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丸國永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後麵,幾乎沒有人聽到他說了什麽。


    其餘觀望的付喪神們,也隻當他是見到了舊友,情緒難免起伏,所以未曾注意到他瞬息而逝異常。


    但是,身為話題人物之一、一直表現得冷冷淡淡的今劍,卻倏爾俯下身子,突然湊近了白色的鶴。


    這銀發金眸的付喪神微微眯著眸子,低下頭的時候,那柔順得不可思議的長發,便順著臉側劃下。


    絲縷垂落的發梢,於不經意間,輕輕劃過鶴丸國永持劍的手,帶來一陣瘙癢又冰涼的觸感,像是捧起了一池水一團霧。


    鶴丸國永僵硬了一秒,然後猛地甩開手,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幾步——


    太,太近了!!!


    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付喪神耀光的金眸,長發冰涼柔軟的觸感似乎仍舊殘留。


    現在的鶴丸國永,就像是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然後驚惶炸毛的鶴。隱約的錯覺下,幾乎可以想見他蓬鬆炸起的羽翼了。


    於是幾乎想也沒想,鶴丸國永一路急退了數米。


    過程中,他完美得表現出了與身姿所不符的笨拙,高敏的機動值被徹底辜負,甚至於最後一刻,他還差點犯了左腳絆右腳的蠢事。


    ——喂喂喂等一下,他明明剛出場沒幾分鍾吧?結果完全沒有機會做出早早準備好的帥氣樣子,卻反而露出了這般倉惶狼狽的醜態……嗎?


    ——qaq


    這可以說是很虐了呢:)


    “鶴丸殿,你……你還好嗎?”


    藥研藤四郎護著差點被白鶴撞倒的弟弟,然後皺著眉頭,半是無奈半是憂心地問道。


    疑似遭到了重大打擊的鶴丸國永,緩緩迴神。


    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有點過激,於是刻意躲閃開今劍的目光,若無其事地理了理淩亂的袍角。


    “突然之間湊過來什麽的,這可真是嚇到我了,哈哈哈。”


    鶴丸國永掩飾性地牽起唇角,指尖搔著臉頰道。


    今劍意味深長地斜睨了他一眼,隨後緩緩直起了身子:“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我姑且先說明一下——”


    “我和你,並不處在同一個時間線。”


    鶴丸國永微微瞪大了眸子:“欸,你的意思……難,難道說?”


    白色的鶴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驟然望向了今劍的本體——


    那無疑,是一振極其華美的大太刀,完美得近乎銳利。


    當然,更重要的是,那毫無磨損的模樣,無一不在說明,這振刀劍誕生的時間不會太久。


    鶴丸國永又收迴視線,望了望了自己的本體。


    他是在走完了自己的“曆史”後,才被時之政府迴收的。即便時政盡力把他還原到最盛的狀態,但是,那太過漫長的時光,終究還是在這振名為鶴丸國永的太刀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滄桑印跡。


    這樣一比較,真相似乎變得清晰明了起來了。


    “我,我能問一下……”


    明明不久前還失落得不行的鶴,突然因為自己的猜測,而變得神采奕奕起來了:“你現在,是什麽時間?”


    今劍沉默了一下,隨後淡淡地答道:“自我誕生,不過一月。”


    ——一個月……居然,隻有一個月嗎?!


    ——那也就是說……


    鶴丸國永忍不住揚起了唇角,金色的眸子亮得驚人。


    “並不是不記得,而是原本就還未遇見。”


    今劍望著鶴丸忽然嘚瑟的模樣,莫名有些不爽,於是不鹹不淡地接口道:“也許遇見了,也未必記得。”


    “不,你會記住我的。”


    白色的鶴嗓音清朗舒雅,無比認真地說道:“我一定,不會讓你忘記的。”


    鶴丸國永看起來似乎還想要再說些什麽,但是其餘原本淡定看戲的付喪神,這會兒卻淡定不了了。


    “等一下,這麽說來……你並不是時之政府新訂契的付喪神?”


    付喪神們意識到,眼前的這位付喪神,可能並不是他們的新夥伴。


    反而極有可能,是時政的“敵人”。


    畢竟,時之政府拒絕一切脫離曆史的存在。


    而現在,尚且沒有走完自己“曆史”的今劍,明顯是最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今劍強闖進了這裏。


    其實仔細想一想,今劍剛剛強行打破束縛他們的結界,原本就能夠說明很多問題了。


    但大抵是因為對方的行為太過自然、毫不遮掩,再加上時政完全沒有對此做出反應,以致於眾人或有意或無意地無視了這一點。


    但是現在,在今劍明確承認,他是脫離了自己曆史的不速之客後,一切隱晦的不安,終究還是被擺到了光下。


    ——立場一下子就顛倒了。


    再也無法逃避的付喪神們,緩緩正了神色。


    鶴丸國永察覺到了同伴們的變化,當即麵色一變,側身擋在了今劍的麵前。


    白色的鶴慢慢掃過眾人,隨後敷衍地笑了起來:“大家別這麽嚴肅啦,難得能被放出來透透氣,不如輕鬆一點?”


