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經歷了那出驚嚇,也衝破了失語障礙,終於能開口說話了。再次能開口說話,我像找到了失而復得的珍寶,格外惜福,感恩。我給安慕楚、蔣言、蘇揚都打了電話,他們個個都一副挺欣慰的語氣跟我說,以後要懂得照顧自己,再也不要任xing了。


    我聽了這樣的話,想笑卻笑不出。


    任xing,我怎麽還會呢。


    有人寵有人愛,才有資格任xing,才敢對自己的生活不負責。而我早已失去了這種資格。


    米楚在打包收拾東西,我問她她爸爸那邊怎麽辦。


    她給了我一張卡和卡號,她說,以前她每個月都會給她爸爸按時匯錢,附言我很好。以這樣一個方式告訴她爸爸,她活得好好的。她說之後隻要我如此做,她爸爸應該不會有過多擔心。


    我點頭,我一定會的。我問她還有什麽事要我去辦。


    她說,也沒什麽事了。除了人,其他都是虛無。


    最後,她想了想說,我們一起去看看蘇冽吧。


    我說,自從她上次借蔣言的錢,被我橫cha一腳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我打過很多次她的電話,電話裏的語音提示已經由不在服務區,變成了停機。


    米楚說,我知道她在哪裏。


    米楚一路帶著我,去了荒涼的市郊邊,在一排簡單骯髒的安置房裏,找到了蘇冽。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蘇冽住的是一個簡陋的單間,三十平方米大的房子,隻放了一張chuáng和一張桌子,chuáng上的chuáng單堆成一團,不知道是因為舊還是因為髒,已經有些看不出顏色。地上扔著一個行李箱,花花綠綠的衣服在上麵扔著,透著腐爛的味道,牆腳還堆了幾雙鞋子,布滿灰塵。chuáng頭的地上,堆了一堆泡麵盒、啤酒瓶和菸頭。


    蘇冽如一株失水的花一樣,gān枯地坐在chuáng頭邊抽菸。


    窗簾開了一絲fèng隙,那縷光鬼魅般地映she在她臉上。


    還有比這更觸目驚心的嗎?那一刻,恐懼從我心底蔓延開來,這絕對不是我認識的蘇冽。我認識的蘇冽,就算再窮,都會將自己收拾得gāngān淨淨,住的地方再簡陋,chuáng頭邊永遠放著一束新鮮的花。她不是眼前這個麵無血色的冷漠女子,不,她不是蘇冽!她一定是被魔鬼控製了靈魂!


    那一刻,我不受控製地衝上前,用力把窗簾拉開,我想讓陽光碟機趕蘇冽體內的魔鬼,讓陽光還迴我以前的蘇冽。


    滿室被陽光籠罩。


    蘇冽不曾料到我的動作,她立刻用手遮住眼睛大叫,你瘋了嗎林洛施?!你gān什麽?!把窗簾拉上!


    以前,我對蘇冽的話言聽計從,可現在我死死地握著窗簾不妥協。


    蘇冽起初尖叫撲打,一手遮眼,一手把手邊能扔的東西都朝我砸來,qing緒激烈。


    可慢慢地,我看到陽光下,蘇冽的指fèng間有晶瑩剔透的液體流出,蘇冽的qing緒也漸漸由激烈轉換成了哽咽。我很少看到蘇冽哭,一直以來蘇冽在我心裏像巨人一樣,我以為她是不會哭的。


