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害怕。”白郎嗓音低沉, “現在迴想起那天的情景,我依舊覺得不寒而栗。”


    徐洛聞略有些驚訝,白郎連“不寒而栗”這樣的成語都會用了,學得可真夠快的。


    靜了片刻,他問:“你為什麽會昏迷在山上?你不是有很強的自愈能力嗎?”


    白郎說:“因為你失血太多, 我把我的血喂給你, 導致我失血過多,超過了身體的承受極限,所以就沒辦法自愈了。”


    原來自愈的關鍵是血, 徐洛聞心想, 既然他也有自愈能力,是不是說明他的血也變成了狼血,不再是人血了?


    突然又想起, 肖想的弟弟肖潤就在市局上班,而且是刑警隊的隊長,白郎說的那個肖隊長,該不會就是肖潤吧?


    “你剛才說的那個肖隊長叫什麽名字啊?”徐洛聞問。


    “肖潤。”白郎答,“就是他教的我開車。”


    我靠, 還真是肖潤。


    徐洛聞曾在書上看過一個“六度空間”理論, 說是一個人和任何一個陌生人之間所間隔的人不會超過六個, 也就是說最多通過六個人你就能認識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陌生人。


    人與人的際遇,當真是奇詭。


    話說完了, 也到地方了。


    日薄西山, 彤雲萬裏, 萬物都蒙上一層血色,壯麗中又透著幾分詭譎。


    徐洛聞抱著咩咩下車,打開後門放阿黃下來。


    剛離開半天,他又迴來了。


    進了門,放下咩咩,去廚房燒水衝奶粉。


    看了看冰箱,裏麵還有兩捆掛麵和半打雞蛋,應該能對付兩頓。


    衝好奶粉,迴到客廳。


    咩咩正趴在白郎腿上打瞌睡,他朝徐洛聞伸手:“我喂吧。”


    徐洛聞把奶瓶放他手裏,坐到對麵,一臉擔憂:“今晚你打算怎麽過?”


    白郎把奶嘴塞進咩咩嘴裏,說:“我帶咩咩去山裏,你安心睡覺。”


    “不行,”徐洛聞說,“我得在旁邊看著,學著怎麽應對,畢竟……畢竟以後每個月的這一天我都要麵對同樣的情況,我不能總依靠你。”


    白郎抬頭看他:“如果我失控發狂,強迫你和我交-配,你不要怪我。”


    徐洛聞心下一凜,真的被他嚇住。


    白郎勾唇一笑:“逗你的。我不是以前那個什麽都不懂的狼了,我現在是人,我知道,人和人交-配是要征求對方同意才行的,否則就叫強-奸。”他頓了頓,收了笑意,“對不起,我以前強-奸了你,還囚禁了你。”他隻是道歉,卻沒有試圖求得原諒,因為他將用一生的時間來彌補,來償還,來嗬護。


    對不起,我強-奸了你。


    這句話聽起來,竟有幾分淡淡的滑稽,因為沒有人會這樣說話。


    徐洛聞心裏一時百感交集,不想麵對白郎,轉身進了廚房。清水煮麵,打兩個雞蛋,放油鹽醬醋,再加一勺老幹媽,也挺勾人食欲。盛了一大碗一小碗,大的給白郎,小的留給自己。


    默默地吃完麵,天已黑透,一輪滿月懸在天邊。


    咩咩已經開始躁動不安,不停地嗥嗥叫著。


    “時間到了,”白郎說,“我要帶咩咩到山上去。”


    “呆在這兒吧,”徐洛聞說,“我想幫忙。”


    白郎看著他:“你不怕?”


