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劍原本不想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但是他被攔在了結界外麵。


    這時政最強力的結界一瞬間就辨認出,眼前的兩位付喪神,一個已經暗墮,一個則根本不屬於時政的編製範圍。


    於是,陷入警戒狀態的結界,理所當然地把兩人拒之門外了。


    今劍看著眼前流轉著奇異符文的屏障,眉梢一挑,手中的大太刀便利落地切了過去。


    這就有了結界的第一下震蕩。


    密密匝匝的裂紋浮現在屏障上,像是破碎的鏡像。而結界內部的小世界,也隨之出現了巨大的動亂,整方天地都不穩地抖了三抖。


    可即便如此,這到底是時政最倚仗的結界。因此,在付喪神的初次試探下,雖然隱隱出現了崩塌之像,卻仍舊在最後一刻頑強地挺住了。


    “哦?”


    今劍原本略顯倦怠的金眸一凝,上揚的語調帶著些微的興味:“有趣。”


    他的目光在結界上逡巡一周,隨後,落在了屏障右下方的某處——


    那裏是最為脆弱,最為黯淡,最容易攻克的地方。


    現在,甚至隻需要輕輕敲擊一下,這致命的弱點,就足以讓整個結界分崩離析。


    不過……


    今劍的注意力並沒有在這裏停留,他眸光一轉,視線移向了結界的最頂點——


    那裏是力量最盛,最強,最耀眼,最核心的地方。


    “……就是這裏了。”


    相當任性地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弱點,大太刀的劍尖直直地指向了最具挑戰性的位置。


    然後——


    “轟!”


    這第二劍,便是結界的支離,曜日的傾塌。


    ——還是比預想中的容易。


    今劍收刀迴鞘,金眸恢複了最初的波瀾不驚。隨後,他踩著結界碎落的殘骸,慢慢走進了萬屋的內部。


    而在真正進入萬屋的一刹,今劍便察覺到了數道不同尋常的氣息——


    有強有弱,純粹明澈,陌生中似乎又有點熟悉的感覺。


    最重要的是……


    今劍微微眯起了眸子,他敏銳地察覺到,雖然來者數以百計。但是具體而言,似乎就隻有五種類別。


    這種怪異感,讓他想起了量產的流水線、培養皿裏如出一轍的克隆體。


    “這麽說起來……”


    今劍望向了跟在自己身後的暗墮付喪神,眸中微光沉浮:“其中有一道氣息,跟你很像。”


    ——何止是像,如果不曾被染上黑色,兩者的存在感簡直一模一樣。


    這一猜測,在今劍看到逐漸出現在視野的數位“三日月宗近”時,輕易得到了印證。


    原本的空蕩蕩周遭,忽然聚攏了一大波付喪神。


    明明之前,這群付喪神都在以超越極限的速度,向著這裏拔足狂奔。


    然而,當他們真正接近了金發銀眸的大太刀時,又紛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默地駐足觀望起來。


    他們凝視著不遠處的大太刀,猶如在捕捉一抹殘像,嗬護一輪鏡花水月。


    每一次的抬眸和靠近,都藏著蒼白的希冀,極致的渴求。


    “啊啊……這究竟遊離的美夢,還是自欺欺人的臆想……”


    石切丸無意識地喃喃,目光出現了瞬息的恍惚:“我居然見到了……見到了……”


    未能說出口的稱唿像是一個禁忌,掙紮著破碎在了顫抖的尾音裏。


    也許是站了太久,石切丸竟覺得雙腳發麻,不受控製地想要向那人靠近。


    然而,他還沒有邁開一步,人群中便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炮彈似的竄了出來,然後直直地衝到了大太刀的跟前。


    那是一個孩子模樣的短刀,銀色的長發綰起,發梢柔軟地垂落在頸側。


    他眨巴著澄紅的眸子,語氣帶著無法掩藏的激動:“呐呐,就是你嗎……你就是大今劍嗎?”


    短刀說完頓了頓,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連忙慌慌張張地低頭,仔仔細細地理了理淩亂的袍角,彈開肩甲上不存在的灰塵。


    然後,他才再度抬頭挺胸,像是接受檢閱的士兵般,以自認為最好的模樣,雀躍又興奮地說道:“你還沒有見過我吧,我是小今劍,啊,叫我小天狗也可以!”


    “天狗?”


    敏銳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詞匯,一直表現得不冷不淡的大太刀,終於抬了抬眼,意味不明地出了聲。


    “嗨!”


    小小的短刀一瞬間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勵。


    他再度向前蹭了一步,高高的屐齒敲擊在地,發出了清亮的脆響:“一直以來,一直以來……我無論如何,都想見你一麵!”


