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要去見陛下?”不止是蒙毅,就連蒙恬和扶蘇都是麵露驚疑之色。


    “無名略懂醫術。”顧約隨意扯了個借口。他需要找出身份未明的萬睿澤和樓主,就必須前往鹹陽一趟,這兩人出現在秦國都城的可能性比較大。


    沒準他們一個是李斯一個是趙高,正在狼狽為奸地密謀著什麽。


    “先生乃鬼穀老神仙高徒,略懂便是精通無異了。”蒙恬樂嗬嗬地拍了個馬屁。


    顧約挑了下眉。


    蒙毅道:“上郡距離鹹陽甚遠,舟車勞頓,要辛苦先生了。”


    “將軍亦是謀臣,為何還會有此偏見?”顧約似笑非笑地看著卓淩。


    蒙毅微微一驚,想起之前顧約把巨闕送給大哥時,單手握劍的姿勢,分明就是懂武之人,又怎麽會是他心中認為的文弱書生。


    何況正如先生所言,他自己雖是謀臣,卻也會騎馬射箭,還能和大哥一起上陣殺人。他剛才那句話,本意雖是擔心先生長途勞累,身體吃不消,卻著實有些小瞧了先生。


    卓淩反應過來,急忙行禮道歉,“是蒙毅唐突了,先生乃曠世奇才,必定也擅長舞qiāng弄劍,策馬奔騰自是不在話下。”


    曠世奇才啊!


    可惜他身上的裝備全都沒一起穿越過來,不然拿出手機把這三個家夥誇他的彩虹屁全給錄下來,迴去還可以炫耀一番。


    ……


    是夜,顧約站在長城上,夜風吹著他的衣服獵獵作響。夜空中繁星點點,地上燭火重重,長城的輪廓在星火中若隱若現。


    “先生可有心事?”公子扶蘇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邊。


    顧約側頭看著他,這一世師兄的表情依然淡漠,但一直包裹著他的那層冰冷,尚未出現。


    而且,他居然會主動關心一個才認識不到幾個時辰的人,這讓顧約有些意外。


    上郡接近塞外,環境氣候自然比不上鹹陽。四月的夜風,吹在身上依舊有些冷颼颼的。


    顧約並沒有迴答雲見的問題,他仰頭看著天上的繁星,突然想起一句名言,不由自主說了出來:“你默默地轉向一邊,麵向夜晚。夜的深處,是密密的燈盞。它們總在一起,我們總要再見。”


    再見,為了再見!


    師兄,願這一世,你能被這個世界善待。


    雲見臉上出現了一抹茫然,“先生此言何意?”


    “沒什麽,隻是想通了一件事。”顧約道,帶笑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


    為什麽要循規蹈矩、小心翼翼地不去越雷池?難道他不出手,這兒的曆史就不會被改變了?


    恐怕沒那麽簡單,萬睿澤和那個樓主一定會想盡辦法來誘使他。既然橫豎都逃不了,為什麽不按照自己的本心來做事。


    這一次不止是師兄一人,還有卓淩和傅川,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們三人被奸臣害死。


    所以,他已經決定了,他要改變雲見三人這一世的命運。


    何況穿越迴前朝,不正是讓他來改變曆史的嗎?


    “公子有何疑問?”看到雲見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樣子,顧約收迴心神,問道。


    扶蘇望著遠處的燭光,沉聲道:“百姓疾苦,父皇不肯減免賦稅和徭役,先生可有良策?”


    “無名明日便打算和蒙毅將軍啟程去往鹹陽,今晚本就想找個機會與公子商議一些事情。”


    “如此,請先生移步扶蘇的營帳。”


    公子扶蘇素有賢明,身為皇子,卻心係百姓。他的營帳也和普通將領無異,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而顯得與眾不同高人一等。


    顧約來到書案前,一看到毛筆和竹簡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其實顧約能寫得一手好字,可那也是因為他小時候學過一學期的硬筆書法。至於毛筆,很遺憾,他並不擅長。


    要是在白紙上,他還勉強能寫出幾個大字來。問題是這個竹簡,看上去那麽細長,顧約覺得他握住毛筆,一橫一捺兩筆下來,就沒地方寫其他筆畫了。


    目光一掃,書案上擺放著其他竹簡,有一卷沒收好,露出了一截文字。看到那些繁體字,顧約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豐富了。


    他怎麽能忘了,曆史上的各種朝代,用的全都是繁體字。


    天呐,他從小接觸到的可都是簡體字。如果讓他看一封繁體字寫成的書信,他勉強能連猜帶蒙的看懂大致意思。可要是讓他用繁體字寫東西,估計這裏沒人能看得懂了。


    “先生?”看到顧約表情怪異地瞪著書案,好半天都沒有動靜,沉穩安靜的師兄也開始詫異了,心中猜測著是不是自己的這些卷宗有什麽地方不對?


