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點開的語音遭遭雜雜, 程未的聲音有些疲倦。


    宴暘正想再聽一遍, 脫離熱氣的皮膚凝著水珠,她抖了抖頸,快速穿上鬆軟的睡衣, 撈起浴巾擦頭發。


    樓下是喧鬧的小吃攤,張張折疊椅上,醉漢手中的酒瓶碰撞響脆。宴暘關緊通風的窗子, 那些惡劣的勸酒聲, 也隨著窗簾的拉合驟然消失。


    心情糟糕的時候,就算再有意思的事也都成了勉強。一下子躺在床上, 她什麽也不想做, 隻盯著潮濕的空氣發呆。


    沒過多久, 電話響了。宴暘伸手劃開還未來及說喂, 電話那端的程未顯然比她著急得多:“你現在在哪?不會先迴江城了吧。”


    “怎麽可能, 我住賓館了。”揪著口袋上的毛球, 宴暘想起來那通幾十分鍾前的語音, “你是不是發語音給我了?抱歉啊,你那邊好亂什麽都聽不清,我也就...沒有迴複。”


    他哦了一聲, 沒有介意:“我剛才在學校食堂呢,吃夜宵的時候, 就想問問你在哪落腳。”


    “我住在和林路旁邊, 市中心嘛, 明天上午還可以逛街。”


    出站口外冷風襲襲, 程未扣著夾克紐扣,若有若無地問:“那一片可吃可玩的確實不少,我記得和林路有家錦江之星,正對著商場a區大門,逛街很方便。”


    絲毫不知自己中了圈套,她吹著指尖的絨毛:“對啊,我就住在那。”


    汽車站外全是叼著香煙、等待宰客的出租車司機,程未伸手攔下一輛,捂著話筒向司機討價還價。上了車,他看著窗外向後行駛的路燈,黃澄澄的光圈是深夜唯一的亮色。在漸去漸遠間,有襤褸的老人拾起燈下的空瓶,塞進髒綠色的麻袋。


    程未對她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打開窗看看,總有燈火明靜閃爍,總有人被生活虧欠的更多。”


    顯然宴暘是個不解風情的人,她蔫蔫地說:“我窗外對著一條小吃街,地上全都是稀稀拉拉的泥巴,而且省城剛下過雨沒星也無月,全都是黑燈瞎火。”


    “我好不容易拽了幾句詞,你裝一下會死啊。”


    她翻個身,無力地拍拍手心:“程大文化人,妙哉,妙哉。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雞湯文。”


    手表在腕間發出清輝的光,程未看一眼:“不和你廢話了,二十分鍾後記得下樓拿外賣。咱別整那些虛頭巴腦的,我知道你沒吃晚飯。”


    聽他這樣說,宴暘連忙‘喂喂’兩聲,電話被嘟的掛掉,她隻能對著盲音皺眉頭。


    二十分鍾後,她果真接到了外賣電話。宴暘問是什麽東西,那人支支吾吾,最後說‘程先生點的披薩配橙汁,請盡快來下來拿’。四年暗戀被拒,誰還吃得下一粒飯,宴暘煩躁地揉揉腦袋,套上大衣,推門下樓。


    酒店大廳裝修舒適,棕皮沙發旁有一男子背著身,手裏拎著白色的紙盒。很奇怪,他沒穿外賣背心也沒戴頭盔,背影抽條,正在搖頭晃腦地玩手機。


    看見側顏的那瞬,宴暘指著他,滿臉詫異:“程未!你怎麽會在這。”


    “這裏是故鄉,我迴家還不成麽。”‘叮叮叮’他自帶音效地轉身,蹦蹦噠噠,梳起的劉海像是打了一整瓶的摩絲:“程先生為您點的外賣已經到了,請確認。”


    “可今天的高鐵票五點就售空了啊。”


    “嘖嘖,我坐長途汽車來的。”


    定型藥水味席卷而來,宴暘琢磨著他的新發型,忍不住吐槽:“你這...是從油燜娃娃菜找出的靈感?”


    把紙盒子扔給她,程未翻個白眼:“老土,你知道龍星涼麽?”


    “當然啊,他的照片是我曾經的頭像。”說到這,她的眼神明亮,“可我現在覺得《舉重妖精金福珠》裏的南柱赫更帥,所以,你還是中分比較順眼。”


    女孩子喜歡的明星,怎麽說變就變!


