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不斷變換的燈火中,我向楊瑾問道:“你什麽時候迴上海,我想和你談談。”


    楊瑾並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她迴道:“明天就可以迴去,但是你要和我談什麽呢?”


    她的語氣莫名讓我有一種距離感,於是又迴道:“電話裏麵談也行……我就是想問你,當年你離開南京後,江繼友沒過幾天也跟著你走了,後來就再也沒有了任何音訊,我就是想知道他的下落。”


    江繼友這個名字似乎是楊瑾心中紮的最深的刺,她沉默了很久也沒有說話,而我就坐在沒有頂棚的巴士裏聽著風將道路兩邊的樹葉吹得沙沙作響,恰如我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就算,我對江繼友並沒有父子之間的感情,但也希望他能在奶奶病重的時候迴來見上一麵。


    等巴士快要靠向最後一個站的時候,楊瑾終於迴道:“江橋,你聽媽媽說,這麽多年來我和你一樣,也不知道江繼友的去向……當年我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離開南京,我以為他能在痛定思痛後給你和你奶奶一個安穩的生活,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也走了……等我知道這些時,已經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有錯,當初我該堅持把你從南京帶走的。”


    我的心中一分震驚,一分失落,一分惆悵,我沒有想到這些年楊瑾也沒有見過江繼友,那江繼友到底去了哪裏,又是否真的是為了追隨楊瑾而離去的?


    這一刻,城市的光,就像被風挑起來的火焰,讓我感到暈眩,我徹底懵了,我不知道他們離開南京後的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些什麽,而他們又是怎麽看待自己與下一代關係的,我更加不懂!


    我不覺得楊瑾是在欺騙我,因為細細想想,如果她真的和江繼友私下有聯係,她不會不將奶奶的病情告訴他,而他知道後,又有什麽理由不迴來看看,那可是生養的母親……


    這時,遠處的鍾樓響起了一陣好似要救贖的鍾聲,我丟掉了繼續和楊瑾聊下去的欲望,最後輕描淡寫的說了一聲“知道了”,便掛掉了她的電話。


    我一點也不想去探究,她到底是在什麽時候開始關注我的,因為這對現在的我而言,已經沒有一點意義。


    我害怕的隻是江繼友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存活著了,否則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釋他為什麽走了這麽多年,中間卻沒有迴過南京,一次也沒有!


    就在我下了巴士獨自去往醫院的時候,我收到了楊瑾發來的信息,她說,她也正在找江繼友,她和我的心情一樣,也希望他能在這個時候見奶奶一麵,可即便是她,也沒有得到江繼友的消息。


    ……


    迴到醫院,我輕輕推開病房的門,奶奶已經睡了過去,而今天在病房裏陪護的人是羅素梅,她也睡了。


    我將空調的溫度稍稍調高了一些,然後又替奶奶將被子掖了掖,當我握住她手的時候,真的很涼,仿佛生命的火焰正在燃燒殆盡,這種狀態讓我感覺非常不好……


    羅素梅的睡眠很淺,她醒來後迷迷糊糊的看著我,然後問道:“都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我想陪陪奶奶……阿姨,你迴去休息吧,這幾天我在這裏陪護。”


    羅素梅起初還拒絕,可是當她看了看病床上的奶奶之後,還是點頭同意了,然後又對我說道:“明天早上想吃點什麽,阿姨給你做。”


    “吃點粥就行了。”


    “行,阿姨給你煮玉米粥。”


    羅素梅應了一句,便從櫃子裏拿出了那隻裝著自己衣物的袋子,然後離開了病房。隻是片刻,病房裏便徹底安靜了下來,而我簡單洗了一個臉後,就半躺在那個靠著窗戶的沙發上,看著這座城市的夜景。


    上海就是上海,即便已經接近淩晨,但高橋上還是有那麽多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車子,而整座城市的天空都被這些移動的燈光渲染成了橘黃色,可是除了眼前的高樓大廈我卻很難在看到更遠的地方,我就像被困在一座看上去並沒有上鎖的囚籠裏。


    實際上,誰又可能真正做到自由呢?我們自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生死給限製住了……


    想的太多,太複雜,我便失眠了,我卷縮在沙發的角落裏,越來越畏懼,我渴望黑夜能夠早點過去,讓黎明的陽光取而代之,然後為這個世界趕走所有的陰霾。


    ……


    不知道奶奶是什麽時候醒的,她打開了床燈,有些虛弱的對我說道:“橋,怎麽在這兒睡了,你羅阿姨呢?”


