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路邊的草叢中跳出了一隻野生的蓋倫!  “姨姨!”


    “對, 你幹媽就是你顧姨姨!”


    ……


    齊靜的婆婆含笑看著兒媳婦抱著乖孫孫遠去的背影, 如果說最開始她對顧霜曉還懷著點其他想法的話, 那麽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倒是真的喜歡上了兒媳婦的這位老同學——雖然不知道這閨女到底為啥一個人跑來鎮上住, 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人不願意說也實在沒必要強行追究。總之, 那閨女不是壞人, 兒媳婦和孫子多和她接觸沒壞處!


    從這裏就可以看出, 傅明寒的想法絕非虛假——在吸引老人喜愛這方麵,顧霜曉的確有兩把刷子。


    不過話又說迴來, 顧霜曉也沒刻意做什麽, 如果非說有,那也不過四個字,“以誠待人”。說到底,她對齊靜家無所求,也不是很在乎齊靜家人對自己的看法,相處行事都不帶什麽目的性,不少“人老成精”、怕自家孩子吃虧的老人還偏偏就吃這一套。


    齊靜到時,就見顧霜曉正坐在石榴樹下,一手擼著膝頭的橘貓,一手鬆鬆地撐在涼床上, 頭微微上揚, 似乎看樹看出了神。


    齊靜不知為何, 突然就覺得自己不該打擾對方,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轉頭離開,就聽到被自己抱在懷中的兒子高舉起雙手,歡快地喊道:“姨姨!”


    齊靜:“……”


    隨即,她就看到顧霜曉轉頭看向門邊,看向她和文文,而後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溫暖卻不炎熱的日光隔著樹木灑落在她身上,襯地她的笑容越發溫柔祥和,也有幾分……遙遠。


    齊靜怔怔地看著顧霜曉,明明近在咫尺,這個瞬間,她卻莫名覺得她們相距很遠。同時,也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的這位老同學似乎越發地漂亮了。如果說她來時還隻是個“人間的美人兒”,那麽此刻的她就像是“畫中人”,膚如凝脂,眉目如畫。漂亮是漂亮,但總覺得少了那麽幾分“人氣”。


    “來了?”顧霜曉含笑問道。


    “……啊?”齊靜愣愣地點頭,“對,來了!”她迴過神來,再看眼前人,好像又是平時的朋友了。她不由暗自想,果然上班很煩,把她腦子都上出問題了!啊,寒假什麽的趕緊來吧!


    “姨姨!”掙紮著從齊靜懷中跳下地的文文跌跌撞撞地跑到顧霜曉腿邊,一把抱住後者的腿,咧開嘴,笑出了一嘴的小米粒牙。然後就開始伸出手試圖擼橘貓,後者用一種“小屁孩自己玩蛋去”的眼神瞥了文文一眼後,動作靈敏地跳到了地上——開玩笑,它堂堂貓大爺是隨便就能擼的嗎?


    文文鼓了鼓臉,有點伐開心。


    顧霜曉揉了揉幹兒子的頭,摸出塊糖遞給他,後者頓時就笑開了花。


    齊靜很是自來熟地也坐到涼床上,從上麵的果盤裏拿起一隻橘子,笑嗬嗬地說:“對了,霜曉,我跟你說過吧?我老公的弟弟是做水產的。馬上就吃螃蟹的季節了,他說過幾天給我們送幾斤來,到時候去我家吃螃蟹啊!”


    她記得顧霜曉挺喜歡吃螃蟹的,覺得她肯定會答應,然而出乎齊靜意料的是……


    顧霜曉搖了搖頭:“算了。”


    “為啥?你不是挺喜歡吃的嗎?”齊靜瞪大眼睛,一臉不解,“別和我客氣啊,咱倆誰跟誰!”


    “沒和你客氣。”顧霜曉微微笑道,“隻是我現在不能吃。”


    “不能吃?”齊靜眨了眨眼,而後恍然大悟,“你胃寒?”


    “不,我懷孕了。”


    “哦,懷孕了——啊?!”齊靜手中剝到一半的橘子“啪嗒”一下落到了地上,一路滾到了橘貓的麵前。它抬起肉墊,一把將皮壓住,而後低下頭一口咬住橘子肉,嚼。


    看到這一幕的文文眨了眨眼,拿了個橘子蹲下身,遞給橘貓。


    後者瞥了他一眼,抬起肉墊壓住橘子,靈巧而銳利的爪隻輕輕一劃,橘皮便被扒拉了下來。


    文文看得直笑,一邊笑一邊伸出手去摸橘貓的頭。後者扭了扭身體,似是有些不自在,但到底還是沒拒絕前者的觸摸——嘖,看在這臭小子還懂得上貢的份上,姑且給他點甜頭嚐嚐吧。


    如若是平時,齊靜八成要吐槽下這隻貓的“機靈”,但現在她可沒心情管這些,因為顧霜曉的話對她來說簡直是重磅炸|彈,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懷、懷孕?懷孕?!不、不是,霜曉,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顧霜曉注視著直接跳站了起來的齊靜,神色鎮定地迴答說:“我看起來像是拿這種事開玩笑的樣子嗎?”