    徐洛聞搖頭。


    白郎沉默片刻,說:“好,你把我和咩咩反鎖在房間裏,不管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開門。”


    徐洛聞點頭。


    別墅有三個房間,徐洛聞和譚嘉應各住了一間,還有一間空著,放了些雜物。白郎抱著咩咩進去,說:“可能會吵得你睡不著,找東西把耳朵堵上吧。”


    徐洛聞伸手摸摸咩咩的頭,不忍心再看,關門反鎖,快步迴了臥室。怔怔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就聽一聲狼嗥隔著兩道門傳來,令他渾身一震。他能聽出那聲嗥叫裏飽含的掙紮和痛苦。


    一聲,一聲,又一聲。


    徐洛聞聽得心都在發顫。


    他找出耳機插到手機上,播放音樂,調到最大聲,戴上耳機,然後合衣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蓋住了一切聲音。


    過了很久,徐洛聞摘下耳機,掀開被子坐起來。


    外麵一片寂靜。


    走出臥室,來到關著白郎的那個房間外,耳朵貼在門上聽,卻什麽都聽不到。


    徐洛聞敲敲門:“白郎?”


    沒有應答,不管是狼叫還是人聲。


    不對勁。


    急忙掏出鑰匙開門,頓時被裏麵的景象驚住。


    巨大的落地窗整麵碎掉,玻璃碎了滿地,夜風將窗簾揚起,唰啦作響。


    而白郎和咩咩皆不知所蹤。


    徐洛聞踩著碎玻璃走到窗邊,迎風而立,怔怔遠望。


    皓月當空,清輝普照。蒼山屹立,暗影幢幢。


    突然,遙遙傳來一聲悠遠的狼嗥。


    他仿佛看到一頭雪白巨狼傲立山巔,對月長嘯。


    雖然滿心擔憂,但他相信,白郎一定會照顧好咩咩。


    徐洛聞迴到臥室,脫了外套上床,輾轉反側到淩晨才漸漸睡去。


    ·


    徐洛聞被噩夢驚醒,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白郎的臉。他麵對徐洛聞側身躺著,閉著眼,臉上蒙著一層晨曦的微光。咩咩窩在他懷裏,小小的一團,靜靜地睡著,毫發無傷。


    徐洛聞一動不動地躺著,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細致地打量白郎的臉。濃眉,長睫,挺鼻,薄唇,下頜,脖頸,鎖骨,胸膛……徐洛聞陡然意識到,白郎是裸著的!


    心跳陡地便亂了節奏。


    將近一年沒有經曆過情-事的身體經不住半點誘惑,腿間的器官已然有了抬頭的趨勢。


    徐洛聞翻身下床,光著腳走進洗手間,將門反鎖,站在洗手台前調整唿吸。看著鏡子裏因為情-欲微微發紅的臉,他的心裏充滿了自厭的情緒。他怎麽能這麽賤,竟然對曾經強-奸他的人生出欲念和渴望。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詞: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不,不會的,不可能。他討厭白郎,他一點都不喜歡他。隻是欲-望作祟罷了,他太久沒做-愛了,一時被性-欲衝昏了頭腦,一定是這樣。


    用冷水洗了把臉,開門出去,卻被站在門口的人嚇了一跳。


    “你、你幹嘛?”徐洛聞一臉緊張。


    “我要走了,”白郎赤-身-裸-體,靠在門框上打個嗬欠,“九點要上班。”


    “上班”這個詞從白郎嘴裏說出來,說不出的違和。


    “我跟你一起走。”徐洛聞頓了頓,“那個……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衣服被撕爛了。”白郎說。


    徐洛聞隻好找了一身自己的衣服給白郎穿。


    白郎比他高比他壯,他的衣服穿在白郎身上自然不太合身,但有的穿總比光著好。


    收拾停當出門,徐洛聞說:“我開車吧。”


    白郎點頭,抱著咩咩去了副駕,阿黃照舊坐後麵。


    現在剛七點半,到市裏一個半小時足夠了,前提是不堵車的話。


    “昨天晚上……沒事吧?”徐洛聞問。


    等了片刻沒得到迴答,扭頭一看,白郎已經靠在座椅上睡著了,咩咩趴他懷裏也閉著眼。


    徐洛聞心裏觸動,迴頭望著前路,不由把車速放慢了些。


    車停在市局門口的時候是八點五十。


    白郎還在睡。


    徐洛聞拍拍他的肩:“到了。”


    白郎睜開眼,看一眼窗外,再看徐洛聞:“晚上一起吃飯,好嗎?”


