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轉變誰都沒有預料到。


    謝宿白是什麽人?


    他從小被寄予厚望,能力超群,未畢業就在自己練手經營的中型公司裏打出了一片天,強勢雷霆的手段開拓了新的商業渠道,這些年裏,將家族產業無限拓展至海外市場,管理八年,為謝家創收了新的高度,是多少業界巨鱷都稱讚又悚然的年輕一把手。


    他的野心,他的抱負,他的商業宏圖才剛剛開始。


    卻被他自己叫停。


    以最驚世駭俗的方式。


    謝荷頭痛欲裂,一雙漂亮的眼睛睜的驚愕,失聲銳喊:“謝宿白,你是想要與我斷絕關係是嗎!?”


    剛剛轉身的男人微微停頓。


    寬闊又高大的脊背壓抑的像是被萬頃山河敵對,可他卻頂起一片天,鏡片後的眸子冷漠又平靜,隻有握著身旁女人的那隻手,從未鬆懈,“大姐,父母走得早,我承蒙你悉心照顧成長至今,我不是什麽白眼狼,但是我的事情,我自己來承擔,既然身在謝家要擔大任,所有人都不滿意我要什麽,卸了責任,我隻是我。”


    謝荷雙目赤紅,震驚地久久不能迴神。


    謝老太太更是氣的吐字微顫,重重的敲著手杖:“就為了個戲子?你要扔了你一手打造起來的一切?”


    他們謝家是什麽門戶?娛樂圈這些魚龍混雜的人,哪個清白幹淨?個個肮髒又心思渾濁,除了那張臉,品行貪婪又上不了台麵,他們這種世家,誰不想娶一個端莊溫婉學曆高家世好的媳婦?


    可這個戲子有什麽?


    她隻有那一張狐媚子臉和爬床手段!


    若是隻在外麵養著玩玩,無人會說什麽,就算謝宿白跟旁的人結了婚,婚後他愛怎麽樣也無事,隻要藏的好,不影響家族臉麵,大家也是心照不宣的。


    現在要怎麽?


    跟這種女人結婚?還要背離家族?


    宋戎顏睫羽輕顫,她被男人包裹的手一寸寸的發冷,她知道謝宿白在謝家多重要,他多麽高高在上啊,他又多麽驕傲,如此天之驕子卻要為她放棄他唾手可得的一切,她哪裏擔得起?哪裏值得起?


    她下意識想要掙脫,但是謝宿白卻垂眼,修長的手指又一寸寸的攏緊,驅散她下意識的膽怯與自卑,暖意又迴溫著她的手。


    宋戎顏喉嚨澀澀的疼,眼眶幾乎要洶湧。


    “我養你這麽多年,是養你一身傲骨,跋扈沒規矩也是我準的,哭什麽?”他抬起另一隻手,拂去她眼角不明顯的濕潤。


    宋戎顏死死咬著下唇,她多要強啊,她也不想的。


    可是她現在並不是感動。


    而是心痛。


    她拽了身在雲端的他下了塵埃。


    是負擔,也是被人堅定選擇後的無法自控的委屈。


    謝宿白迴過頭,劍拔弩張的氛圍在他那沉冷的眼神中炸裂開來,他看著謝荷與謝老太太,薄唇吐出的話利的要命:“不是戲子,是我謝宿白的太太。”


    他是迴複謝老太太。


    任何貶低,他都會為她鄭重其事的重新正名。


    說完。


    他也不多解釋什麽,牽著宋戎顏的手往外走。


    謝荷怒急攻心的對著那背影大聲道:“究竟為什麽?!我們不再逼你娶陸家小姐了,你還在不滿什麽?!”


    可這句,無人迴應。


    似乎永遠不會再有答案。


    偌大的客廳裏,氛圍壓抑低迷的嚇人。


    傭人們都藏身在廚房,不敢出來惹主家不快。


    就是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他們卻見證了一代世家的決裂。


    是啊。


    為什麽?


    謝大少因為什麽理由一定要如此決絕?


    單單是因為愛一個女人?


    可這個理由,是否太過單薄?


    無人能夠猜測更深入。


    也不知沉寂了多久。


    終於,有傭人戰戰兢兢來報:“老太太,大小姐,陸小姐來了……”


    陸姿琦的到來,似乎讓這氛圍更加凝結。


    她進門。


    第一時間察覺了不對。


    其實剛剛,她上來時,與她的車擦身而過一輛車,是謝宿白的,她認識。


    而副駕駛座上的女人……


    陸姿琦眼裏深了深,她走上前。


    一如往常那般乖順地:“奶奶,宿白來過了?我剛剛看到了他車裏的女人……”


    謝老太太氣的臉色發白,“他瘋了……”


    陸姿琦不知發生了什麽,但是能猜測個一二,她不著痕跡地坐在老太太身邊,“因為我們的事讓奶奶煩擾了,我真的很過意不去,他不愛我,那我就不強求他了,但是我還是奶奶親近的人,會常常來看您。”


    謝老太太這才寬慰了一些,可仍舊頭痛欲裂:“好孩子,可惜了,宿白沒有這看人的好眼光……”


    陸姿琦朝著門口看了一眼,“不過……”


    “那個小姐,背景不太好……宿白繼續跟她癡纏,怕是會走上歧途……”


    聞言。


    謝老太太和謝荷都看過來,有些困惑:“她?她不就是個演員?”


    陸姿琦沉眉:“原來奶奶大姐你們還不知道啊……她以前的一些事……”


    *


    *


    山裏薄霧彌漫,盤山公路旁的尚未生出嫩芽的樹木窸窸窣窣,頭頂的冷月折射冷清蕭瑟的光痕,延綿在前方大路上,似乎鋪了一道長而光明的前景。


    叫人心生向往,至死不渝。


    宋戎顏開了窗,潮濕的冷風撲麵而來,吹亂了她的發絲,這種低沉的冷,像是能夠蒙蔽一些不太好的情緒,極致又暢快。


    多少年了?


    她沒這麽全身心的豁達敞亮過了。


    謝宿白單手搭著方向盤,視線輕掠過去,好像此時此刻,他們才是他們真實的自己。


    “說點什麽?”


    他想抽根煙,但又忍了下來。


    宋戎顏迴過頭,男人情緒仍舊穩如泰山,她心口漲的滿滿的,卻又詞窮的不知如何去表達此時此刻的自己:“要說什麽?你呢?有對我說的話嗎?”


    謝宿白淡淡地勾了下唇角,在那張疏離且冷漠的過分的臉龐上,竟然叫人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說:“我有。”


    說著。


    他輕側過頭,就著山間月色,“新婚快樂,往後幸福,謝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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