    齊靜:“……”好吧,看來是真的懷孕了。在堅強地接受了這個現實後,她下意識問出了第二個問題,“誰的?”但隨即,她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啊,對,肯定是你老公的。”雖然她不太清楚顧霜曉家裏的事,但她能感覺到後者極其厭惡“背叛家庭的人”,所以她不認為自己的這位老同學會出軌乃至於懷上丈夫之外之人的孩子。


    “準確地說,是前夫。”


    “……啥?”好不容易挺過了第一輪爆炸的齊靜,又當頭挨了一雷。


    沒錯,她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顧霜曉離婚的事,一直以為後者是和老公鬧別扭了離家出走來著。沒錯,在她看來,顧霜曉……起碼從前的顧霜曉絕對幹得出這事。


    而顧霜曉也不覺得這是什麽值得刻意去說明的事,所以齊靜沒問,她也就沒說。


    “混蛋!”從第二波轟炸中迴過神來的齊靜頓時憤怒了,“他怎麽能這樣呢?太過分了!”在此刻的她看來,顧霜曉的前夫——傅明寒傅先生簡直是人渣中的戰鬥機。因為算算時間,霜曉如若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懷孕,那就說明受孕時間差不多是來這裏之前,也就是說!離婚前!懷上的!


    明明都要離婚了,還爬上了女方的床,還不做防護措施,還把人弄懷孕了!


    簡直是喪心病狂,令人發指!


    顧霜曉看著簡直可以用“怒發衝冠”來形容的齊靜,哪裏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心裏頓時一陣無語。在默默地為前夫同學點了根蠟後,她解釋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一切隻是個意外。”


    “不用說了,霜曉,那種人渣咱們不談了!就當他不存在!”齊靜壓根沒心情在意“人渣先生”,她再次坐到顧霜曉身邊,一把握住後者的手。


    顧霜曉:“……”她再次默默地為傅明寒點了根蠟。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這個孩子,你……”齊靜咬咬唇,作為一個剛擁有孩子不久的母親,她實在難以說出“要不要”這句話。


    在齊靜看來,孩子是上天給父母的珍寶,打掉真的是太……但同時,霜曉已經離婚了,單身母親說來輕巧卻真不是那麽好做的,從這個角度看,不要這個孩子說不定才是正確的決定。


    說到底,這種事外人壓根沒資格說什麽,最終能做決定的隻有顧霜曉一人。


    而她作為朋友,唯一能做的隻有——無論霜曉做出怎樣的決定,都站在她身邊,支持她。


    顧霜曉聽了齊靜的問題,微微一怔,右手無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小腹。說實話,從發現自己懷孕的瞬間,她就已經在思考這個問題了。她沒撒謊,這個孩子真的是個意外。那晚不小心喝醉的她又喪失了最基本的判斷力,情緒又來得太洶湧也太突然。很顯然,當時的傅明寒也沒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所以自然不可能提前準備好什麽“避孕用品”。


    可為做過的事情後悔無疑是沒有半分用處的。


    而且……


    這是一個意外。


    但同時……


    也許未必真的是意外。


    現在再迴想,她完全可以從一開始就杜絕這種可能性,比如說吃事後避孕藥或者用其他方法。可為什麽沒有這樣做呢?忘記了?還是說……


    “我會把這孩子生下來。”


    顧霜曉如此迴答道。


    是的,思考過後,她最終決心成為一名母親。


    而她的腹中,正孕育著一個生命,一個與她血脈相連的親人。


    在這個孩子到來之前,這個世界上,她已經沒有親人了。


    母親早逝。


    父親另娶。


    疼愛她的外公外婆也相繼離世。


    嫁給傅明寒的前一天晚上,她痛哭了一場,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覺得她是“婚前恐懼”或者“舍不得離開家”,隻有她自己知道不是。


    她既不害怕結婚,也一點不介意離開顧恆。


    她之所以哭,是因為她又要有家人了——結婚之後,傅明寒就會成為她的家人,成為這個世界上她最親近的人。


    可惜,從前的她太傻太作耳根子又太軟,到底把一切都給搞砸了。


    那時她堅決不願意與傅明寒離婚,一方麵固然是因為愛他,另一方麵又何嚐不是因為她不想失去“最後的家人”。


    而眼下,她終於又有了一個家人。


    她的……


    孩子。


    吃飯吃到一半時,兩人不知為何聊起了酒的話題。


    顧霜曉驀地想起了什麽,然後連忙放下筷子,提這個小鏟子就跑到了院子中。


    傅明寒連忙跟了上去,然後就見妻子居然從院中的樹下挖出了一隻匣子,裏麵裝著……


    “酒?”


    “嗯,女兒紅。”顧霜曉點了下頭,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著酒迴到了屋中,一邊擦瓶身一邊對他說,“這是我剛搬來時,外公埋下的。我十八歲那年,外公外婆還說,等我出嫁的時候要取出來喝。”可惜,兩位老人到底是都沒看到她出嫁。


    後來,她偶爾會想起這件事,隻是要麽當時不在這裏,要麽就是之後再度忘記。


    唯有此時此刻,天時地利人和。


    酒是外公外婆親手做的,用糯米和紅糖,再搭配上拳拳的慈愛之情、漫長的時間和長埋地下的那份厚重,釀就了這滿滿一瓶的琥珀色澄澈酒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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