    “我剛剛讓她迴去了,我想留在這兒陪著你。”


    奶奶笑了笑,迴道:“那行,你就陪奶奶聊會兒天吧,不知道怎麽弄的,這幾天總是睡到半夜醒,後麵就怎麽也都睡不著了!”


    我安慰道:“可能是白天睡太多了吧。”


    “那以後白天就少睡一點。”


    “嗯,從明天開始,趁著早上和晚上涼快,我都陪你出去走一會兒。”


    奶奶先是應了一聲,然後在一陣沉默之後又對我說道:“橋,你也不用花太多的時間陪奶奶,你該好好去想想自己以後的日子了……你不能老是這麽混著,奶奶會替你感到心急。”


    “奶奶,我工作的事情不急,等你身體好了,我會好好計劃的。”


    “你沒有理解奶奶話裏的意思……”


    我有點詫異的看著奶奶,我不知道除了不工作,還有其他什麽事情會讓我顯得在混日子。


    奶奶盯著我看了片刻之後,終於說道:“再過個兩三年,你就三十歲了,你爸在你這個年紀時,已經有了你……奶奶知道,在這個時候不該說一些喪氣的話,可是奶奶得的這個病是絕症,所以自從到了上海後,就沒指望能活著迴去……現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希望趁活著的時候,能看著你把婚給結了,我就算是走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我心中一陣難過,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因為我和肖艾已經和生離死別差不了多少,要說和她結婚,簡直比夢更夢幻!


    這時,奶奶又對我說道:“你沒有迴來的那會兒,我和你羅阿姨聊了很久,奶奶雖然很想你和肖艾那丫頭能有個好結果,可是也真不忍心再看著你這麽受累了!……奶奶還沒有糊塗,我不需要別人告訴我,也能想象到你和誌強(老金)家金秋結婚,會把日子真正過起來……因為誌強一家從來沒有拿你當過外人,金秋她也有心嫁給你,況且她是個有大能耐的丫頭,以後能幫襯著你的事情多著呢!……本來,奶奶還下不了決心和你說這些,可是今天看到秦苗,我這心裏也就定下來了。你看她和喬野那混小子剛結婚那會鬧得多兇,現在不也把日子給過起來了嘛!所以,隻要你們互相體諒、互相理解,感情這東西是可以培養出來的。”


    說到這裏,奶奶的眼睛裏已經含著渾濁的眼淚。我知道,對於她來說,要勸說我放棄肖艾,比我自己選擇放棄肖艾還要痛苦。可是,她也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渴望我能在她離開這個世界前,把婚禮給辦下來。


    我的心裏非常難過,因為堅守到最後的奶奶也在這個時候選擇了勸說我放棄。那麽,我和肖艾這段看上去已經毫無可能的愛情,還該用怎樣的信念去單方麵支撐著呢?


    ……


    這個夜晚,我沒有給奶奶肯定的答複,也沒有拒絕。我就這麽沉默了一夜,直到窗外天已經亮了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恰巧陳藝就在病房裏。


    這些年,我在南京攢下的全部家當,都是她替我保管的,而她今天來,就是為了給我送幾套換洗的衣服。


    我從她手中接過裝衣服的方便袋時,來不及說聲謝謝,便聞到了衣服上的清香,就像這些年來她帶給我的感覺,我有些恍惚……


    直到金秋和羅素梅也一同進了病房,我才迴過神來,而金秋和陳藝這兩個女人同時站在我麵前,一個就像是醒不來的夢,一個是現實世界裏的太陽,炙熱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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