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初霽, 空氣中彌散著一股混雜著泥土的青草氣味,嗅起來沁人肺腑得很。


    黃蝶翅膀上雨水未幹, 在半空中搖搖擺擺地飛著,好在它運氣足夠,此刻盯著它的人還沒有什麽撲蝶的心思。


    大抵也不能稱為人。


    顧央不緊不慢地舔了舔自己雪白的利爪,淺藍的獸瞳掃了眼不遠處跟著的幾名身著婢女服飾的女子,轉身向不遠處的涼亭跑去。


    她身處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個巨大的府邸, 碧瓦朱甍,層樓疊榭, 山石草木無一精致典雅, 一路過去,可見欄上雕刻著各色青龍白虎之流的異獸,又增添了一分神聖莊重之色。


    涼亭依山傍水而立, 四角飛起如同鳳凰展翅, 同那欄上一樣, 也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圖紋,亭外白玉階上靜靜立著四個美貌的侍女, 青衣飄飄, 雖不至沉魚落雁之姿, 但也是明眸皓齒、姿色動人。


    顧央並未理會她們,踩著玉階躍上亭中, 身後侍女們低眉順眼地扶身, 口中齊聲道, “見過萊儀大人。”


    而亭中人也因這聲音抬起頭來。


    那人眉目俊逸疏朗, 唇邊含著一絲笑意,既似暖玉溫存,又如霜雪高潔凜然。


    他身著一襲皎白衣袍,廣袖如雲,長發未束散落下來,黑發如墨,細看去卻夾雜了幾根通透的白發,就像是雪白宣紙上的一點墨跡,令人不禁唏噓。


    他微微垂眸,笑問道,“玩夠了?”那嗓音也極為好聽,玉石相擊般,一字一句扣人心弦。


    顧央從喉間發出一聲低嗚,上前在他腰間蹭了蹭,毛茸茸的腦袋枕著他的腿不打算動了。


    男人有點無奈地用手中的書卷敲了敲她的頭,隨她去了。


    顧央聞著他衣袖上沾染的淡淡香氣,懶洋洋地開始接收這個世界的信息。


    久違的古代世界,占據中原這塊肥沃領土的王朝名為複朝。


    在兩百多年前,太祖皇帝還隻是草原部落的一位首領,卻驍勇善戰,精於馭下,在貧瘠土地上掙紮求生的民族,無法不對中原的繁華富饒垂涎。


    因而,趁著當年的皇族依舊沉醉於紙醉金迷之時,他帶領著部落的鐵騎踏平了層層關隘,斬盡了阻攔他的敵首,將皇帝的腦袋高懸於城樓之上,自己坐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建立了複朝。


    百年來,複朝始終不忘根本,看重武官,將武將列於文官之左,並奉當年跟隨太祖皇帝征戰多年的雪豹為聖獸,設通天監,立大祭司上達天聽,保複朝國運,護出征將帥凱旋而歸。


    而顧央現在的身份,就是那隻被舉國尊為聖獸的雪豹,萊儀。


    這麽說實際上不太準確,兩百多年前那隻陪伴在太祖左右的雪豹早就隨太祖一同化為了塵土,但聖獸之所以為聖獸,就在於其不死不滅,無傷無痛。


    因此,每當有一個“萊儀”死去,就會有一個新的“萊儀”作為接替,民間永遠隻知大祭司與聖獸與國同壽,隻要大祭司不滅,聖獸不亡,則國無憂。


    這早已成為了所有百姓的信念。


    而清楚其中真相的,唯有皇族與操持所有事情的通天監。


    此刻正讓她枕著腿的,就是通天監如今的大祭司,也是這個世界的天命男主,謝瑜至。


    瑜至此字由太祖皇帝親自為大祭司賜下,意為“抱瑜懷瑾,存神索至”,飽含著太祖皇帝對大祭司品性的期望與看重。


    自那以後,每一任大祭司都隻被稱為謝瑜至,民間隻知其姓,隻其字,年年跪拜的,也隻有那個不老不死可與神通的瑜至大人。


    通天監禁地中埋下的十幾具屍骨則將永不為外人道。


    他們折損壽命,忍受病痛所換來的,是大祭司這個虛假空殼更加光輝的形象和謝家愈發屹立不倒的地位。


    也不知究竟是值還是不值。


    如若說現今的謝瑜至是擎天白玉柱,戰神聶九成則是架海紫金梁。


    他為複朝平北地,斬盡叛王全府二百三十口的事跡為百姓熟知,自任將軍,統領聶家軍起,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劍刃所向,無一不令其降於馬下。


