楚生,隻定定看著某個方向:“再說我和楚生……本來就不合適。”


    “所以今天我來退婚。紙袋裏麵是各位林家親戚訂婚給的禮金……抱歉。”


    她看著林老漸漸黯然的神色,想要擠出笑容卻頃刻失敗:“我也是來恭喜……恭喜他和薇安小姐……”


    客廳中沒有一點聲音。林家的叔伯們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而這件事的罪魁禍首的美麗女人乖巧地低著頭,緊緊靠著林楚生,似乎不準備為今天的一切發表什麽意見。


    “夠了!沫沫!別說了!”一向最不關心蘇沫的施苑齡忍不住說:“你怎麽這麽傻啊沫沫!你……你怎麽可以輕易成全這個……這個賤人!”


    蘇沫仿佛沒聽見自己母親的聲音。她空洞的目光看向沙發上沉靜得不像是真人的林楚生。


    她忽然開口:“我退婚沒有別的要求。隻有一個。”


    客廳中所有的人都有些怔忪。他們從沒有看過這樣平靜和容易的退婚。往往不是打鬧個你死我活,就是鬧得滿城風雨才罷休。


    可是這一次蘇沫不僅不鬧,更是平靜得不像是她這個年紀有的。


    她孤身一人來林宅,雖然還能看出她心中的悲傷,但是一字一句都看得出是她經過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


    “你說吧。沫沫。是我們林家欠你的。”林老發話了。


    眾人頓時唏噓。怪就怪在蘇沫運氣不好。好不容易訂婚了,算是把婚事訂了,平日裏也看著林楚生和她溫和平靜相處。雖然蘇沫出身不夠高,但是也算是一個相貌品行看起來都還不錯的女孩子。


    可惜了,如果她能機靈一點早點懷孕,也許現在林老也不會這麽輕率地點頭同意她的退婚請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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