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對老夫婦攔在門外的保安,依舊用緊張的目光看著我,許久才結結巴巴的迴道:“江老板……我,能不能……不說,我怕引起你們之間的誤會……那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這是個聰明的小保安,他能看得清楚利害關係。於是,我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嚴肅,然後放輕了語氣對他說道:“你放心大膽的說,這隻是我們之間在經營理念上的分歧,和你沒什麽關係。”


    “可是……可是,大領導他說了……你知道我們這麽做一定會發火的。”轉而,他又對老夫婦說道:“大爺大媽,要不你們明天中午再過來吧,那時候來這邊拍婚紗照的婚紗店要少的多,你們拍的也舒服,對不對?”


    倆老人對視了一眼,眼神中多少有些失望,他們說了一句“不為難我們”之後,便攙扶著彼此,轉身向剛剛來的路上走去,而送他們來的出租車卻早已經遠去……我不知道他們明天中午到底會不會還來,但卻知道,他們更想在這最美的黃昏中拍攝幾張有夕陽紅的照片,以此來紀念這不離不棄走過來的一生,而我怎能忍心看著他們就這麽走了。


    我又開口對保安說道:“你現在就去給我把人追迴來,然後請我們夢想樹的攝影總監好好給他們拍幾張照片,然後再開車把他們送到市區……這事兒我可以當沒有發生過……至於你說的什麽大領導,我就當你是吹牛逼說出來的,其實並不存在。”


    “江老板,這……”


    我緩和了麵色,對他說道:“我們夢想樹之所以能做到今天這個局麵,靠的是用真誠對待積累起來的口碑,偶爾通融一下是人情味的體現,不要丟了夢想樹最吸引人的品格……快去吧,這班崗我幫你站。”


    說著我便從保安的手上拿過了控製伸縮大門的鑰匙,然後又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趕緊去追。


    保安對我敬了個禮,便飛快的向那對已經走遠的老夫婦追了過去。


    我看著他在夕陽下奔跑的背影,又想到了他口中的那個大領導。其實我心中已經基本有了答案。因為能被員工們稱為大領導的隻有金秋和劉流倆人。而姚芋和喬野是從來不會參與管理的。可到底是他們倆人中的誰,我暫時還搞不清楚。


    ……


    轉眼又是一個多星期過去,距離南京“鬱金香酒店”的開業時間是越來越近,所以我在這個下午收拾出了一些簡便的行李,打算明天迴南京。


    黃昏的時候,我坐在幾乎沒有幾個人的酒吧裏,獨自喝著悶酒。片刻之後,很少會過來的姚芋也來到了酒吧,她在我的對麵坐了下來,然後和服務員要了一杯雞尾酒。還沒有開口說話,手中的女士香煙卻已經點了起來。


    我向她問道:“最近忙什麽呢?很久沒見你來夢想樹了。”


    她吸了一口煙迴道:“我能忙什麽呀,天天就是吃喝玩樂唄。”她說著笑了笑,然後又說道:“仔細想想,我命也真是夠好的,如果不是遇到你們這群人,我早就被那些要債的人給逼上無路可走的絕境了,哪裏還能像現在這樣沒什麽壓力的活著!。”


    我也笑了笑,迴道:“我們這些人能聚集在一起,其實就相當於是一種資源的整合,因為我們每個人都發揮了自己的特長,提供了自己積累的各種資源,所以才會有今天這麽好的局麵……我們都應該好好珍惜。”


    姚芋點了點頭,卻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了一張單子,然後對我說道:“我最近手頭有點緊,想到財務那邊申請50萬的現金,你簽個字吧……待會兒我還得找其他人簽字。”


    我有點驚訝的看著她,迴道:“我記得過年前你才提前預支了30萬,這麽快就花完了?”