    “咳咳!”顧約幹咳幾聲,摸著下巴思考該以什麽借口讓師兄代筆。眼珠子轉了一圈,盯著雲見道,“公子可聽說過認床?”


    “認床?”雲見一臉茫然。


    顧約看了眼身後的臥榻,一拍腦袋,暗道糊塗。秦朝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床,可能連“床”這個字都沒出現,更不用說“認床”了。


    “額,認床的意思就是,比如說公子長期睡在身後這張臥榻上,習慣於它的軟硬程度。要是突然換另一張臥榻,公子可能會由於不適應,導致夜不能寐,無法安睡。”


    雲見微微一點頭,恍然道:“扶蘇考慮不周,上郡生活條件比較艱苦,明日扶蘇便讓蒙恬將軍前往鬼穀神府,去把先生之前睡的臥榻搬過來……”


    說到這,他像是記起來明天顧約就要離開,臉上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不是,我剛才隻是給你打個比方,我不認床,不認床……”顧約連忙擺手,心中一急,直接飆出了白話文。


    雲見的表情更加茫然了。


    “咳咳,公子見諒,無名在雲夢山是席地便睡,並不認床。”顧約撓了撓頭,覺得讓他一個現代人用文言文交流實在是太累了,半垂著腦袋,有些無精打采地指著筆擱上的數支毛筆道:“無名認筆。”


    好在師兄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腦子一直都很好使,立馬反應過來,“先生有何指教,可否讓扶蘇代筆記錄?”


    “就是這個意思!”顧約心中朝師兄比了個大拇指。


    扶蘇聞言坐在案前,拿起一支兔毫毛筆,蘸著墨靜等顧約開口。


    “公子先別急著記錄,無名此次前往鹹陽,最大的目的是去向陛下求得太子詔書。”顧約此話一出,素來平靜的扶蘇竟是微微一怔。


    “陛下龍體日漸愈下,留給公子的時間,其實已經不多了。”顧約跪坐在扶蘇對麵,認真地道,“無名必須趁陛下尚且清醒的時候秘密要來詔書,以防日後趙高李斯二人暗作手腳。”


    扶蘇正襟危坐,聽得極為仔細。


    “此外,無名十分讚同公子提出的減免賦稅和徭役這一看法。百姓才是國之根本,陛下才剛統一六國,卻不給百姓和士兵們休養的機會。不管是築長城還是造秦陵,建阿房亦或是修直道,每一項都是大工程,奴役太過,便會激發民憤,這個才是秦國最大的隱患。”


    “先生所言甚是。”


    “這裏可有公子之前進諫的奏章副本?”


    扶蘇伸手在右邊的一堆宗卷中抽出一卷遞給顧約。


    顧約攤開一看,眉頭微微一皺,扶蘇看到表情,心中一緊,小聲問道:“可是有何不妥?”


    顧約放下竹簡,“公子可知陛下的弱點?”


    扶蘇神色微微一變。


    “怕死!”顧約也不為難他,開口道,“秦未統一時,陛下是位不可一世的霸主。但等陛下一統江山之後,他太想成為千古一帝,想讓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千秋萬代。


    於是,他開始犯錯,不但bàozhèng、追求永生,還目空一切,唯我獨尊。恕無名直言,現在的陛下,聽不進任何說他不好的言語。而公子,正是犯了此等大忌,故而才一次次惹怒陛下。”


    不等扶蘇開口,顧約繼續說了下去,“陛下既然怕死,公子何不改變進諫的方式?”


    “如何改變?”


    “嚇他!”顧約直白地道,“公子是否還有印象,始皇三十六年,也就是上一年,秦國曾出現過三件怪事。”


    “先生說的可是災惑守心、天石墜落和沉璧重現這三件事?”


    “正是!”顧約點點頭,“公子如何看待這三件事?”


    扶蘇認真地思考片刻,才咬牙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一半天災,一半人為。”


    “公子明鑒,無名師承鬼穀子,自認為對天象的研究要精於朝中掌管星象的奉常令。災惑守心隻是一種比較難見的特殊天象,並非奉常令口中的大兇之兆。


    至於公子說的天石,其實是一種隕石,這東西解釋起來比較麻煩,等無名有時間再給公子細說。世人皆知陛下厭惡有人在他麵前提到‘死’這一字,可想而知,墜落的隕石上所寫的‘始皇帝身死而國分’,以及沉璧上的‘今年祖龍死’,正如公子所言,全是有人刻意為之。


    也正是在那之後,陛下的身體狀況逐漸衰弱。無名的建議是,公子可以用解夢的形式複提此事。告知陛下,若他能善待百姓,天將大降祥瑞,他亦可安康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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