    可是這一刻,她哭了,起初隻是哽咽,慢慢地她像一個小孩兒一樣,號啕大哭,聲音裏滿滿的絕望。


    我緩緩地把窗簾放了下來,遮住了蘇冽那一半,留了一小半的fèng隙,讓屋子裏透出和緩的光。


    我拉著米楚走到蘇冽的身邊坐下,緩緩地抱住了她。


    那個下午,我和蘇冽、米楚我們三個仿佛要流盡此生所有的眼淚,哭成一團。


    蘇冽跟我們講了她離開我們後的生活,她離開我們,原本是為了追求新生活新愛qing,但沒想到,她遇到了一段更失敗的愛qing,是那段失敗的愛qing毀了她。


    哭過之後,蘇冽雙眼無神地看著窗外說,你們知道嗎?我以後都不能做媽媽了。你們知道我多用心生活的,我從小孤苦無依,多想擁有自己的家,可上天卻好像偏偏喜歡開玩笑一樣,世上有那麽多悲痛,為什麽卻選了一樣我無法接受的降臨在我身上。


    我擁著蘇冽,心痛得無法言說。


    我終於明白她單薄的肩上曾承受著怎樣的悲痛,我抹著眼淚說,蘇冽,你別難過,以後我們陪著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蘇冽搖頭,她說,不會好了,怎麽還會好。洛施,我這幾年做過的事,隻有我自己知道。


    蘇冽,一直都沒開口的米楚,幽幽地說,你自首吧,我們一起去坐牢。


    對,我們一起去坐牢。我聽到米楚這句話,突然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迴到多年前那段最血xing的時光,我說,我也去犯個事,我們一起去坐牢。


    蘇冽看著我跟米楚,突然笑了,邊笑邊流淚,她說,我這小半生,做過很多錯事,認識過很多錯的人,但認識了你們倆,讓那些錯都變得值得。


    她說,也隻有你們倆會說出一起坐牢的傻話。你們知道嗎,我犯的事,夠我槍斃的。實話跟你們說吧,現在銀行在追查我,派出所也在通緝我,光我接的法院傳單都一摞摞的。我這幾年犯的事不是你們想的那麽簡單。洛施,米楚,你們倆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吧,就當從沒認識過我。


    蘇冽的話在我心裏掀起滔天巨làng,我問她,到底為什麽會這樣?


    蘇冽無奈地笑道,人隻要走錯第一步,以後便是步步錯。我也從沒想到我蘇冽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她握著我的手,洛施,你別恨我之前對你說的那些刻薄話,我控製不住自己,你們不知道,我不但賭,還詐騙吸毒,我現在jing神好還能像人一樣跟你們說幾句正常話,但我jing神不好的時候根本就不是個人。你們看著我難受,我也很難受,所以以後你們不要來找我了。


    米楚點頭。她說,以後我也不能來找你了,我得去坐牢了。


    蘇冽看著米楚問,發生什麽了?


    米楚把前後事qingjiāo代了下,蘇冽拍拍她的手說,沒事,妹妹,你要好好生活,不過一年而已。一年之後,你可以重新開始,這已經是很幸運的了。你看我,連重新開始的機會都沒有。


    【2】她去服刑那天,我記得很清楚,日曆上寫著兩個字,霜降。


    從蘇冽住處離開,一路上,我腦海裏全是她無奈又絕望的臉。


    我一直恨她為什麽不能重新開始,到現在卻有些明白了,有的人錯得連重新開始的機會都沒有,他們便會放棄所有希望。


    我問米楚,蘇冽以後怎麽辦?


    米楚說,你忘記她吧洛施,蘇冽跟我們不一樣,她孤身一人沒牽掛,她有多孤獨,就有多墮落,她已經沒法迴頭沒法上岸了。


    我愣了愣,沒敢再問什麽,我們心裏都隱隱明白蘇冽的結局,可是又都擁有薄弱的希望,也許蘇冽能再次活過來,畢竟她曾經那麽qiáng大,好像無所不能一樣。


    那幾天,我一直賴著米楚。雖然米楚說她想一個人待著,可是一想到之後一年我和米楚卻要有一堵高牆之隔,我便難過得不成樣子。每天一下班,我就跟米楚黏在一起,像個連體人一樣。


    米楚開玩笑說,安慕楚會恨死她。


    我說,我們不可能的。


    米楚聽了這話突然正經下來,她嘆了口氣說,洛施,我知道,你無法忘記齊銘,可是,人要向前看。不要一開始就全盤否定。她說,你還記得我多年前的那場戀愛嗎?