    “我一直都是這麽花錢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公司賬麵上的現金還算充足,所以我不想因為錢的事情傷了大家的和氣,便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拿出筆在姚芋那張申請單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姚芋向來不是一個和我有太多共同語言的女人,一杯雞尾酒喝完之後,她便準備起身離開。她在走到門口之後卻又忽然停下了腳步,然後對我說道:“江橋,你挺讓我感到意外的,你竟然也學會自我炒作了……看來這個世界上還真沒有什麽是不能改變的,包括一個人的品格和堅持。”


    “你這話怎麽說?”


    姚芋麵無表情的看了我一眼,便轉身向門外走去。我被弄得一頭霧水,又向一直聽著我們說話的調酒師問道:“你知道她剛剛在說些什麽嗎?”


    調酒師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我,半晌才迴道:“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我要知道就不會問你了。”


    調酒師從吧台的下麵拿出一份雜誌扔給了我,然後說道:“你看看吧,這裏麵有一篇關於你的報道,可能和這個有關。”


    我翻開了這本財經雜誌,裏麵竟然有整整一版都是在寫我的,內容大部分與我創立“夢想樹”的經曆有關,而一個星期前,關於那對老夫婦來夢想樹尋夢的事情也被詳細寫了進去,甚至還配上了一張我代替保安值班,讓保安去追迴他們的照片……並稱唿我為最有情懷、最有服務精神的企業家,可這些我卻完全不知情,便已經暴露在了公眾的視線中。


    我莫名感到惱火!然後迅速將目標鎖定在了劉流的身上,因為金秋這段時間一直待在國外,那麽這件事情就一定是劉流做的。而這些早有端倪,這一年多來,劉流已經成為金秋的擁簇,並保持了和金秋一樣的經營理念。


    ……


    我給劉流打了一個電話,得知他正在一個傳媒公司談廣告業務後,便立即帶著那本財經雜誌去了那家傳媒公司,然後還算克製的坐在車裏等著他下樓。


    大概過了二十分鍾,劉流夾著公文包從辦公樓裏走了出來,而現在的他早已經剪掉了那一頭標誌性的長發,並且吉他也很少碰了。


    我不知道這種改變對他而言到底是好還是壞,總之除了不玩音樂,他連酒也少喝了,甚至連以前熱衷的賭博都不再碰了。


    我打開了車門向他走去,然後將雜誌拍在他的身上,問道:“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兒?……這樣一篇文章報道出去,是不是得先問問我的意見?”


    劉流接住雜誌,迴道:“如果事先和你說的話,你肯定不同意刊登……但是我們一致覺得,夢想樹發展到這一步需要一個精神領袖和代言人,就像提到淘寶大家都會想到馬雲一樣。”


    “你們******太不尊重我的隱私,這樣的作秀讓我感到惡心!”


    劉流也不動怒,他又迴道:“我承認這麽做是不太尊重你的隱私,但你說是作秀,那我就沒有辦法認同了,難道這文章裏寫到的不都是事實嘛?……我隻是如實將這些呈現在公眾的視線中罷了。江橋,這件事情你應該從另一個角度去看……我們是犧牲了自己,想將你捧到一個核心的位置,否則為什麽要將你當成是夢想樹的門麵去塑造……所以,這事兒能就這麽過去嗎?”


    “過去?然後由你們繼續這種無聊又沒有下限的炒作?……劉流我警告你,你們要是繼續這麽幹下去,我不排除使用法律手段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我的話頓時便讓劉流的麵色沉了下去,他低聲說道:“江橋,你這話是不是說的太他媽重了……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和你一起創立夢想樹的兄弟,你竟然說出要用法律手段來向我們維權的話……這實在是太讓人寒心了!”


    我並沒有因為劉流的話而有所動搖,我又說道:“如果你們真的把我當兄弟,就應該了解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我很想問問你,難道夢想樹現在這個樣子就真的讓你們這麽不滿意,非要用這種激進的方式讓它野蠻成長嗎?”