    不管了,程未拽開白盒子上的綢帶,笑看她驚唿一聲,對著草莓慕斯舔嘴唇。粉色的裱花鑲著食用珍珠,佩奇和蛙兒子坐在正中,旁邊是用水果堆砌的小屋。


    她歪著腦袋,用手戳著蛙兒子的腦袋:“剛才那通電話是誰打的?”


    用叉子塞了片草莓,程未嚼了嚼:“出粗車司機。”


    “那你幹嘛要騙我”,她撇著嘴,眼神犀利。


    “不這樣說,你怎麽肯下樓見我。”在宴暘翻白眼之前,他睨一眼手表,“12點01分,快點祝我生日快樂。”


    “今天是你的生日?”她瞟著粉唧唧的蛋糕,嘴角抽搐,“真沒想到,原來你喜歡這樣的取向。”


    無數次翻進她的空間,程未知道,宴暘的背景牆是個正對草莓蛋糕流口水的孩子。


    而他喜歡的取向,隻有她罷了。


    賓館的玻璃門外,商鋪個個卷著鐵簾子,隻有流浪的動物銜著肉串奔跑。四周太過寂靜,即使隔著一道牆,也能聽見附近的夜巷有露天攤鋪吵鬧的聲響。


    見她捧著蛋糕發呆,程未在空中拍個超響的巴掌:“要不然我們找個地兒,帶著蛋糕擼串?”


    大廳沒有其他人,隻有前台小哥被掌聲吵醒,又迷迷糊糊地趴在鍵盤打瞌睡。迎著他期許的眼睛,宴暘迴過神,費盡心思地拒絕:“我不在十一點後出門,我媽說了,女生夜遊不安全。”


    “原來你是個媽寶。”程未把大拇哥對準自己,嘴角歪出聲口哨,“放心,絕對不會出事的,上次你那個傻逼繼兄,不也是我擺平的?”


    “都說他是傻逼了,你如果擺平不了傻逼,豈不是比傻逼還要傻逼。”這話很繞,她一口氣說完,口腔幹的想喝水。


    程未呆住了:“宴暘,你幹嘛要自己罵自己。”


    原諒她天生腦袋不轉彎,宴暘理了理邏輯,等反應過來想要罵他,卻又忍不住唇角上揚。對視一會兒,兩人躲閃的迅速,卻很有默契地笑出聲。


    程未發現,她通勤大衣裏穿著粉色的睡衣,上衣有毛絨絨的貓耳、貓爪,衣擺那還有條長尾巴,在他看來,實在是正經又可愛。


    於是他坐在沙發上,把盒子裏蠟燭刀叉全掏出來,程未咧起唇,眼睛彎成一道弧:“要不我們就在這吃吧。”


    “在這?”


    見她打著哈欠一臉不情不願,程未抱緊雙臂,眼神飛著清新的少年氣:“好冷,要不我們上去吃吧。”


    ‘上去’二字像是一個天大的威脅,宴暘狠狠瞪他幾眼,坐在離他最遠的沙發角落數蠟燭:“您今年高壽啦。”


    “正年輕呢,十九。”說完,程未朝她身邊悄悄挪了幾寸。


    “既然你是本地人,幹嘛要找我過生日啊。”十九根小蠟燭被插了一圈,宴暘示意他掏出打火機,“不會是你混的差,沒人搭理吧。”


    用手護住跳躍的火苗,橘紅色的光把他的指甲照成緋紅,程未支聲‘放屁’:“朋友都在外地上學,上哪找人出來聚啊。我過生日需要儀式感,所以找你湊合湊合。”


    今天消耗了太多體力,宴暘單手撐著臉頰,眼睛困到空洞:“別廢話了,快許願快許願!”


    他抬起眉,很不滿意地望她:“還沒接受生日歌的祝福,我不可以許願。”


    “拉到吧,你愛許不許。”


    宴暘剛剛抬起臀,就被他一把拽迴原處,程未雙手合十很虔誠地說:“別走,我可以一邊唱歌一邊許願。”


    連唱四聲變調的‘祝我生日快樂’,他吹滅蠟燭,眼睛是未熄滅的光:“宴暘我一直想問,你最喜歡用哪個英雄?”


    “魯班和蔡文姬,一個好操作一個大血牛。”


    他點點頭,繼續快問快答的模式:“所以,蔡文姬的出招台詞是什麽?”


    “出發嘍!□□腦筋不夠用的老爺爺?”


    “不是這句,而是...”程未抬起眼睛,笑著望她,“做個狂熱又任性的魔女,把帥氣的男朋友誘拐迴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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