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住進了“夢想樹”酒店一個地中海裝修風格的房間裏,這個房間最大的特色就是有一個大約一平米,可以推動的天窗,而我的床就在天窗的下麵。


    從傍晚開始,上海的天空就因為天氣的放晴而變得極其通透。所以此刻,我透過窗戶看去,天空之上,除了一輪像玉盤一樣的月亮,就是被風吹動,很快就變成過眼的雲煙……


    我的心仿佛被抽空了,忽然就特別想抽煙。我不知道這種心情的產生,是因為被環境所主導了,還是戒煙時必然會產生的煙癮。


    我被自己打敗了,東找西找,終於在旅行包的夾層裏找到了半包還沒有抽完的南京牌香煙。將煙放進嘴裏,心裏沒怎麽掙紮便將它點燃了……可是,我卻形容不了此刻的心情,我好像處在了一個迷幻的圈子裏,在這個圈子裏有一片海域。我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女人都對應一個港灣,而因為有了她們,這片海域才有了風平浪靜的地方,也有了很多種顏色!


    陳藝是藍色,占據了我的童年,和她在一起嬉耍的每一個瞬間,都好似有藍天白雲作伴。可終究也隻是過眼雲煙,被大風吹散之後,隻留下彼此唉聲歎氣。


    金秋是黑色,貫穿了我的少年時期和現在。每次想起她,就像看到了一片黑色的海域,莊嚴又神秘,但我卻遊走在她身體的邊緣一直未曾去探知。直到此時此刻,我也不知道這是一種逃避,還是缺乏了勇氣,或者是興趣!


    肖艾是炙熱的火紅色,在漫長的人生中,她的出現隻有一個瞬間,卻用一種很特別的光芒將我照的通透。哪怕時至今日,仍有一絲溫度尚存。


    我將手中的香煙搓了搓,然後放在口中吸了最後一口,便將其按滅在了手邊的煙灰缸裏。我又一次陷入到了失神的狀態中,一直持續到楊曲給我發來了信息……


    “哥,去三亞玩不,最近有優惠套餐,從上海出發,往返路費加上4個晚上的五星住宿才3000塊錢一個人……你要去的話,我現在就買兩個套餐。”


    “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最近都沒什麽時間了。”


    “怎麽就沒時間了?你這不是剛閑下來嘛。”


    “準備在南京做點事業……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養家糊口才是重中之重。”


    楊曲感歎:“你還真是有結婚的覺悟了啊……不錯、不錯,是個好青年。”


    不知道為什麽,她這麽一說,我又想抽煙了,可是卻又不願意這麽輕易的摧毀掉自己戒煙的成果,便強行忍住了。隨後又轉移了話題向她問道:“對了,那個導演找你拍戲的事兒,你自己心裏拿定主意了嗎?”


    “還沒,所以想出去走走,然後把這個事情想明白……唉,可惜沒有人陪呐!”


    “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麽自由……你自己摸著良心說,從到了上海之後你是不是夠自由的?就算和很多同齡的姑娘相比,你又缺什麽了?……所以你還是知足一點好。”


    “哼,你說的知足就是妥協吧?我再說一遍,我是一個有獨立思維的個體,你們誰都不能用野蠻的方式幹涉我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嗬嗬,我看你是挺需要出去走走的了,好好長長見識,多接觸底層的勞動人民,要不然你真是不知道自己現在活得有多幸福。等你哪天發現自己連溫飽都解決不了的時候,你才會明白自己所謂的理想有多狗屁。”


    楊曲理直氣壯的迴道:“等我溫飽都解決不了的時候,我就去演戲賺錢,演戲就是我的理想啊!”


    我發現自己並不能好好和她溝通,於是很沮喪的將手機扔在了一邊,然後就平躺在床上,盯著那一輪變得萎靡的月亮看了許久,心裏想起的卻是大街小巷……我知道,我的心還是不那麽平靜。


    ……


    次日一早,我在迴南京之前又去腫瘤醫院見了喬野,他沒有睡覺,卻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直到發現了我的到來,才轉頭看了我一眼。


    我從床下麵抽出一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然後問道:“你是打算繼續在這兒躺著,還是和我迴南京?”


    喬有有些木訥的盯著我看了許久。


    我隱隱感覺有些不那麽對勁兒,又關切的向他問道:“幹嘛這副樣子,蘇菡不是都答應帶有路迴來見你了嗎?”


    喬野轉移了看著我的目光,他一動不動的看著白色的天花板,許久才低沉著聲音對我說道:“就在你來之前的十分鍾,我爸媽都在這邊……”


    我疑惑的問道:“他們怎麽了?”


    “他們讓我和秦苗離婚,娶蘇菡……”


    我驚了一下,半晌才問道:“他們讓你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呢?”