    徐洛聞淡淡地說:“我有約了。”


    白郎沉默兩秒,“喔”了一聲,也聽不出情緒,把還在睡的咩咩放徐洛聞腿上,開門下車走了。


    徐洛聞片刻不停,驅車離開。


    ·


    到了家,給阿黃盛滿狗糧,喂咩咩喝奶,自己則吃兩片麵包完事,拉上臥室的窗簾,抱著咩咩上床睡覺。


    明明很困,卻睡不著。


    翻覆許久,拿起手機給譚嘉應打電話。


    電話接通,徐洛聞有氣無力地說:“嘉應,我需要一個男人。”


    譚嘉應在那邊哈哈大笑:“什麽情況啊你?”


    徐洛聞說:“饑渴,特別饑渴。”


    譚嘉應笑得更大聲:“理解理解。怎麽著,哥們兒給你尋摸一個?”


    徐洛聞說:“這個可以有。”


    譚嘉應說:“要我說就別找了,你身邊不有一現成的嗎?而且還死心塌地喜歡你。”


    “不行,”徐洛聞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我把李彥當好哥們兒,跟他上床就和跟你上床一樣,和亂-倫沒區別。”


    譚嘉應嫌棄:“你這什麽破比喻。趕巧了,我剛認識一朋友,單身,倍兒帥,絕對是你的菜,我今晚組一局,把他約出來你們見見,要是看對眼了就直接拿下,怎麽樣?”


    徐洛聞說:“你先發張照片我看看。”


    譚嘉應很快發過來,徐洛聞點開一看,的確很帥。他突然對自己有點兒沒自信,問譚嘉應:“你覺得我現在胖嗎?”


    “不胖,”譚嘉應說,“再說就憑你那張臉,就算胖成豬八戒一樣顛倒眾生。”


    “去你的。”徐洛聞笑了兩聲,“行吧,那就今晚。”


    “好嘞,等我電話。”話都說完了,譚嘉應卻沒掛,靜了幾秒,說:“洛聞,裴澍言他……有男朋友了。”


    徐洛聞愣了愣。


    裴澍言有男朋友了。——他默默把這句話咀嚼了兩遍,心裏並沒什麽感覺,他便知道,裴澍言這個人在他這兒是徹底過去了。


    徐洛聞問:“你見過了?”


    “肖想見過,”譚嘉應說,“我就看過照片。”


    “長得有我帥嗎?”徐洛聞笑著問。


    “那必須沒有啊,”譚嘉應說,“這個世界上長得比你帥的也就我了。”


    徐洛聞笑著罵他不要臉,又閑扯幾句便掛了電話。


    ·


    睡到中午起來,喂完一狼一狗,又給自己鼓搗點吃的,徐洛聞便坐在了電腦前。


    養胎這幾個月,他的攝影隨筆集已經完成,九十張照片加三十篇隨筆,都是精心雕琢過的。


    打開文檔粗略地檢查了一遍,徐洛聞拿起手機給以前合作過的出版社主編打電話,卻被告知對方早已辭職另謀高就,不過繼任的主編他也相熟,便把名字和號碼發給了徐洛聞,讓他自己聯係。


    江裕和。


    很儒雅的名字。


    徐洛聞打過去,接通後,先自報家門,然後表明意圖。


    對方聽了,讓他先把作品發過去,一周之內給他答複。


    發完郵件,徐洛聞便沒事做了。


    想起昨天打掃衛生隻打掃一半,於是接著打掃。


    打掃客廳的時候,看到了茶幾上那一紙袋錢。


    昨天忘記還給白郎了。再一想,當麵還白郎肯定不會收,不如給他送家去。


    他記得白郎說,他認的那個父親叫白成禮,就住在附近的一座破落瓦房裏。他知道,離小區不遠就有一排灰突突的磚瓦房,白成禮應該就住那兒。


    於是換身衣服,揣上錢,給咩咩也穿上小衣服抱上,留阿黃看家。


    十分鍾就走到了。


    徐洛聞向路口修自行車的大爺打聽:“請問您認識白成禮嗎?”