    能令少女春閨懷情,能令小兒止夜啼。


    簫韶九成,有鳳來儀。


    眾所周知,聶九成聶將軍每逢出征,聖獸萊儀必將親隨助陣,也隻有他,能夠讓不問世事的大祭司在戰前親自至城門送別。


    顧央看完這個世界背景的大概信息,不禁在心中嘖了一聲。


    ——總覺得這個走向有點gaygay的。


    在這個世界意誌的認定中,聶九成這個男配被認定為深情男配。


    然而這個深情深的不是女主,而是男主謝瑜至。


    顧央覺得這個任務明明應該被分給那些搞給的製衡者嘛,但是世界意誌認為兄弟情深也是情深,總之聶九成他是個筆直筆直的直男,對謝瑜至的感情隻是社會主義兄弟情。


    這就要說到這個世界的主線原劇情,顧央看了就覺得給男主女主這種設定的世界意誌完全就是閑得慌沒事幹,有意想要把自己玩死。


    首先男主謝瑜至本來就是個體弱多病、壽命不長的設定,女主竟然還是前朝皇族遺留至今的唯一血脈,更是某些賊心不死尋求權欲之徒意圖光複舊朝的借口。


    女主上官宛生長在一個小城鎮中,父親隻是個普通的小鋪商人,母親早年病逝,她不知自己的身份,像鎮上任何普通的少女一樣,和小姐妹學做女紅,討論著街攤上哪個簪子好看。


    十四歲時,她的父親死於山賊刀下,她則一夜之間變成了孤女,連生活果腹都成了問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自稱是她遠房舅舅的男人找上門來,對她說,從今往後就有我來照顧你。


    上官宛義無反顧地陷進了這段親情之中,她將那個男人視作父親對待,聽從他的任何要求。而他確實對她很“好”,綾羅綢緞、丫鬟仆從無一不缺。


    她成一顆絕好的棋子,通過感情維係的棋子是最忠心的。


    十六歲的時候,她被送入京城,意外中遇到了出行的大祭司,並漸漸與他互生情愫,然後她的無知與輕信讓她狠狠地背叛了謝瑜至的信任。


    前朝餘孽糾結了敵國兵力反叛,戰無不勝的戰神被背後捅刀,重傷垂死,本就體弱多病的大祭司纏綿病榻,強撐著身體為聶九成唱祭保命,壽元耗盡而死。


    聶九成恨意滔天,親手將連真相都一知半解的上官宛淩遲處死,帶領著聶家軍保住了複朝一半的國土。


    他雖然保住了一條命,但也沉珂滿身,幾年光景便病逝在床榻上,是為武將之恥。


    腥風血雨過後,似乎隻有萊儀還是那個萊儀,謝瑜至還是那個謝瑜至。


    顧央看著這樣的原劇情,微微皺起眉。


    她當然清楚最終鬧到這種地步,上官宛不過是做了棋子身不由己,且她能夠成為世界承認的女主,必定是有她的過人之處,但她身為參與進這個任務的製衡者,卻並不喜歡這種天真無知,還因為自己的天真無知害死了他人的人。


    現在的時間點,已經進行到上官宛被那個所謂的舅舅帶迴了家,正享受著有親人照看的生活,要想改變她坑死謝瑜至和聶九成的結局,隻有三種辦法。


    一是盡快找到上官宛,讓她認清那個舅舅別有目的,再看看能不能讓她變得腦瓜子聰明點,然後順藤摸瓜弄死那群還在潛伏之中的前朝餘孽。


    但上官宛知道真相後的反應不可控,要是她覺得自己身為前朝血脈與那些餘孽才是一夥人就很糟糕了,而且要改變她還要費很大的力氣,顧央寧願將更多精力花在謝瑜至和聶九成身上。


    二是將上官宛綁起來,強行給這個世界換個女主,讓謝瑜至和她he之後再幹脆利落地將上官宛“哢嚓”掉。


    不過這樣她就得勞心勞力給謝瑜至當紅娘,完了還要費時費力地讓世界意誌同意換女主,也麻煩得很。


    三則是將上官宛洗去記憶換張臉皮,扔進大祭司府裏當個小婢女,強行更改大部分主線劇情。


    這個法子最省心省力,將上官宛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放心一些,還不用擔心找新女主帶來的變數。


    顧央又思考了一會,決定先就按這第三個方法來辦。


    做完了決定,她也開心了,用力在謝瑜至柔軟的衣料上蹭了蹭,舒服地發出唿嚕唿嚕的聲音,蓬鬆的長尾巴跟著甩了甩,打在他的袖子上。


    謝瑜至移開落在書卷上的視線,輕笑著順了順她光滑的皮毛,“怎麽了,今天這麽愛撒嬌?”


    要知道聖獸萊儀一直都是以高貴冷淡的形象示人,能讓它撒嬌的,也隻有大祭司謝瑜至了。


    顧央高貴冷豔地舔了謝瑜至一下巴口水,然後又繼續趴迴去打盹了。


    醉臥美人膝,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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