    喬野笑了,笑得很諷刺,他又哭了,就這麽哭哭笑笑……我又怎能不理解他的心情!可我還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今非昔比……這四個字夠不夠?……可是江橋,我在他們的眼裏到底算什麽啊?秦苗和蘇菡又算什麽?他們又憑什麽主宰我們的命運,難道父母真的就是子女的上帝嗎?”


    我有些說不出話來。這一年來,我也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說是秦苗的父親有可能會因為身體原因被提前退休,而經過這兩年的積累,喬野也漸漸在自己家的集團站穩了腳跟,秦苗將大部分管理權都交還到了喬野的身上,自己隻是占有部分股份,但是相對於喬家父子,並沒有絕對的控製權,所以在這個時候,喬野的父母提出讓喬野和秦苗離婚再娶蘇菡的要求,並不出乎意料……


    喬野又對我說道:“江橋,你知道他們是怎麽和我說的嗎?”


    我不想猜測,也不敢猜測,所以我隻是搖了搖頭。


    喬野的身子開始發顫,他將牙齒咬得“咯吱”作響,許久才對我說道:“他們說,一家人不能團聚,要那麽多錢做什麽?……可是秦苗呢?因為不能懷孕,就不是一家人了?!”


    我歎息,心中的道德觀不允許我再做一個和事老,我很堅決的對喬野說道:“這事兒沒什麽好商量的,肯定是你爸媽做的不對,你心中得有堅持……可是喬野,你知道我最怕什麽嗎?……我最怕你見到有路之後,你就再也離不開了。可這種感覺,秦苗這輩子都沒有能力再給你了,你的心態也許會發生改變……因為人是一種最擅長趨利避害的動物,否則你也不會這麽想有路!”


    這一次,喬野陷入到了沉默中,他的視線沒有再從白色的天花板上離開過,一直流著男人的眼淚……


    原本,我是準備即刻迴南京的,可是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又打消了上午迴南京的念頭。


    我去醫院的樓下買了兩份早餐,等我再迴病房時,秦苗也從另一部電梯裏走了出來,我們在走廊裏碰見了。


    此刻,甚至連我,都不敢去直麵這個命運多舛的女人。更不敢去想象,她得知喬野父母做出的決定後會是什麽心情。


    我實在是笑不出來,隻是向她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唿,她卻對著我笑了笑,隨後低頭在我前麵向病房走去。我能感覺出來,她的心情並不好,因為喬野很有可能是瞞著她做了這件事情。


    我和秦苗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走進病房的,秦苗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對躺在病床上的喬野說道:“我知道你想見你和蘇菡的孩子,可是非要用這種方式嗎?……如果不是你爸媽告訴我,我根本不知道,你這些天都在做些什麽。”


    我心中又是一驚,我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喬野的父母和秦苗說了這件事情,這絕對是要攤牌的前奏。


    喬野沉默,沉默是因為愧疚。


    秦苗又低沉著聲音說道:“喬野,我不傻,我知道爸媽對我說這些的用意,也能感覺到這一年來,他們對我態度上的變化……是的,我爸在官場快要失勢了,我們秦家對你們喬家能做的貢獻也就到這裏了。我不想將這種行為定性為落井下石,但確實是讓人感到挺心涼的……因為……”


    秦苗閉上眼睛,眼淚順著她的睫毛往下掉著,她哽咽著又說道:“因為我也不是不想替你們喬家傳宗接代,可是偏偏出了那樣的事情……”


    這一刻,喬野終於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對秦苗說道:“我發誓,這兩年我從來沒有動過要和你離婚的心思。”


    秦苗看著喬野,她用手背擦掉眼淚,笑了笑說道:“我今天來,就是為了謝謝你為我堅持了這麽久……可是很多事情,在兩年前和蘇菡打輸官司後就已經注定了……我現在這種情況,隻要她守住孩子,就一定會有翻盤的這一天……可是在我看來,無論是婚姻還是愛情,都不是賭局也沒有賭注……所以,我選擇退出……我累了,也在和你的這段婚姻中看透了人情冷暖……你去過你想要的生活吧……”


    說到這裏,秦苗從自己的皮包裏拿出了一張a4規格的紙,輕輕放在喬野手旁的櫃子上後,又低聲說道:“這是我們的離婚協議書。我就隻有一個要求,我在集團所占的那部分股份,你們需盡快給我兌現,如果同意的話,你就在上麵簽字吧……最後祝你們一家幸福!”


    眼前這一幕,讓我的心中很不是滋味。我不知道,秦苗和喬野這對夫妻至始至終有沒有真正相愛過;如果喬野真的在這份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又是不是真的就能心安理得的去迎娶蘇菡,從此過上一家團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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