    “認識,收破爛的嘛。”大爺一指,“你往裏走,門口一棵棗樹就是他家了。”


    徐洛聞道了謝,順著一條年久失修的窄路往裏走,沒走多遠就看到一棵粗壯的棗樹,旁邊就是一棟瓦房。


    他走上前,扣了扣木門上的鐵環:“有人在家嗎?”


    話音剛落,就有人應聲:“門沒閂,進來吧。”


    徐洛聞推門進去,就見一個老先生坐在院當間,腳邊蹲著一隻猴子,正在啃核桃,正是六耳。


    不等白成禮開口,六耳就丟了核桃“嗷嗷”叫著朝徐洛聞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腿。


    徐洛聞彎腰摸摸六耳的頭,轉身關上院門,走到白成禮麵前,笑著說:“大爺您好,我是白郎的朋友。”


    “哦哦!”白成禮拄著手邊的拐杖就要站起來,徐洛聞急忙按住他,“您腿腳不方便,別站起來了,我說兩句話就走。”


    白成禮便依舊坐著,指著旁邊的木椅子說:“你請坐。”等徐洛聞坐下,他笑著問:“你怎麽稱唿?”


    徐洛聞說:“您叫我小徐就成。”他從口袋裏掏出那一紙袋錢放到白成禮手上,“我今天來就是還錢的,這是白郎借給我的,現在如數奉還。”


    白成禮掂著那紙袋沉甸甸的,估摸著不是個小數目,怕自己冒然收下等白郎迴來再對不上數,又不好明說,擔心傷了白郎朋友的麵子,正自踟躇,就聽徐洛聞笑著說:“您放心,錢數是對的,如果不對您再讓白郎找我,我不會賴賬的。”他站起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白成禮拄著拐杖站起來,堅持送他出門,徐洛聞拗不過,隻好由他。


    出了門,說聲“再見”,徐洛聞徑自離開,六耳卻緊跟著他,白成禮叫不住它,徐洛聞也攆不走它,倒是咩咩叫了幾聲把它嚇住,不敢再跟,徐洛聞才趁機趕緊跑了。


    剛迴到家,徐洛聞就接到了譚嘉應的電話。


    “都安排好了,”譚嘉應說,“晚上七點半,零下一度酒吧,別遲到了。”


    “怎麽定酒吧了?”徐洛聞說,“我帶著咩咩怎麽去啊?”


    譚嘉應說:“你把咩咩放我家去,肖想感冒還沒好,不能出來玩,讓他在家帶孩子。”


    吃過晚飯,徐洛聞從頭到腳好好地把自己拾掇了一番,然後開車去譚嘉應家,把咩咩交給肖想,再開車去零下一度。


    到了酒吧,徐洛聞給譚嘉應打電話:“你到了嗎?”


    譚嘉應扯著嗓門喊:“早到了,就等你呢,我們在卡座這塊兒,你趕緊的。”


    剛走進去,就看見譚嘉應朝他招手,徐洛聞忙快步走過去。


    走近了,才看到坐在譚嘉應旁邊的男人。興許是燈光的緣故,真人看上去比照片溫潤些,衣品也極好,簡單卻考究,透著一股暖男的味道。第一印象,可以打八十分。


    握手落座,譚嘉應笑著介紹:“我發小,徐洛聞。我剛認識的朋友,江裕和。”


    他一介紹完,旁邊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徐洛聞愣了幾秒,拿出手機打電話。


    很快,江裕和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正是徐洛聞。


    徐洛聞:“……”


    江裕和:“……”


    譚嘉應:“……”


    三臉懵逼.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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