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有記憶的,他第一次抱住他的白鷗哥哥的地方。其實早在那個飄雨的寒夜,他就進過那片竹林。他自己提著燈籠,小姚跟在他身後撐著一柄油紙傘。他低低地躬著腰也不知在雨裏泡了多久,才尋迴了那隻飛遠了的紙飛機。紙飛機被雨淋濕了,皺皺的,髒髒的。大概再也飛不起來了。他卻每天都揣在懷裏。從懷裏掏出一枚精致的錦囊,他坐在美人靠邊,拉開袋口,將裏麵的東西一樣樣倒出來,小心翼翼的攤放在麵前的美人靠上。精致的發帶,奇怪的口罩,還有那團皺褶汙糟的紙團。他嘴角甚至掛了點笑,指尖一件件地摩挲過,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在炫耀著自己的玩具,又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在思念著自己的情郎。這樣一坐,便是一整夜。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廣明宮內燈火淒清,延年殿上也眾人皆退。“姑母”周慕雲侍候著周哲翎躺下,踟躕良久還是忍不住道:“現下天兒雖迴暖了,但夜裏還是浸著寒氣兒,就那麽將人扔在那密室在底下,濕氣總是格外重一些,會不會……”“由著他!”周哲翎不悅地將人打斷,“他嘴皮子硬,但願身子骨也一樣硬,這個年紀的男人,就是著場風寒也不打緊。”陳秘信一封呈於李遇,雖一路上都是心腹快馬加鞭,不曾假手他人,可畢竟,江南熱火朝天的景況是蓋不住的。周哲翎也沒有晚李遇幾天,就得到了消息。雖說在白鷗的千叮萬囑之下,陳格外小心地對圖紙裏的關要之處作好了保密工作,可那些新奇先進的曲轅犁和高轉筒車一旦大批量現於人前,就算瞧不出其中的奧秘,也總能瞧出這東西與之前的玩意兒是不一樣的。周哲翎派了多少人明察暗訪,皇帝身邊到底是哪一個如此有出息,卻始終沒有任何進展。於是她便更坐不住了。一個陳,好歹隻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皇帝做些小動作,總也是可控的,可眼下……瞧不見的暗處裏藏著尊大神仙這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忍的。對方如此不露痕跡,神秘莫測,倒是像極了一個人。曾經,因為白鷗在演舞台上一展身手的路子太野,周哲翎也派人查過,最終卻是無果。但那時她並沒有對這事上心。白鷗隻是一枚她用以試探李遇的棋子,她的眼睛看著的是整片殤寧的河山;白鷗這樣不起眼的棋子,她手裏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如何會放在眼裏。既然查不到出身,就是沒什麽好出身。下賤的種,即使蹦到天上去,也就不過是個正九品下的小小執戟,不值一提。可眼下,李遇身邊恐是有個出謀劃策、決勝千裏的神秘人,而這人的神秘感又同白鷗如出一轍,這才叫周哲翎再次想起了禦前那個不起眼的執戟。而此刻的白鷗被關在地底的密室,擺好姿勢枕著雙臂,躺在一堆爛茅草裏,已經準備睡下了。他的心大,天塌下來也是要睡一覺起來才有力氣頂。何況他已經打著哈哈跟周哲翎派來的人周旋了一天,這位看盡三朝的太皇太後可比他剛來時遇到的小皇帝難糊弄多了,他是真的有點累。要不是這地底的密室實在是冷,他估計自己早睡著了。想到這裏,他皺著沒有“嘖”了一聲,卻突然聽到門邊有動靜。鐵門門角有個小窗,像是遞吃食的地方,現在被人塞進一團東西,然後又迅速地閉上。白鷗拿起密室裏唯一一盞昏暗的油燈上前,發現是一條小絨毯子。那感情好啊!沒想到周哲翎還能有點人性,也許是怕凍死了自己明天沒人陪她“嘮嗑”?白鷗把毯子抱迴茅草堆邊,還瞧見裏麵有個小油紙包,包著些精致的點心。要擱在平時,這些甜膩的東西他是不碰的,可眼下餓了一整天,三下五除二便全都進了肚子。胃裏有了吃食,身上有了毯子,他已經慢慢暖和起來,重新躺迴茅草堆裏這迴卻睡不著了。明兒還要跟周哲翎的人周旋,這是肯定的,但他也不怕。這一天下來他已經摸清了對方的來意。周哲翎若要料理了他,難度同那天料理了高獻沒有什麽區別,不管是發落去什麽窮鄉僻壤,還是隨便在永巷找口枯井沉了,都不是難事。可周哲翎沒有。對方顯然是想從他嘴裏挖出點小皇帝的東西來。這就好辦了。真的假的糊弄著,總之讓周哲翎好像知道點,又好像知道得不完全,他的小命就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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