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天夏天與總行行長秘書陳韻通話後的一番感歎是有原委的。


    你看,像夏天這樣學有所長,幹有所專,考有業績的員工,四年多來沒有任何的升遷,而市民銀行的不少支行長都是在對外應聘中,聽到他們口若懸河地胡吹一通牛皮,就走馬上任的。這些人上任後,為了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不得不利用各種場合、節日,動用單位甚至他們本人的資源給頭兒打點送禮,以此求得對他們無能的寬恕。另一方麵,為了平息支行內部的不同意見,他們總是尋找機會,排斥上屆領導班子留下來的中層幹部,大力安插自己的親人、親信、馬仔。這樣,上麵根本聽不到不同聲音了。隨之而來的,是一年一度的硬指標考核。當硬指標考核過不了關,而送禮又解決不了問題時,他們的下台便是題中之議了。問題是:市民銀行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一年過去,老貸款成了逾期,兩年過去,便是呆滯,三年、四年下來,那就是呆帳貸款了。到了這個時候,就是求爺爺、告奶奶,行裏供奉著觀世音菩薩,天天燒著高香,也是無濟於事了。從這個意義上說開去,市民銀行的主要領導申一楓、黃鹿亂點鴛鴦簿般地任命支行行長,是市民銀行錯失清收舊貸良機,失去打好翻身仗機遇的根本原因。


    而現在的問題是:申一楓他們還在他們自己既定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兩個月後,他們居然憑著胡輝提供的拉進來五百萬元的半年期定期存款單的複印件,任命了湖貝支行的一個行長助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個行長助理在了解了支行的基本情況後,竟然像當年黃鶴樓上的千古名句一樣: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他走了,而申一楓則手中抓著自己寫就的一紙任命狀徒歎奈何。當然,申一楓並沒有損失什麽,倒黴的隻是市民銀行本身。


    一九九九年八月二十一日,市民銀行在西麗湖舉行的聯席會議如期召開。


    會議首先在西麗湖度假村大禮堂舉行大會,由黃鹿作《加強綜合反映,提高市民銀行的知名度》的主旨講話。接著,總行營業部、計劃部和工會支行分別介紹了各自單位對綜合反映工作的認識和做法,接下來,便以專業為大組,再分成各兩組,合共六個組到度假村賓館區的六套房子裏展開討論。


    第二天,恰逢深圳建市以來最大的強台風——八號強台風開始襲擊深圳市,市民銀行本來就要求參加會議的人員要住下來專心開會,現在碰上建市以來最大的台風,更加要求與會人員不要迴去,晚上就是不開會,也要呆在度假村躲避台風,以策安全。


    與會人員參加了一天的會議後,吃過晚飯,在湖區溜達了一圈,算是散過步了,也可以說領會了總行領導安排在湖區開會的另類目的——減輕工作疲勞,便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夏天和徐東海被安排在二號樓,同樓的還有羅湖支行的辦公室負責人黃鬆興,福田支行的行長助理王火炬。大家迴到住處後,坐在會客室裏,王火炬拿出一包精致的碧螺春,一邊泡茶,一邊聊起了原來金融服務社時期的事情。


    王火炬說:“老夏,你們行那個安延汽車城公司的貸款案,當時我聽到中央批示要從嚴查處,可能會整治不少人,而現在好像沒有什麽事了,啊?”


    夏天解釋說:“從總體情況看,當初辦理貸款的時候,我們的老總在主觀意圖上,還是想著金融服務社大幹快上,沒有多少個人的私利,所以不論怎樣深挖,都沒有過多的涉及個人的問題。加上涉及到的地方利益現在得到了較好的關照,不就網開一麵了?”


    王火炬笑著說:“我看是雷聲大,雨點小……”


    在場的徐東海聽後不滿地說:“老王,你是要我坐牢不是?再說,我們當時的確沒有什麽經驗,連什麽是抵押貸款都不知道,領導說什麽就是什麽。另一方麵,有些事也由不得我們,不做,就會被炒魷魚。”


    王火炬這才想起徐東海是這個貸款戶的主辦人員,笑著說:“不好意思,說過了。不過,老徐,你當時也是挺大膽的,一個客戶兩個多億,一筆貸款三、五千萬,沒有簽合同就敢照放不誤。”


    徐東海紅著臉,說道:“領導說放,我就放,聽領導的總不會錯,出了事有高個子頂著;要不然,你我怎能在一起喝這碧螺春?”


    王火炬詼諧地說:“那也是。”


    夏天也笑著說:“我看,這是真理。”


    這時,別墅外麵狂風夾雜著大雨,摧打著室外的花草樹木,發出一陣緊過一陣的風雨聲。夏天和王火炬都是開車來的,既然在這裏吃了晚飯,就是打算不迴去住宿的了。


    王火炬問道:“我們就這樣打發一個晚上?”


    這時,一直聽著大家對話的羅湖支行的黃鬆興說:“我們擺開八仙桌,拿兩副撲克牌,開打拖拉機,好過聊天。”


    徐東海說:“也許老夏不喜歡,我們不如打一個晚上的麻將更加解悶。”


    王火炬說:“不說老夏,聽說他搞什麽都上癮的,不會不喜歡。說起打麻將,我是跟法官打麻將打怕了,一說麻將就有心理障礙,我看還是打撲克算了。”


    夏天笑著說:“行,但是要有一些約定。”


    黃鬆興說:“約定什麽?我從來沒有聽人說,夏經理會賭錢!”


    夏天說:“錢可以不賭,但是輸了給予一些懲罰還是要的,譬如貼紙條、罰喝酒什麽的。”


    徐東海說:“貼紙條太過時了,老夏你不是說,何行長上次來我們行,玩了一個晚上,貼得滿臉都是白紙條,後來到洗手間洗了半個鍾頭才搞掂。”


    王火炬說:“要不這樣,老夏,你是文化人,我們分兩排玩對家,打拖拉機升級,每一次洗牌,勝方升一級,輸方喝一杯酒,吟一首詩。你看怎樣?”


    夏天覺得這倒是很有新意,不愧為交友取樂的好方法,但不知黃鬆興和徐東海讚不讚成,便笑著不答。


    這時,徐東海負氣地說:“可以,喝酒是信貸經理的保留節目,誰不能喝個半斤八兩的?至於吟詩嗎,自己認為是詩就是詩,要求不要太高。老夏,你說呢?”


    夏天看著徐東海都滿口應承,便說:“看來,我和小黃不同意還不行了。我看可以這樣:這酒嗎,就搞個低度五糧液算了,不傷頭;但吟詩還是要有韻,至少要像個順口溜。而且第一個開了頭,第二、第三個人吟的韻腳要和得上,也就是說,要合轍。如果達不到這個要求,也罰一杯酒。大家看如何?”


    王火炬說:“同意,我打個電話,叫總服務台送四瓶五糧液過來。”說完準備打電話,這時,黃鬆興說:“最好再加上三斤花生米,好下酒。”


    徐東海說:“小黃,我看你就不是做大事業的料,像我們和王助理,都是手中抓住幾個億資產的人——不管這個資產質量怎麽樣,反正是手中抓著有那麽多,能搞個花生米下酒嗎?就喝寡酒,因為這是罰酒。”


    大家都會心地笑了起來。


    於是,王火炬撥通了總服務台的電話,他先從自己肚兜裏掏錢,要了四瓶38度的五糧液,作為處罰輸者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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