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蕭景瀾苦笑道:“幼真,我過不了師門長輩們那關,我不能如此自私。”


    “難道就連這點要求都要剝奪嗎?”


    張幼真原本騎在馬上,這時候已經勒馬停了下來,她臉色慘白起來,撇過頭去,許久,她顫聲說起來:“七年了……一個女孩子有多少七年……師兄,我不是鐵人,我也會累。一次次,又是一次次拒絕。每次我在旅途追你的時候,總是想著,還有希望的,被你當成垃圾一樣丟棄時,還想著,還有機會的。隻要再堅持一點,肯定會有機會的……為什麽,師兄你連這點機會也不肯給我?”


    她抬起頭來,已經是淚流滿麵:“這一次,我來時就想,如果,如果你真的再拒絕我了,我可能就再堅持不下去了。昨天你說跟我迴師門,你不知道我多高興。”


    “幼真……”蕭景瀾愣住了,看著麵前哭泣的女孩,他忽然十分痛恨自己。


    如果他早點說清楚,早點殘酷一點拒絕她,或許,不會讓這個女孩現在如此絕望。


    現在,看著這少女在他麵前如此哭泣,仿佛心被剖開一般,蕭景瀾也覺得感同身受,隻覺得心中疼痛。


    “再沒第二個七年了,沒有了……”張幼真駕馬哭著朝前跑去。


    蕭景瀾怔忪了半晌,秋風乍起,卷起樹葉紛落,他長歎一聲。


    “為什麽,這世上總是有這麽多癡情人,為什麽有情人總是不能得償所願?”


    七年,人生還有幾個七年?


    他腦中一時有些混亂,一會想起當年初見慕容薇時的情景,一會想起初見張幼真時那個調皮可愛的小師妹,總是纏著他說道法。


    一晃,竟已是七年了麽?


    什麽時候那個小師妹情根深種,什麽時候,故人已成曬黃的扉頁,藏在記憶中?


    蕭景瀾心中悵然,策馬而去。


    落葉無聲,卷走歲月無情。


    蕭景瀾走後,廳中一下子安靜下來。


    蕭明睿麵色複雜地說:“這混蛋還真是個爛桃花。”


    慕容薇嗤笑起來:“你是羨慕他呢?”


    蕭明睿正色道:“朕會羨慕他?這是鄙視好嗎?”


    慕容薇沒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喃喃道:“希望他幸福吧。”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何必擔心他?他要是心裏還想不明白,別人再說也是無用的。”蕭明睿哼了一聲:“朕看他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慕容薇沒有接他的話,隻是笑了笑,不再多言。


    提到蕭景瀾的事,她這位好好夫君就要成炸藥了。


    這麽多年了,還是屢試不爽。


    慕容薇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拿這事兒來激發他的怒氣來的好,不然的話,到時候倒黴的肯定是她。


    這時,倩兮和哥哥文襄在宮女簇擁下跑了過來,這小丫頭跑得還挺快,睡都不知道那小短腿怎麽就那麽快的速度,後麵的奶娘都追不上了,還是到了跟前是小路子把人攔住的。


    “公主,三皇子,慢點,慢點,別跌著了……”


    路飛路公公忙得扶住兩個皇子公主,倩兮和文襄進來,先給父皇母後請安,接著倩兮那雙烏黑的大眼睛就左看右看,像在尋找什麽。


    “你這丫頭,亂看什麽呢?”


    倩兮問道:“母後,神仙叔叔呢,他不是來了嗎?”


    蕭明睿沒好氣地說:“他是來辭別的,現在已經離開了。”


    “是啊,他已經跟你神仙嬸嬸一起迴武當山去了。”


    “啊——就走了啊。”倩兮很失望地扁了扁小嘴,氣唿唿地說:“神仙叔叔怎麽不跟人家說一聲呢?”


    文襄是被妹妹硬拉來的,要不然這會他早就跟二哥文沛一起在行宮裏玩耍去了,哪敢跑到這邊來主動找抽?


    果然,蕭明睿哼了一聲:“這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需要知道。文襄,你說怎麽迴事,也不知道好好帶你妹妹,是不是又跟文沛胡鬧去了?”


    文襄連忙喊冤,他也沒辦法嘛,要不然他哪敢跑來找訓?


    倩兮扁著小嘴,泫然欲泣,眼瞅著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慕容薇無奈地說:“好了,瞧你,以後總有機會見到你神仙叔叔的嘛。”


    “那要什麽時候呢,母後?”


