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周懿看著那別青蘋果汁走神,徐嶸一眼裏閃過別樣的情緒,很快便銷聲匿跡。


    他說:“不喜歡的話,我給你換其他的。”


    沈周懿搖搖頭,接過來:“喝的慣。”


    “隻是沒想到您會愛喝這些。”


    徐嶸一神情自始至終都很平靜,明明年今五十,但是姿態和外貌好像格外受到老天爺的垂愛,可見年輕時候的風華絕代,但是性情明顯的冷清。


    “小孩愛喝,這些年就一直自己榨著喝。”


    “您有孩子?”


    徐嶸一不知想了什麽,竟淡淡的笑了下:“有。”


    沈周懿是有些意外的,但是來了醫院兩次了,始終沒有見過他的妻子孩子,好像一直都是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可以問一下,你身體情況嗎?”什麽病,需要住這麽久醫院?


    徐嶸一重新坐在桌前,就著窗外的陽光,他好像的確很虛弱。


    “胰腺癌。”


    沈周懿下意識地抿抿唇。


    她知道這個病,算是癌症裏最痛苦,也是死亡率最高的。


    不知為什麽,她渾身有種像是被無形力量束縛的滋味,不是很舒服。


    所以究竟是為什麽?


    徐嶸一已經得了這樣一個病,莊懷雋為什麽還要特意來取走他的性命?


    他會死,不是遲早的事情嗎?


    徐嶸一靜靜地看著她,眼裏藏了幾分恍惚,“或許你想問我什麽時候會死?”


    沈周懿頓時醒神,她抬起睫毛,驚訝於他這種敏銳。


    她沒有說話。


    徐嶸一卻好像已經置生死於度外了,他咳了幾聲才道:“運氣好的話,今天年底之前,也就這半年了吧,就是可惜,工程還尚在開發,沒辦法全程的參與見證了。”


    沈周懿也不知為何,下意識就問了句:“你一直這麽忙,滿心滿眼的科研,家庭呢?妻子孩子的比重豈不是很小?”


    顯然徐嶸一被她問的愣住了,好一陣才緩過來,表情刹那間的怪異,像是陌生和驚詫。


    莫名地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像是觸碰到了什麽禁忌一樣。


    可就在這時。


    門口便傳來一道聲音:“結婚還能離婚,情人未必感情都和睦。”


    沈周懿迴頭。


    卻看到了帝景大學的理事長,徐昶硯。


    看到他時,沈周懿還有些意外。


    徐昶硯手裏提著餐盒,自顧的走進來,自如地解釋:“我們是兄弟倆。”


    沈周懿眯眯眼。


    徐嶸一、徐昶硯。


    徐嶸一不僅僅是九院的院士,背景還更厲害,徐家也是百年世家。


    身份地位都十分的驚人。


    徐昶硯看向她:“沈小姐今天來,隻是路過?”


    沈周懿掩藏情緒,“是。”


    “我哥一會兒會做化療,可能會比較不方便見客,還請擔待。”


    徐嶸一抬頭看了看他,沒說什麽。


    沈周懿當然聽得出話外之意,便起身:“好,多有叨擾。”


    徐昶硯頷首:“我送你下去。”


    正欲走人。


    後方的徐嶸一忽然開口:“下次,”


    “能一起吃個飯嗎?”


    沈周懿迴頭,徐嶸一就沉浸在陽光下,好像已經垂垂老矣,是一個對小輩的期許,有種莫名的小心翼翼。


    她不明所以,但是想著自己的目的,緩緩點頭:“隨時可以。”


    徐嶸一釋然地笑了下,眼角的細紋似乎為他增加了幾分溫度。


    “下次見。”


    誰也不知道下次是哪次,更不知道下次,會是什麽樣的情景。


    跟徐昶硯從醫院出來,走在醫院的公園裏麵,徐昶硯說:“他時間不多了,忙忙碌碌了一輩子,過得其實可以算的上艱難。”


    她不懂他為什麽要這麽說,禮貌性的順著問:“他的孩子不來看看他嗎?”


    徐昶硯腳步微微一頓,而後看向她:“他們之間有未曾解決的結。”


    沈周懿並不很感興趣,畢竟這是別人家的家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人誰也說不清楚。


    “是麽。”


    “但是他很愛他的孩子,可恐怕,再也不會聽到那聲爸爸。”徐昶硯像是個局外人一樣陳述著,他看向她:“你很像那個孩子,所以他才想跟你多聊聊,希望不會讓你覺得冒犯。”


    “不會。”


    沈周懿垂眸。


    很像麽?


    可多諷刺。


    像他孩子的她,對他升起的,是殺意。


    是一場死局。


    與徐昶硯一道出去。


    在沈周懿打算上車之際。


    徐昶硯忽然說:“如果,你某天發現自己最在意的人和事都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樣,你會怎麽樣?”


    這句實在是有些莫名。


    沈周懿迴過頭,想了想,還是認真的迴答:“那希望這件事永久的不要在我眼前發生。”


    她不希望自己在意的人或者事,與她割裂。


    徐昶硯愣了一會兒。


    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好久。


    才道:“脾氣果然一樣——”


    但沈周懿並未聽到。


    在臨上車,徐昶硯走過來,從口袋裏掏出一支棒棒糖,表情仍舊冷漠,“送你,小孩兒吃的。”


    沈周懿:……?


    她茫然地接過來。


    徐昶硯便轉身,邁著大步子離開。


    沈周懿:“……”


    她是小孩?


    *


    迴到病房。


    徐嶸一站在窗口一直眺望著遠方。


    徐昶硯走過去,“莊懷雋見過她了,事情怕是瞞不了多久了,你做好準備了嗎?”


    “這麽多年了,結果如何我心知肚明。”徐嶸一緩緩轉過身,眼裏是滄桑:“她需要什麽,我都給她便是,莊懷雋打什麽主意,你我都清楚,如果真相會讓她不開心,那我就不會讓它見光。”


    徐昶硯沉默許久:“哥,你想幹什麽?”


    徐嶸一臉色蒼白下來:“我就想最後再見見她,下次收拾的得體一些去見見,以後,就毫不相幹了。”


    像是明白了他的意圖。


    徐昶硯臉色並不好看。


    徐嶸一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你唯一的侄女兒,你可要好好護著她,無論用什麽方法。”


    “你真是會給我扔麻煩。”


    徐嶸一抬眼:“我覺得你挺喜歡這孩子的。”


    徐昶硯:“沒有,我討厭。”


    徐嶸一:“我看到你送她糖了。”


    徐昶硯:“……”


    *


    *


    原本覺得這座城市並不空虛,是有溫度的。


    但是現在無處可去的時候,才察覺,它真的大的驚人,人行走其中,就想一顆塵埃,飄飄蕩蕩無所歸去。


    最終,沈周懿去了趟謝宿白的別墅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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