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懿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什麽情緒和方式來跟薑遇孑相處。


    她從下就缺乏父愛,對父親的這個身份本就空白,就算現在明白了過去的一些事,她這空缺的情感下,也不容易表現出絲毫的情感。


    薑遇孑看了看那封信。


    信封上還有字體。


    幾乎一眼,他就認出了那是沈妍讓的字跡。


    其實沈妍讓有一手好字,她那時在京城雖然不是學習最好的,甚至還時常的掛科,但是她這一手字,他一直都很欣賞。


    自然能夠一眼認得出來。


    薑遇孑微微一頓,眼睛好半天才從那信封上挪開。


    “留下來吃個飯吧。”


    他難得的提出了這個請求。


    與沈周懿接觸的這段時間以來,他甚至不敢提出任何的請求,想要與她多相處,想要聽她說說過往,但是好像他總是說不出口。


    沈周懿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點頭。


    薑遇孑親自下得廚房,他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就算是身居高位,也有自己的小世界。


    直到坐在飯桌上。


    一桌子邕城菜。


    都是沈周懿愛吃的。


    很驚訝。


    薑遇孑說:“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隨便做了些我熟練的。”


    沈周懿看向他:“你不是邕城的人,怎麽會做這些?”


    而且京城人與邕城的口味是大相徑庭的。


    薑遇孑一怔,最後隻是笑笑不解釋。


    他們好像暫時性的放下了隔閡,薑遇孑也慢聲慢調地跟沈周懿說著他這些年的研究,發生的是事情,以及她小時候的早已不記得的一些趣事。


    好像真的像是普通的父女那樣,融洽的相處著。


    原來他們之間也是短暫有過溫馨的。


    句句沒有沈妍讓,但是好像總是有她的影子。


    直到……


    “你有愛過我媽媽嗎?”


    沈周懿突兀地問。


    薑遇孑似乎不意外,垂著眼睛,看著盤中的菜:“她那時很耀眼,性格大方熱情,跟我是完全相反的人,以前會覺得怎麽會有人這麽的吵鬧,後來也就漸漸習慣了,她是我不曾有的樣子。”


    這樣一句話。


    好像已經敘述了很多很多。


    沈周懿忽然就不糾結是否愛不愛了。


    他們最起碼轟烈過。


    他記得她的每個樣子。


    愛與不愛這個秘密,隻有薑遇孑一個人知道。


    沈周懿將自己手機掏出來,錄音保存下來,直接傳送給了薑遇孑。


    “有些事我想你應該要知道,還有這封信,都是我媽留下的。”


    薑遇孑先是聽了那錄音。


    沈周懿能從他臉上看出不斷變化的情緒。


    直到那雙眼睛越來越紅。


    攥著手機的手在不受控製的顫抖著。


    沈周懿忽然就釋懷了。


    薑遇孑,一定是愛過沈妍讓的。


    看著他打開那封信。


    塵封已久了,字跡已經淡化了不少,還足以能夠看得清。


    最後的一行字:任鳥高飛,護他歸京,無怨無悔。


    多美平靜又莫名磅礴的一句話。


    掩藏了一段洶湧的情感。


    最終隻能歸於虛無的無奈。


    薑遇孑久久沒有迴神。


    屬於他們之間的恩怨好像在這一刻才得到了最後的結局篇章。


    他跟沈妍讓到底是一路人,同樣的心高氣傲,同樣的寧折不屈。


    她什麽都知道。


    什麽都在縱他去做。


    他被仇恨蒙蔽雙眼最嚴重的那段時間。


    做的那麽多事,謀劃的那麽多錐心刺骨的殺機,她都一聲不吭的應了下來。


    坦然赴死。


    二十多年。


    他們困在那淺薄的情感了二十多年。


    手中的信紙滴落了清淚。


    一點一點的氤氳開,模糊了那本就淡化的字跡。


    薑遇孑好像陷入了死寂。


    那種無言的悲,令人心頭酸澀,怎麽都無法紓解。


    直到這個時刻。


    沈周懿好像被什麽重擊,她本是情感淡薄之人,卻在此時此刻感受到了一種痛苦至極又濃鬱至極的情感。


    薑遇孑,是愛極了她媽媽的。


    他一直活在自己的囚籠裏。


    導致了悲觀的發展。


    活著人,生生挨過幾十年的痛苦。


    也對啊。


    若是不愛。


    他為什麽這麽多年始終一個人。


    一生再未有娶她人。


    他們愛過,遺憾的是卻從未恰如其分的相愛過。


    這麽多年的仇怨,在這一刻才算是徹底的解開。


    畢竟有關於自己父母,沈周懿總是多了些感同身受,她將紙巾推到了薑遇孑的手邊:“今天多有叨擾了。”


    她起身。


    但也在這一刻鬆懈下來。


    糾纏她這麽多年的枷鎖,算是徹底的解開了。


    父母那一輩的愛恨,她又能插手多少。


    隻要,能夠撥雲見日,也不算寥寥收場。


    走到門口的時候。


    薑遇孑忽然就開口了。


    “我能,認迴你嗎?”


    沈周懿停下腳步,迴頭看去。


    這個身為她父親的男人,好像在此刻才徹底的凋零,他甚至是希冀地看著她。


    沈周懿繼續往前走:“隨便。”


    清寡的兩個字。


    薑遇孑緩緩地鬆了口氣。


    但還未走出門。


    就聽後方有腳步聲響起。


    不屬於薑遇孑。


    沈周懿心有疑慮,鬼使神差地停下,恰好就迴過了頭。


    後方。


    男人站在梔子花從中,未染一絲的塵埃,一如既然的郎豔獨絕,清風霽月如那嶺上霜,一眼誤終生。


    他站在薑遇孑的身後,直直地看著她,那雙好看的桃花眼,隱隱綽綽地。


    手中的一把槍,卻抵在薑遇孑的後背。


    沈周懿神經頃刻之間被拉扯,被狠狠揉在一起,阻斷了她的思緒。


    一股寒意,猶如天災,驟然降臨。


    沈周懿張了張嘴:“不……”


    聲音幾乎發不出來。


    而他就那麽凝視著她,沒有半點地猶豫,扣下了扳機。


    一聲悶響。


    薑遇孑的胸口印出大片的猩紅。


    他一點都不意外,也不管自己的傷,隻是看著自己的女兒,說:“去拿吧,你想要的東西。”


    微弱的一句話。


    幾乎要讓沈周懿聽不清。


    直到。


    薑遇孑倒在血泊裏。


    一切都像是夢境一樣。


    明明前十分鍾他們還在聊著過往,聊著以後。


    沈周懿挪動僵硬地腳步,踩在被太陽曬的發燙的青石板上,好像黏住了鞋底,走的異常的艱難。


    明明隻有幾米遠。


    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走過來。


    那子彈,就在心口。


    迴天乏力。


    一代舉世無雙的院士,死於此。


    沈周懿抬起頭,清麗地眸子染上紅,看著眼前站著的這個她曾今最親的人。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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