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過後, 九千歲將親自前往平州治疫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上下, 傅聽雪迴到府上,小達子便忍不住道,“平州兇險, 主子為何要去那等地方犯險?即便太後她......”


    傅聽雪睨他一眼,手上拿著個外皮鮮紅的蘋婆果, 道, “你覺得本座傾心於太後,她讓本座去平州, 本座便要去平州?”


    小達子被戳破了心思,一張白臉漲紅了,連連否認道, “奴才自不是這個意思,主子您英明神武, 哪裏會做這種事。”


    “哦?”傅聽雪眯起眼眸看他, 見他神色間躲躲閃閃, 索性一個蘋婆果砸了過去,笑罵道, “本尊還不清楚你心裏有什麽九九。”


    小達子誒喲一聲,順著被砸的力道在地上滾了一圈, 又將落在地上的蘋婆果撿起來用袖子擦淨捧在手裏, 討饒道, “奴才知罪, 奴才知罪, 求主子饒過奴才這一迴罷!”


    傅聽雪冷哼一聲,又從果盤裏取了個石榴,小達子立馬上前掏出一方絲帕墊在一旁,用來給他吐籽,絲毫不在意這絲帕的價值夠尋常人家一個月的飯錢,他一麵看著傅聽雪剝石榴,一麵說道,“依主子的意思,您是不打算去平州了?”


    “去,為何不去?”傅聽雪漫不經心道,“本座可不敢違抗皇命,那可是要掉腦袋的,”語氣含著幾分譏嘲,“太後和皇帝不過是想把本座放得遠遠的,好在京城換掉本座的勢力,本座倚仗著這皇權活命,自然他們想要本座做什麽便做什麽,隻不過換了明的還有暗的,便是一時合了他們的意又如何?”他勾起一個笑來,卻無人覺得他愉悅,隻仿佛瞧見了無底的深淵。


    不多時,命傅聽雪暫代刺史之權的聖旨便頒下來了,與此同時,還命他翌日便前往平州,著重強調了事態之緊急,早日到達之必要。


    傅聽雪領了旨,順帶還接收了隨著聖旨一同被送來即將前往平州的醫官,這其中既有京城中的大夫,也有禦醫,曾為傅聽雪診脈的張老太醫驀然在列。張老太醫怎麽也算傅聽雪的救命恩人,小達子見了他,上前招唿道,“平州距京城路途遙遠,您老年事已高,為何不留在京城頤養天年?”


    張老太醫擺了擺手,“勞公公掛念,老夫這一把老骨頭還有些用處,聽聞平州出了這麽大的事,哪裏能在京城安坐,還是求了陛下娘娘許久,才能隨同而往,”他有些無奈地指了指一直跟在身後的少女,“娘娘仁厚,掛念老夫身子,硬是讓她的女官與老夫同去。”


    小達子打量那少女幾分,發覺這似乎是太後身邊名喚的德音婢女,不想竟被升作了女官,不過到底與他沒有什麽幹係,麵皮上便笑道,“原是德音姑娘。”


    德音也稍稍笑了笑,嫻雅得體,“達公公。”


    ......


    第二日便要前往平州,府上之人都早早收拾完畢去歇息了,整個傅府都沉浸在墨黑的夜色中,傅聽雪卻沒什麽睡意,坐在湖邊的涼亭中自斟自飲,小達子也不敢擾了他的興致,遠遠站著,隻待他有什麽吩咐。


    傅聽雪飲的是陳年的竹葉青,酒香清冽,迴味悠長,又不至於醉,隻將他蒼白的麵色熏得微紅起來,眉目昳麗非常。


    他又斟了一杯酒,幽幽道,“娘娘既然來了,為何不過來呢?”


    顧央向前走出幾步,遠遠看著他輕笑,她依舊是披著鬥篷的打扮,隻露出小半張臉,“阿雪。”


    傅聽雪揚眉,這個表情使他的麵容越發豔麗,他道,“這裏可沒有什麽阿雪,隻有將被娘娘趕去平州的傅卿。”這是還惦記著她在朝堂之上的言語。


    顧央輕笑,她走入涼亭中,伸手摸了摸他光滑的發絲,低聲道,“阿雪這是生氣了?”她的手順著發絲滑下,抬起他的下巴。


    傅聽雪垂著眼,“臣可不敢同娘娘生氣,娘娘若想要臣平州,臣去便是了。”


    “可你的其他地方,可不是這麽說的,”顧央勾了勾唇,食指摩挲著他的下巴,更加壓低了嗓音,顯得格外繾綣溫柔,“這裏告訴我,阿雪今日傷心極了,還有這裏,它說,阿雪一點兒都不願離開我,還有這裏、這裏、這裏......”她的手一點點撫摸過他的眉、眼、鼻、唇,隨即微一俯身,吻了上去。


    她嚐到他嘴裏淡淡的酒味,些許辛辣,糾纏之間,更多的卻是醇香,微涼的舌尖如同軟滑的靈蛇,在兩人的唇間穿梭,無比纏綿,無比契合。


    他們雙目對視,深黑的瞳仁對著深褐的瞳仁,像是都沉醉了,又似乎都清醒,那眼中躍動著的似有情意無限,又似無情。


    良久良久,他們才緩緩分開,唇舌間帶出一根光亮的銀絲。


    顧央就著這個姿勢坐在了傅聽雪腿上,兩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輕笑道,“臨別之際,阿雪不打算同我說些什麽嗎?”


    傅聽雪的嗓音微啞,“娘娘想聽我說什麽?”