    “這個我可說不準,不過你要是再哭,到時候你父皇肯定一生氣就不讓你見了。”


    倩兮一聽連忙不哭了,怯生生地看著蕭明睿,“父皇,倩兮不哭,父皇不要不讓我見神仙叔叔。”


    蕭明睿忽然有些頭疼,作孽呐,這個蕭景瀾就是個妖孽,生來禍害他蕭明睿的!


    好在他終於遠遠地了,蕭明睿覺得,那廝最好還是永遠都不要出現在自己麵前為好。


    “好了,你乖乖聽話,以後肯定能見到神仙叔叔的。”慕容薇哄了女兒兩句。


    倩兮又破涕為笑了。


    蕭明睿無力地趕緊讓文襄把妹妹帶走玩去,他現在看到這丫頭就頭痛。


    等這兩兄妹離開,蕭明睿無奈地說:“真是前世的債,朕是哪裏欠他們的?”


    說著想起什麽,跟慕容薇說道:“虎頭跟樂樂都十三歲了,過兩年也該挑選婚嫁了。”


    慕容薇瞪圓了眼睛,“這麽早,不需要吧?”


    她可不想讓女兒那麽早嫁人,至於虎頭這個太子,她也不希望成親太早,男孩子十六七歲實際上骨骼發育也沒有完全成熟的,並不宜太早成親。


    “可以現在開始挑選麽……也不算太早了,太子妃一定要好好選,到時候再教導一番才能入宮。”蕭明睿說道,考慮起兒子的婚事來,把朝中大臣,文武百官過濾了一遍。


    慕容薇搖搖頭:“真是服了你了,我可不要孩子們太早成親,對他們不好。”


    蕭明睿也隻是暫時提一下,畢竟還是太早了,他隨即說道:“在泰山不能待很久,過幾日總也該迴去了。”


    慕容薇點頭,雖然她也很想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到處遊玩,但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他們夫妻二人都有自己責任,總不能什麽都不管了吧?


    不過數日功夫,蕭明睿便從泰城離開迴京了。


    慕容薇也知道,除非將來真有蕭明睿退位的那麽一天,否則的話,很難說他們真的有可能到處遊玩。


    而且,孩子都還小呢,人呐,這輩子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牽絆,一旦成了親有了孩子,就更是沒有空閑了,一切都要為了家庭而著想。


    第二年春天的時候,蕭景瀾迴京了一趟,這次正是靖王的壽誕,多年來他雖然不歸家,但是也會使人送上禮物,不過大多數都被氣憤的靖王給扔了。


    對於這個一意要當道士的兒子,靖王是又氣又惱,而且這麽多年不迴來,也沒見露出想成親的意思,著實讓靖王著急上火。


    靖王也六十多的人了,脾氣倒比過去見長,不過都這麽多年沒見兒子了,雖然氣他,但總不能把他關在門外吧,到底是家醜不能外揚,還是悶著鼻子把人放進來了。


    蕭景瀾見了兄長,這多年過去了,侄兒都十五六歲了,親事都定了,蕭景瀾還沒成親,見到他這個叔叔,侄兒都要操心一下叔叔的終身大事了。


    蕭景鈺早就封了理郡王搬出了靖王府,現在趕上父親大壽,自然也都在靖王府,幾兄弟相見,不勝唏噓。


    多年過去了,靖王妃都不知道投胎轉世去哪了,再多的仇恨也隨著歲月轉淡了,蕭景瀾這時候倒是頗為在意親情。


    “這麽多年過去了,二哥還跟當初差不多,哦,不對,現在更加仙風道骨了。”蕭景鈺歎道:“真看起來像是仙人了,不食人間煙火。但我說,二哥你也該考慮考慮親事吧,你瞅瞅咱們兄弟兒女都好些個了,就你還孑然一身。”


    提起此事,蕭景瀾沉默起來。


    蕭景華跟蕭景鈺兩兄弟對視一眼,都有些訝異,他們能察覺到,蕭景瀾此刻忽然變得有些迷惘和哀傷,一種說不清的複雜感覺在他眸光中閃現。


    蕭景瀾本來不是為世俗事所困擾的人,旁人的眼光他不在意,是否成親他也不管。


    可是,想起張幼真,他也頗為心情複雜。


    自從那次之後,張幼真迴了武當山,再不去糾纏他了,而是發瘋似地跟著師父學藝,在武當山的一處小峰上獨居,平日也不見人。


    那個可愛調皮的少女好似失去了光彩,完全變了個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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