    我點頭。上高中時,米楚曾喜歡過一個男孩子,可後來那個男孩兒死了。


    之後這些年,米楚的條件足以讓她重新開始很多愛qing,可她都拒絕了。


    米楚說,我也一直以為,我忘不掉他,永遠都不會再有愛qing了。可後來我碰到了李白,我才發現,原來我心中還有愛,還有願意為一個人奮不顧身的熱血。洛施,你永遠不知道上天會在下一刻給你送來怎樣的災難,也永遠不知道他會給你送來怎樣的補償。但我相信安慕楚是上天給你的那段補償。你雖然現在不能接受,但你也不要立刻拒絕。


    我看著米楚,是,我也曾以為安慕楚是上天給我的補償,可直到陸齊銘離開,我才發現,不是。愛qing不可以互相抵消。陸齊銘的那段缺失,是無論如何都彌補不了的。


    但我不想讓米楚擔心,便順從地點了點頭。


    李白判刑那天,我陪米楚一起去了。


    李白雖然穿著皺巴巴的襯衫,卻依舊溫文爾雅,法庭宣布無期徒刑時,米楚還是控製不住地站起了身,定定地看著李白,李白轉頭溫柔地看著她,衝著她笑了笑。


    米楚一下就哭了。她大喊,李白,我等你。


    李白卻緩慢地跟她說,傻丫頭,你好好生活。


    米楚固執地對他重複,我等你。可李白隻是笑了笑,轉身隨著獄警走了。


    沒過兩天,米楚也去服刑了。


    她去服刑那天,我記得很清楚,日曆上寫著兩個字,霜降。


    因為從那天開始,我的世界真的猶如霜降,被層層冰霜包圍,寒冷荒涼。


    先是我孤身一人去看望蘇冽,在上次米楚帶我去的房子,即使心裏曾對她的墮落放過無數狠話,可仍舊做不到視若無睹。我提了一些衣物給她,我上次看到,她房間裏連棉被都沒有,隻有一條薄毯。可沒想到,我到那個房間時,早已人去樓空。


    隻有一個婦人站在那裏清掃東西,我走上前問,這裏住的人呢?


    婦人說,走了。


    我問什麽時候走的?婦人說,有幾天了。


    噢,謝謝。我低下頭看看手裏的袋子,準備迴去。旁邊房間門口一個略粗壯的男子突然兇神惡煞地問我,你是她什麽人?


    我毫無意識地迴答,妹妹。


    誰知我話音剛落,男子走上前一把扭住我的胳膊,沖旁邊喊,快來,她妹妹來了。


    頃刻間,我被一群人圍住,男子扭著我便朝樓下推推搡搡。


    你們是什麽人?我冷然問道。


    我們是她的債主,她欠我們錢,姐債妹還,走吧。下樓後,男子把我朝車裏帶。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危險。我尖叫掙紮,放開我,放開我!


    還好我的尖叫聲立刻惹來兩位青年的注意,他們跑上前問發生什麽事了。扭著我的粗壯男子粗聲粗氣地跟他們說,別多管閑事。


    我跟溺水的人看到浮木般,不顧一切地沖他們喊,我不認識這群人,快報警。


    幸好那兩位男青年並沒有屈服男子的恐嚇,一個拖住我,一個打起了電話。


    很快,警察來了,我們被帶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警察了解qing況時,那個扭住我的男子說這一切都是誤會,警察也沒辦法,隻能把那些人喝退了,但為我人身安全考慮,警察讓我找擔保人接我走。


    我打電話給蘇揚,一直沒人接。打給蔣言,蔣言卻剛好去外省露營。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後來我們都哭了2廢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七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七夕並收藏後來我們都哭了2廢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