    他說著,聲音漸漸壓低了幾分,流露出幾分警告和認真:“破壞氣氛的家夥,我絕不原諒喲。”


    整個館藏室似乎定格了一瞬。


    隨後,有人率先輕笑了起來:“真是可怕呢,鶴丸殿。”


    笑麵青江撩起了一縷發梢,唇角揚起的弧度嫵媚而輕佻:“我們一不瞎二不蠢,恩將仇報的事情還做不來。況且——”


    他凝視著不遠處的付喪神,唇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真摯又撩人:“對這樣的美人出手,未免太過不解風情。”


    “青江殿說得在理。”


    被一群短刀簇擁著的一期一振,十分讚同地點頭。隻是不知道,究竟是在同意前句話還是後句話。


    而在他的身側,那一圈孩子模樣的短刀們,正小心翼翼地時不時探頭瞄著今劍。他們的臉頰不知為何紅撲撲的,眼睛亮得燙人。


    就在一期一振說完之後,短刀們像是迫不及待般的,立馬接口:“沒錯沒錯,一期尼說得對!”


    因為囁嚅而慢了半拍的五虎退,緊張地抱著自己的小老虎,然後憋著淚花花說:“我覺得今劍是好人……嗚……大家,請……請不要欺負他……”


    這振純白得不可思議的短刀,對於把自己從枷鎖中解救出來的付喪神,有著無與倫比的好感度。


    “……噗哈哈哈哈!”


    就在眾人短暫沉默的空檔,有一個聲音忽然插足而入,並毫不掩飾地大笑了起來。


    “阿尼甲!”


    膝丸望著四麵八方集結而來的視線,無比心累又焦急地出聲,提醒立於前方的青年:“別,別笑了,大家都看過來了啊!”


    “抱,抱歉……因為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被莫名戳中的笑點的源氏重寶,好半天沒能止住眼底無限蔓延的笑意:“呀呀,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會怕今劍被欺負什麽的……不覺得超好笑的嗎,弟弟丸。”


    “是膝丸啊兄長!”


    “咦,是這樣嗎。”


    一如既往不走心的髭切,無視了自家弟弟欲哭無淚的目光,轉而把視線投向了不遠處的今劍:“唔,知道你不記得了,所以姑且介紹一下,我是源氏的髭切,旁邊這位是……”


    “我是膝丸。”


    在自家兄長再度取出什麽奇怪的名字前,膝丸立時接口道。


    隨後,膝丸望著不遠處的今劍,微微躬身致意:“雖然現在還沒有發生,不過事實上,我和阿尼甲也算是你的友人。”


    ——為什麽說“算是”,而不是肯定的“是”?


    ——因為在久遠的過去裏,每次見到三條組兄弟,膝丸都要被這群人齁甜的畫風刺激。等迴到自己家,自家阿尼甲總是一臉“弟弟你叫啥”……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涼涼的膝丸表示不想說話。


    髭切不理解自家弟弟莫名的淚流滿麵,他隻是懶懶地依靠著牆,半是好奇半是困惑地道:“明明已經救走了三條家的刀劍,為什麽還要迴來?”


    髭切很了解今劍,自然知道,對方並不是樂於助人的性格,也沒有過分泛濫的同情心。


    尤其在知道這個今劍還未結識他們,所以這去而複返的舉動,就有些怪異了。


    今劍沒有迴答,隻是冷漠地轉過身:“你們已經自由了。接下來離開還是留下,就是你們自己的事了。”


    在這種時刻,這些自由狀態的刀劍本靈,足夠令時政更為焦頭爛額了。


    當然,這也隻是他送給時政的一道開胃菜……既然有招惹他的膽量,就要有承擔後續結果的準備。


    這麽想著,今劍微微側首,對著尚在猶疑的刀劍們說道:“我一直相信,沒什麽是不可以改變的,不管是未來、還是過去。”


    穿越時空,平行世界,因果鏈,宇宙熵……


    如果足夠強大,為什麽不能去改變?


    維持著一成不變的曆史,又何嚐不是扼殺了更多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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