    今劍聽著短刀的話語,視線飛快地掃過四周。


    已經有不少一模一樣的短刀正聚攏而來,不過他們似乎已經默認了麵前的這一振為代表。所以,即便是素來喜愛嘰嘰喳喳的小天狗們,也聽話地立在一旁,一副想要上前又兀自強忍的樣子。


    短刀看起來似乎還想要再說些什麽,不過由於情緒過分激動,所以竟一下子找不出合適的表達。


    小小的孩子結結巴巴地瞅著大太刀,焦灼得憋紅了臉。


    然後很快,就另外有一個大大咧咧的聲音,直接插了進來:“嘎哈哈哈哈,兄長大人!果然是兄長大人嗎!”


    岩融拄著薙刀上前,脖頸上纏繞的佛珠當當地碰在一起,一舉一動盡是大刀闊斧的豪邁:“兄長你,真是讓岩融好等啊!自與兄長一戰以後,岩融可是好久都沒痛快地打過一架了。”


    “能夠於此再度相見,岩融心裏高興!”


    與其餘相對壓抑矜持的兄弟不同,薙刀毫不掩飾自己激越的興奮,戰意,熱烈,狂喜。


    爽利的朗笑迴蕩在這方區域,竟驅散了克製的氣氛,令場麵驟然活躍了起來。


    一直未曾說話的三日月宗近緩緩走進。他姿儀優雅而從容,完美得挑不出錯來。似乎最初見到大太刀時,那難以持恆的跌撞,隻是旁人的錯覺罷了。


    然而,那睫羽下明麗異常的雙眸,終究泄露了暗潮洶湧的一隅,讓人們知道,這神性頗高的天下五劍,遠沒有表麵上來得風輕雲淡。


    三日月自然已經看見了今劍身後的付喪神,也看見了對方頭頂突兀明顯的骨角。


    然而,麵對暗墮版的自己,他全然沒有盡忠拔刀的打算,反而遺憾又失落地歎道:“欸,真是可惜,我居然不是兄長遇見的第一振嗎。”


    ——你在意的就隻有這種事嗎?!


    少數幾位拿生命圍觀的審神者,登時噎得一個仰倒。


    今劍冷冷淡淡地聽著,他無視了越來越多的審神者,無視了漸趨接近的時政式神,自顧自地問道:“你的名字?”


    三日月宗近愣了一瞬,隨後,他垂下眸子,不知是慶幸還是憂傷似的,輕笑了起來:“原來如此,是這個時間點的兄長嗎……還真是各種意義上的第一呢——另一個‘我’……”


    ——嘛,即便是活了很久的老爺爺,偶爾也會嫉妒的喲……明明大家都是分靈,卻得到了比本體更早遇見的殊榮……


    “三日月宗近,我叫三日月宗近。”


    這天下最美之劍,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與順從,頷首曳動金色的穗墜,如是答道。


    “……小狐丸!”


    秋元玲奈終於追上了自家的付喪神,即便這裏還有很多其餘的小狐丸,但是審神者和付喪神之間的契約,足夠讓她輕易認出自己的那一振了。


    秋元玲奈小心翼翼地避開其餘付喪神,蹭到了小狐丸的身邊。然而小狐丸現在的注意力顯然不在她身上,是以沒有在第一時間予以迴應。


    秋元玲奈並不是無理取鬧的人,現場這異常古怪的氣氛,足夠讓她意識到事情的非同一般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稍!微!提醒一下——


    “咳,這個……小狐丸啊,對方可是帶著暗墮付喪神的家夥,咱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妥當?”


    哪怕隻是一點點也好,拜托稍微掩飾一下啊……如此明目張膽地與疑似敵人的家夥交好,時政怕不是要炸!


    大概是秋元玲奈的話終於有了點作用,小狐丸分出了一點餘光,麵色如常地笑道——


    “主殿你看錯了,這裏沒有暗墮付喪神喲。”


    秋元玲奈眨巴了一下眼睛,隨後掙紮著抬手:“可是……”


    那麽明顯的骨刺啊大兄弟,睜眼說瞎話要不要這麽明顯?!


    然而她的話才起了個頭,周遭小範圍內的其餘付喪神,已經通通望了過來——


    石切丸:“這位審神者大人看錯了。”


    小天狗:“哪裏有暗墮付喪神,唔,看不見啦看不見!”


    岩融:“嘎哈哈哈哈,給兄長大人添麻煩可不好唷。”


    三日月宗近:“誒,我倒是不喜歡那家夥呢,不過既然關係到兄長…哈哈哈,老人家視力不太好,看不見暗墮付喪神呢。”


    秋元玲奈:“……”


    來自三條大佬的集體包庇?!!!


    越來越多的審神者,自四麵八方追著自家的付喪神過來了。


    然後他們很快就意識到,今天大概是三條大佬集體約好的家族會議時間。


    那些平時難以見到的歐皇刀,現在卻不要錢似的,擠擠嚷嚷地遍布了滿場。


    這原本就已經足夠令人驚詫了。


    但是很快的,有越來越多的審神者,注意到了另外一個更具衝擊性的事實——


    有銀發金眸的大太刀,立於人群中央。


    那是前所未見的付喪神,絕對稀有,絕對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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