    “這般就不夠情真意切了。”顧央點了點他豔色的唇,道,“阿雪預備什麽也不同我說便去平州了?當真是無情。”


    傅聽雪眨了眨眼,仍舊是不說話。


    顧央微微歎氣,她向前傾身,含住他頸側細膩的肌膚,吮吸輾轉,直到形成一個鮮紅的印記才鬆開了,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既然阿雪不願說,那哀家便說了——”


    “此去平州,願你平安歸來。”


    墨黑的腰帶上,被她係上了早已準備好的平安符。


    ......


    翌日,城門初開,傅聽雪便帶著一大堆人馬離開京城,往平州趕去了,城門之上,無人相送,這京城中,本就沒有多少人盼望著他能迴來。


    朝堂上,閣臣以平州為傅聽雪家鄉將治疫之事推到了傅聽雪身上,這話說得確實沒什麽錯,傅聽雪確實出自平州葉家,但葉家早已不複存在,了解那段往事的人也都長眠地下了。傅聽雪對平州並無任何特殊的情誼,相反,平州帶給他的隻有怨憎、屈辱,亦是他一生噩夢的開端,因此即便他極力隱忍,小達子仍舊發現離平州越近,傅聽雪身上的氣息便越發詭異莫測難以捉摸。


    平州舟祀村近在眼前,隻是原本的熱鬧景象一概消失了,草木枯零,路旁泥土黝黑,散發著陣陣惡臭,少有的行人也都行色匆匆,麵容淒苦。


    有東廠下從上前攔下一人問道,“平州如今都是這副模樣麽?”


    那村民見來人貌似來頭不小,身穿著官服,才答道,“官爺,這方圓百裏都是這副模樣了,我們舟祀村還是好的,幸有些人還活著,西邊有兩個村子,已經都死絕啦,那惡臭,隔著老遠就能聞到,實在是太慘。”


    隨行的醫官們都是一副凝重之色。


    有一人問那村民道,“那鼠疫當真這般厲害?”


    村民聞言有些惱了,“我王二豈是胡言亂語之輩,不信你們去瞧瞧,隻要不小心染了那疫氣,不過兩三日便會病發,高熱不止,兩頰腫痛流血,再過上五六日,便要麵容枯槁,嘔血而死了。”


    張老太醫歎道,“這可不是普通的鼠疫,隻盼能少死些人了。”


    一行人繼續往平州城中趕去,等入了城,依舊是荒蕪景象,幾乎每家都掛上了白幡,陰暗潮濕的氣味混雜著燒紙錢的煙火味充斥鼻中,令人極為不適。


    有孩童不小心撞上了一個醫官,跌倒在地,他的母親立馬上前將他拉起,一臉警惕地看過來,見他衣著整潔,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拉著孩子趕緊走了。


    這時,接到朝廷傳令的代知州已帶人迎了上來,自是一番見禮寒暄,那代知州原是原本知州的下官,名叫張治,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瞧起來倒是慈眉善目,他道,“幾位舟車勞頓,不如先去府上休息片刻,再去看看疫情?”


    張老太醫聞言便皺眉道,“如今形勢嚴峻,哪還有時間休憩整頓,每晚一刻,丟的都是一條人命。”


    張治被他的話擠兌,也不惱,隻笑問道,“這位是?”


    “這是張老太醫,禦封的神醫聖手。”德音道。


    “原是張老太醫,久仰久仰,”張治立馬笑開了,道,“張老太醫可是誤會我的意思了,讓幾位修整,是怕幾位舟車勞頓,太過疲憊,不可專心於疫情,反倒拖累了身子,既然幾位覺得查看疫情要緊,我這就帶幾位前往。”


    張老太醫這才舒緩了麵色。


    “不必修整,帶我們去罷。”傅聽雪開口道。


    “是是是,”張治連連點頭,將一行人領著往城西的方向走,“下官按照先人教訓在城西劃出一塊區域,設六疾館安置染上了鼠疫的病人,隻是百姓大多不樂意,還有許多染病之人被家人藏在家中,不願送往城西,於是城內的疫情依舊危重,前幾日,有好幾個官吏也染上疫病了,如今也是性命垂危。”


    張老太醫點頭道,“將病人分開確實是個好法子,如今形勢不明,也隻能借此控製疫情。隻是如今百姓不願遵照府令,如此下去恐怕會更為不妥啊。”


    張治歎道,“人之常情啊,現今城中大半人已染上鼠疫,六疾館不允外人進入病人出館,館內的醫官們又無法子醫治病人,每日都要抬出許多病亡之人送至郊外掩埋,難免讓百姓覺得進去了就隻能等死,便選擇藏匿家中。”


    正說著,六疾館已經到了,門前由官兵把守,館前的圍著些神色悲苦的百姓,有的低聲悲泣,有的則對著館內高聲咒罵,“官府不仁!官府不仁!你們殘害我們百姓,還怕天罰不夠嗎!”此時也有已經死去的人被送出了,也不許圍上來的家人多看,直接被送去掩埋。


    守衛的士兵神色麻木,充耳不聞,隻在人試圖衝入館中時將人攔下。


    張治見這情形都被傅聽雪一行人看了去,有些尷尬道,“百姓多不願將病人送來六疾館,下官隻能派人每家搜查,將病人送過來,隻是漏網之魚仍舊眾多,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前來的醫官們都是慈悲心腸,見此聞此也隻能歎息。


    場中神色從未變過絲毫的大抵也隻有東廠之人,其中為最的便是傅聽雪,他瞥了一眼圍在六疾館四周的百姓,漠然道,“進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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