    我的態度終於激怒了劉流,他也語氣很重的迴道:“機會隻留給有準備的人……另外,我還要告訴你,肖艾首場個人演唱會的舉辦權我們一定會拿下來的,因為我們已經通過秦苗的傳媒公司和肖艾在台灣的公司聯係上了,隻要他們願意將第一次演唱會放在夢想樹舉行,以後他們公司的其他藝人來內地發展,我們都可以將自己手上的媒體資源和他們共享……我和你明說了,他們公司如果想來內地撈金,這些資源是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絕的。就算肖艾她再有個性,也不可能在剛出道的時候就和自己的公司對抗……所以她來夢想樹舉行演唱會就是跑不了的事情!”


    我徹底火了,指著劉流怒道:“你們一個個的就是把我當成傀儡,口口聲聲喊著要尊重我的知情權,可看看你們現在幹的這些事情,有哪一件是讓我知道的?……如果你們再這樣肆無忌憚下去,那大家就衝著散夥去吧……”


    我說完後,沒有再給劉流說話的機會,轉身便向自己的車子走去,然後開著車駛向了楊曲所在的上海戲劇學院。


    我不想等到明天再迴南京,而現在走是最好的選擇……我怕自己這麽待在上海會幹出什麽不冷靜的事情,隻有遠離了劉流等人,我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好好去想想最近發生的這一切。


    我現在總算相信了,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鐵板一塊的團隊,時間久了,一定會出現問題的,而肖艾舉辦個唱的這件事情,充其量隻是一個導火索罷了!


    ……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開車帶著楊曲往滬寧高速的方向駛去,她盯著我一陣左看右看,然後向我問道:“哥,你怎麽老是一副陰森森的表情,看著怪嚇人的!”


    我沒有言語,一直將注意力放在前方的道路上。


    楊曲又說道:“你是不是因為夢想樹的事情不開心?”


    我“嗯”了一聲沒有否認。


    楊曲點了點頭,換了個坐姿後,接著對我說道:“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一點苗頭了,他們那幫人有點排擠你,嫌棄你這個人太過於理想化、講人情。”


    我終於轉過頭看了楊曲一眼,問道:“你覺得這樣不好嗎?”


    “好、怎麽會不好呢,他們也不看看,那麽多顧客信賴夢想樹這個品牌都是因為誰……”說著,楊曲又換了一副認真嚴肅的表情,繼續說道:“哥,如果你真的在夢想樹做的不開心,那就迴南京唄……正好咱媽的酒店也在鬱金香路上開業了。夢想樹就算再成功,但它和鬱金香酒店比起來,也就隻能算是一隻小螞蟻吧!……咱們家大業大的,不和他們那幫市儈的商人爭還不行嘛……!”


    我看了她一眼,不想和她說話,因為她說出這樣的話來,要不有什麽目的,要不就是不了解我對夢想樹所付出的心血,我怎麽可能就這麽輕易的放棄夢想樹!可楊曲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


    我終於忍受不了,將車停在一旁,向她問道:“你是很希望我離開上海嗎?”


    “離開上海有什麽不好的嘛!……在南京,你在二四巷裏有一個老房子和你以前住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但上海有嗎?……南京還有咱媽的酒店,就開在你從小長大的那條路上,如果你願意去酒店謀個一官半職的,以後你就可以天天生活在你最喜歡的地方了……而且上次迴南京,你不是還帶我去吃了那什麽老王餛飩嘛,你那高興的樣子就別提了,說是吃遍了全中國的餛飩,就屬老王餛飩最好吃,可這個上海也沒有吧?……所以你的根就在南京,迴來沒什麽不妥的,而且你在上海已經證明自己了,又不是吃了敗仗迴來的,恐怕街坊們都得對你另眼相看!”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被這麽幾句明顯帶著忽悠成分的話給打動了,可是我依然不準備迴南京,因為我對“夢想樹”是有執念的,我更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夢想樹”變成一個滿足大多數人私欲的工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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